門敞開著,隔絕法陣被來人打破了。
體內的靈力又少了些,夜氏單手撐住門,另一只手垂在了身側。
劉廚娘的尸體還沒僵透,房里彌著股隱隱欲動的血腥味。
滴答著,地面上,剛死之人的暗色血跡和鮮紅的新血融在了一起,來自兩個人的血。
夜氏發絲散亂,緞鞋上沾著泥星點點,白色的荊布裙上斑駁著梅花花瓣似的紅。
記憶中,就是在病臥在塌的最後幾年,夜氏也是衣容整潔,素挽發髻的人,從沒有像今夜這般。
「娘,你」文姝訥著,她不知娘看到了多少,是否看到了她親手虐殺了劉廚娘。
劉音已經氣絕,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滲進了地磚。
「姝兒,過來,」夜氏艱難地踏出了一步,身子抖動地猶如葉在冬天蕭瑟落地的枯葉,話未說完,她的嘴角多了絲殷紅。
「娘,你受了傷,」她衣上的血?文姝急忙上前,扶住了夜氏。
冷得不似活人,夜氏的身子已經沒了常人的溫度。
待文姝扶住她時,人就依在了文姝的肩上,喉嚨里咕噥上了幾口腥甜味,「扶娘坐下,姝兒,你什麼話都是不要說,听娘說。」
夜氏咽了口氣,強自凝起了神,腥甜味被咽了下去,心底一陣苦澀。
母女倆沒有理會地上的尸體,坐在了劉廚娘的床榻上。
「姝兒,娘不行了。時間不多了,她要追上門來了。娘有幾件事要交待給你,字字句句都要听清楚了,」夜氏用力握住了文姝的手,直視著她的眼。
文姝的眼中,劃過了詫、驚、愁、亦有不信,當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情緒都如流星過空那樣一過後,她的眼底涌起了濕紅,「嗯」了聲,雙手反握住了夜氏的手。
錯了,一次行錯,終身錯,她夜氏一世錯了三次,第一次錯帶至寶離開了鼎族,第二次錯信岳青城,第三次,卻是錯看了自己生養的**文姝。
好在老天爺終歸是沒有拋棄她,這最後一次的錯,卻是錯得其所。
「先告訴娘,你的靈根罷了,你是幾屬靈根,」夜氏今日與人相約談事,想不到卻惹來了殺身之禍。
「孩兒身上卻有靈根,只是」文姝一直以為她是水火靈根,可是就在摩崖藤交到她手中時,她覺察到了五靈盤上,那處「木」字也亮了起來,「靈根還在生長顯形,暫時是‘水火木’三屬靈根。」
文姝心知,靈根越多,修煉起來越是困難。
「答應娘,不管是幾屬靈根,都不能灰心,事在人為。既然你身有靈根,為娘就放心的將事托付給你。」夜氏頷了頷首,手模索著到了胸肋以下。
丹田之處,她的手中藍光催動,化成了五道如刀刃般的利光,指尖丹蔻刺入了月復下,血水立刻濡濕了她的手和裙襟。
血水迷離,夜氏的身體痙攣不止,她的動作來得突然,又太過迅猛,文姝根本防不勝防。
「娘!」文姝想要制止,卻听到了一陣血肉吞吐的怖音。
徒手剖開活肉,痛意能瞬間讓人崩潰,夜氏咬住了唇,發瞬間濕透,滴下汗水將她的臉沖成了死灰色,瞳孔也因為劇烈的疼痛,在收縮和擴散中,不斷變化著。
彈丸大小的一口鉛褐古鼎從夜氏的體內被挖了出來,放在了她的掌中。
在鼎出現時,文姝的呼吸停頓住,剛狙殺了劉廚娘的玉蝻子頓時耷下了觸須,抱住了文姝的裙擺,動也不動。
菩提仙府里,金毛妖猴也難得安靜了下來。
五鎖鎮中,鎖鏈拖動,金衣人若有所思。
剛從夜氏丹月復中取出,那口鼎似還沾了血肉之熱,怪異的是,夜氏五指盡是血跡,可這口鼎身上卻沒有沾染一絲的血跡。鼎身和夜色很好的融為了一體。
「此為陰陽鼎,乃是鼎族至寶。傳說此鼎為本族創族的先人所有,乃是一件傳世仙器。娘當年為和岳家那負心人私奔,偷了此鼎離開了鼎族。可惜,多年來我也沒能讓鼎胎晉級化形,娘只能告訴你,當年本族創族之人,亦個雜靈根的修者,此鼎是她的本命法寶。」同為女子,又是多靈根女修,這也是夜氏在乍听到文姝說是多屬靈根後,不怒反鼓勵的原因。
「鼎交給你,此為其一。其二,好生護著它,興許對你的修煉有益。記得,切不可在外人面前顯露此鼎,尤其是鼎族和岳家的人,」夜氏傷身取鼎,耗費了她最後的一絲靈元,將緊要的話說完之後,夜氏的眼皮愈發沉重,氣息奄奄。
「姝兒娘死後,你和翰兒立刻離開徽鎮不要去追尋娘親的死因若是你倆走投無路,可去睿國邊境之城,塞上白雲城找我的表姐,夜經雲。姝兒,不要想著為娘報仇,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我不該偷盜族中法寶,不該‘話未了,夜氏的神識已經不清了。
她只是張合著嘴,斷續說著胡話,將滿月復的不甘和對一雙子女的不舍,全都說了干淨。
「娘,不要再說話了,姝兒想法子救您,」文姝抖出了她的儲物袋,將里面的靈粟漿全都倒了出來,往夜氏的嘴里倒。
漿液灑了出來,流了一地,夜氏搖了搖頭,眼中漸漸渾濁。
「妖猴白彌主上,救救我娘,」文姝抱緊了夜氏的愈發冷掉的身子。
「蠢笨的人族,本尊又不是大羅金仙,她的丹田已碎,筋絡俱斷,神仙也難救,」妖猴跳腳著,嘴里的罵話卻再也說不出口。
那個人族,不僅蠢笨還很遲鈍。
夜氏沒了氣夜氏已听不清文姝說了些什麼,她又在求什麼人。
「姝兒莫要傷心一切兼有命數讓娘再最後看你一眼可惜翰兒不在待娘死後放火燒了客棧帶著鼎和翰兒離開你們要好好地活下去娘的房里有些銀兩身上還有個儲物袋都收好了如果將來你有機會見到你外公夜雷因告訴他經藍不孝替鼎族抹黑了。」她的指月復在文姝的臉上摩挲著,那一絲冰冷烙進了文姝的心里,永生無法散去。
息。那個人族冷著臉,她沒有哭,也沒有再叫喊,只是盯著懷里失去了溫度的親人。
也是那一晚,岳文姝學會了一件事,做人也好,修真也罷,她能依靠的人,一直只有自己。
天邊亮起,並不是那抹日出前後慣見的魚白,那是片血荼般的火光。
徽鎮已經很多年,沒有走火了。
王抱石睡得模糊,耳邊有人叫道︰「起火了,速速離開客棧,三日後,到素清觀外等我。」
里啪啦,木梁砸落,瓦礫垮塌,伙計們驚慌失措地往外沖。
起火了,瞌睡蟲一下子全都跑光了,王抱石彈了起來,胡亂抓了些包袱,飛竄出了房,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提醒他的到底是什麼人。
火光沖上了雲霄,整個徽鎮的天都被燃紅了。
~謝謝「chzyuan」和「臥亭听雨」的打賞,半夜狼嚎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