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錦透過簾子看到前面的石亭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那樣的素白立在這被雪環繞的世界里,就好像融于一體,分不清楚是景是人。舒僾
梓錦畢竟是外臣婦,見到宮里的貴人自然是要行禮的。便一抬腳下了肩輿,挺著肚子立于輦外,躬身行禮,「臣婦參見怡貴人,貴人吉祥。」
「你是?」
記憶中熟悉的聲音傳來,果然是她,這一刻確定了,梓錦反而覺得有些難過。兜兜轉轉的最後居然還是成了對頭,壓下心里的想法,淡淡的說道︰「臣婦是平北侯府三少夫人。」
半響無語,正在梓錦心里猜疑的時候,又听到怡貴人淡淡的說道︰「原來是洛怡郡主,听說郡主是聖上親封的異性郡主,不知道郡主可願意屈尊陪著我在這里看雪賞景?」
錦錦錦石抬。屈尊?這兩個字用的可真好,面對著皇帝的寵妃,誰敢用屈尊二字?
「臣婦自然是願意,只是太後正等著臣婦,卻不好留步了。」梓錦不願意跟阿若見面,索性搬出太後來。
「這會子皇後娘娘正在壽康宮跟太後商議要事,郡主過去了也不過是在外殿等著,若是太後怪罪下來,我替你接著便是了。」怡貴人的聲音清冷卻不容人拒絕。
梓錦皺緊了眉頭,強龍不壓地頭蛇,話說到這一步便是梓錦也不好推拒了,只好應承下來。在蔣嬤嬤的攙扶下進了精致華美雕梁畫棟的八角石亭,這亭子四周都掛了軟簾,雖輕薄卻擋風,是極好的鮫綃做成,一匹千金。
怡貴人背對著梓錦,听到梓錦進來的聲音並不回身,只是又說道︰「蓮蓉帶著蔣嬤嬤跟郡主身邊的丫頭,還有幾位抬輦的公公喝杯熱茶,這大冷天的暖和暖和。」
這是要支開人了,梓錦不知道這位怡貴人要做什麼,但是梓錦也知道這個時候對抗皇帝的寵妃也不是明智之舉,就對著蔣嬤嬤跟縴巧點點頭。兩人頗有些擔憂,但是不得不退下了。
不過眨眼的功夫,亭子里又恢復了安靜,安靜的有些不可思議。居然沒有旁的人經過。梓錦皺眉,她對宮里的道路不熟悉,但是此時此刻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這位怡貴人怕是早就買通了抬輦的太監,將自己引進這里。
到了此時此刻真是躲無可躲了,梓錦反倒是靜下來,似笑非笑的瞅著怡貴人的背影,冷冷的說道︰「故人相見,貴人可真是煞費苦心,不知道特意將我弄到這里來有何指教?」
怡貴人轉過身來,那熟悉的眉眼果然是阿若,四目相對,阿若看著梓錦一字一句的說道︰「姚五姑娘別來無恙,經年不見,至此再遇,真是想都未想到的,姚五姑娘近來可好?」
梓錦想了千百種阿若會說的第一句話,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句。語調柔和,神態和緩,倒真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但是梓錦知道,她跟阿若從來都不是朋友,甚至于都沒說過幾句話,阿若這般的親切反倒讓梓錦越發的警惕起來。
「自然是極好的。」梓錦依舊淡淡的,「沒想到再相遇阿若姑娘居然就成了高高在上的貴人主子,不知道李姑娘地下有知會不會很欣慰。」
阿若的神色絲毫不見變幻,順口借著梓錦的話說道︰「我跟姑娘情同姐妹,姑娘自然是樂意看到的。」說到這里一頓,阿若淺淺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梓錦卻看得到幾絲哀憐,雖然轉瞬已不見,「郡主,我現在的身份可是樂王的義女,這個世上早就沒有了阿若,有的只是秦清怡。」
秦清怡……梓錦心里一震,果然樂王是利用杜清怡這個人左右正憲帝了。
「既是如此,你為什麼在我面前要承認自己是阿若?貴人不怕我會說出去嗎?」。梓錦皺眉不明白阿若為什麼要這麼做,一時間竟真的看不透眼前的這個人。
「一個人太寂寞,總是希望有個人知道自己究竟是誰的。」阿若看著梓錦目光柔和。
「貴人就不怕?」
「怕什麼?左不過一個死,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縱然郡主說出我的身份,可我也不過是王爺的義女,便是皇上今時今日對我的寵愛,自然不會怪罪于我,倒是郡主一個不慎怕是要收到牽連之累。」
跟太聰明的女人對話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梓錦在阿若敢于承認自己的身份的時候,只怕是就已經想到這了這一層。梓錦也不惱,回望著阿若,抿嘴一笑,「寵時是心肝寶貝,厭棄時卻是魚目沙土。此時我不說,若是他日貴人失寵,添上這麼一筆,卻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可輕忽。」
阿若的神情微微一滯,盯著梓錦看了好一會子,這麼多年了姚五姑娘越發的厲害了,遙想當年她還是自家姑娘身邊的小丫頭,就曾經幾度勸說姑娘不要跟梓錦作對,誰有曾想到時轉今日竟是換成了自己呢。
「我說過了我自是不怕死的。」阿若道。
「不怕死總會怕別的,死並不可怕,活著才是最可怕的。阿若姑娘既然不怕死,想來一條命沒放在心上,既然連命不放在心上,卻依舊在這塵世掙扎求存,那麼定是為了人了。」梓錦並不能肯定,不過是詐一詐阿若,女人嘛,如果眼楮里沒有榮華富貴,那麼要命的就是愛情了。
到了這一刻,阿若終于色變,瞪著梓錦半響無語。
梓錦心里卻在想著阿若傾心的會是誰?上一世自然是秦時風,但是這一世秦時風跟阿若的感情早就斷了線,應該沒有這個可能的。如果不是為了秦時風,能讓阿若心甘情願的回到京都呆在皇帝的身邊做探子……梓錦的腦海里一下子付出了秦梟寒那一張冷酷俊美的臉嗎,心一下子僵住了,如果為了秦梟寒只怕是一切都說得通了。
心里這樣懷疑,嘴上卻說道︰「貴人不說話可見我是說對了,我奉勸貴人一句,既然已經進了宮,還是要守好本分的好。如果今時今日貴人是要為秦世子說情怕是找錯人了。我公公還躺在床上生死不明,樂王府居然做出買凶/殺人的事情,若是不討公道葉家何以立足于天下?」
阿若的神情一滯,大約沒想到梓錦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平北侯的事情我不會插手。」阿若神情又恢復了方才的冷淡,眸間一片冰冷。15019251
梓錦覺得阿若是惱羞成怒了,果然自己沒有猜錯,是為了秦梟寒。
「不插手就好,本郡主在這里謝過貴人了。我想貴人就算是不依靠王府,只要好好的侍奉皇上,總會有個好結果的,又何必趟渾水呢?」梓錦還是勸了一句,朝政什麼的根本就不是女人的菜啊,攪和個毛線啊。
阿若欲言又止,神色復雜的看了梓錦一眼,似乎是看不透梓錦一般,眉宇間帶著層層陰靄。良久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梓錦緩緩的說道︰「今兒個人多,郡主切莫要亂吃東西,壽康宮的東西更不能吃。」
「太後是我夫君的親外祖母,難不成會害我不成?貴人這個挑撥離間真是好笑得很。」梓錦有些惱怒。
「昔年在清水庵姚五姑娘對我有接骨之恩,阿若不敢忘卻,今兒個算是報恩了,從今後你我橋歸橋路歸路。我這句話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隨你。我並沒有說太後要害你,只是說壽康宮的東西不能吃,而且今兒皇家宴席郡主能躲就躲吧,實在不能躲,就跟在蔣側妃身邊總能保的平安。」
阿若說完這話,伸手折下亭子外花枝上的絹花,絹花仿得是桃花,惟妙惟肖就跟真的一樣。上前一步,阿若將只有拇指大小的絹花插進梓錦的發間,「這絹花郡主若是信我一回就不要摘下,接骨之恩便算是我報答了。若是郡主另有法子自保,就當我多事了。」
阿若走了,蓮蓉撐起了一把胭脂紅的紙傘,扶著玲瓏有致的阿若很快的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梓錦伸手撫了撫鬢邊的絹花,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摘下來還是繼續戴著。阿若的意思是說並不是太後要害自己,但是這後宮里卻有人想要借著壽康宮的手暗害自己。太後曾經幾次三番的給葉溟軒塞侍妾,外人眼里太後是極不喜歡自己的。如果自己在壽康宮里出事也算得上是說得過去,到時候太後可真是渾身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沒想到阿若居然還記得自己當年讓郎中給她接骨的事情,當時她也受了傷,周圍的人自然是都記掛著自己,卻忘記了斷了腿的阿若。只有自己還記得,托了秦時風讓郎中過去診治,阿若還能記著這個恩惠,可見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女人,只是卻孑然一身為了一個男人進了這吃人的後宮,還這樣的招搖,以後的日子不失寵還好,如是失寵可真是樹敵太多斷然無好下場的。
女人啊,一個個的都是這般的傻。不管是杜曼秋,還是長公主,如今又來了一個阿若,情之一字,最是誤人。
不管阿若說的是真的是假的,梓錦帶著蔣嬤嬤跟縴巧去了壽康宮的時候,真的是連一口茶水喝了都盡數吐在了帕子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梓錦只想好好的生下這個孩子,自然是要謹慎的。
太後對梓錦的態度倒是和緩,拉著梓錦的手細細的詢問了懷孕的情況,又問了長公主跟平北侯,听到平北侯依舊沒有蘇醒,長公主衣不解帶的伺候,眼眶就紅了,「真是冤家,偏生鬧出這樣的事情來。好孩子我听蔣嬤嬤說了這幾日都是你在公主府操持著,你也是有身子的人,要多多注意切莫累著了,有事情就吩咐下人,那個不听話直接發賣打死了事,別委屈了自己,到這孩子最忌心煩氣躁……」
「多謝太後惦念,梓錦不過是守著本分做事。母親平日對我很是寬容,如今禍事臨頭梓錦自然是要盡綿薄之力,這是分內之事,當不得太後夸贊,可真讓梓錦的厚臉皮沒地擱了。」
听著梓錦調侃自己的話,太後就忍不住的笑了,看著梓錦倒是順眼了許多,就道︰「今兒個天冷又是大雪,哀家已經跟皇後說話過了你就不用去行參拜禮,今兒個就在壽康宮陪著哀家一起用膳,待過了晌午就送你回去。」
梓錦大喜,有了太後的話她就不用去遭罪了。皇家的宴席听著氣派,那麼多人坐在大殿里,四面八方的都漏風,便是凍也凍死人了,梓錦可不想去受罪,于是滿口的應了,又千恩萬謝的謝過了太後,逗著太後玩笑,梓錦自幼做慣了哄人的活計,這個時候自然是手到擒來,壽康宮倒是笑語妍妍。
盡管梓錦不用去跟著大伙一起行參拜禮,但是還要去皇後的寢殿問聲安全了禮數,梓錦跟太後這麼一說,太後很是滿意,「你想的=很是周到,皇後還有半個時辰升座,這就去吧,快去快回。」111bz。
梓錦應了,行了禮慢慢的退出壽康宮,帶著蔣嬤嬤去皇後那里,卻讓縴巧留了下來。梓錦已經囑咐縴巧留意壽康宮的人可有不對勁的。畢竟梓錦要在這里用飯,小心為上。
從壽康宮出來,梓錦並沒有坐肩輿,又不是後宮有品級的嬪妃,梓錦可不想太張揚,雖然太後許了自己,梓錦覺得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低調才是保命之道。
轉過了壽康宮,踏上了另一條鵝軟石鋪就的甬路,只是沒想到這路有三個岔口,梓錦一行人從這邊過來,因為中間有繁密的樹木花枝做遮掩並沒有看到另一條路上也有人過來,兩下子就撞在了一起。
梓錦走在最前頭,撞倒她的是一個挺有力氣的管事嬤嬤,一身橫肉,梓錦捂著肚子連退幾步這才穩住身形,只覺得心口翻騰的難受,肚子也有點酸痛。
「大膽,何人敢驚擾竇貴人的座駕!」
二更完畢(*^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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