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一天沒有壞兆頭,最終還等到了這樣的一個驚喜,桑紅說不出的興奮。
這種興奮甚至比她當年收到軍校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還來得猛烈,估計是這前後的思慮帶來的反差,增加了她听到好消息的成就感和驚喜感。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格外的好,一直說說笑笑地在飯桌上唱主角。
秦青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對他明顯熱情起來,他不由想到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她深情地注視著他背影消失,他不由也應和著她的話題,談了些自己的見解,氣氛很好,很微妙。
吃完晚飯,女特護顯然看出了什麼,就很有眼色地先行告辭。
送走女特護,桑紅特意留秦青再坐一會兒。
秦青笑著問她︰「要不,我切個果盤,咱們邊聊邊吃點水果。」
桑紅也覺得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客廳里,空氣里的絲絲曖昧讓她有點心慌,當即就答應了。
秦青起身到廚房清洗水果,桑紅悠然地靠著廚房的門看他勞作。
秦青知道桑紅在看他,他緊張得渾身發燙,這樣的夜晚真好。
「刀具呢?」
「在這里。」桑紅過去指指櫥櫃的一角。
「讓你用了東西放回原位的,怎麼又亂放?」
秦青探手取了,掩飾了點不自在說。
「就亂放!我樂意!」桑紅信口頂嘴,轉而一想不對啊,她怎麼承認亂放了,她哪里亂放了!
「喂,我怎麼亂放了?你問我,我一下子就記起了地方,你也找到了,怎麼都不表揚我,還指責,什麼人嘛。」
桑紅今晚顯然心情不錯,和他斗嘴取樂。
秦青抿唇轉過身體,面對著她,手里拿著一個紅皮的火龍果,快速地把外皮剝下一塊,手上動作不停,而後,探手拿了支牙簽一串,手指靈巧地整理了一下,指尖就出現了一朵玲瓏的花瓣繁復的玫瑰花。
他捏著那小小的花兒遞給她,眸色瀲灩地瞅著她笑︰「確實值得表揚,你越來越有女人味了,而且,還學會了撒嬌,喏,這個做獎品送你好了。」
桑紅挑了眉梢,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拈著那朵花,粘著水色的花瓣閃著瑩潤的質感,漂亮得很,她伸手接了︰
「瞧不出,你竟然還有這手藝,嘖嘖,好精致哦,教我好了。」
秦青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指尖看來看去,竟然還傻乎乎地用鼻子湊上去嗅嗅。
「有玫瑰的香味嗎?」他咧咧嘴,笑得很燦爛。
「有——嘿嘿,當然是火龍果的甜味,來來來,教我啊!」
桑紅來了興致,擠到他身邊拿刀具。
秦青抬手捏著她的手,把刀具輕輕地奪下,放回去,搖搖頭︰「說了讓你少模這些利器的,想要的話——」秦青拖長了聲音,「我以後天天都給你雕花好了,學什麼啊!對了,我听說,你今天還露了一手飛鏢絕技?」
桑紅汗滴滴地垮了肩膀,低頭慚愧道︰「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那是賽場,不只有你一個記者,說不定今晚你的颯爽英姿就會出現在各路媒體上,問題是,你有多久沒有訓練過了,都這模樣了,還去炫耀。」
秦青听賽場看到的同學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精彩的一幕,覺得這家伙怎麼老是沒有一點點做孕婦的自覺。
「啊——我想起來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來著。」
桑紅的臉不已羞愧得通紅,她連忙厚著臉皮轉移話題。
秦青瞥了她一眼︰「你說出來的事情最好真的很重要,不然——」
「真的是大事哦,今天《大時代》圖片編輯主動約我談我的照片的事,你說這是好消息嗎?」
「《大時代》?這個雜志社不錯,我听說過;你投稿了?而她欣賞你的作品?是這樣的事情嗎?」秦青也有些意外地笑了問。
「嗯嗯,基本就是這樣。」桑紅連連點頭。
「什麼叫基本上就是這樣?」秦青听話很仔細。
「額,算是我投稿了,她恰好欣賞我的照片,怎麼,不行嗎?」桑紅理直氣壯地問。
「算是?黃一鶴女士,你會老老實實地給我說話嗎?」秦青覺得她一貫說話都是理直氣壯條理清晰的,怎麼今晚這麼反常。
「唉,好了,就是菲爾麗拿我的照片,推薦給她做圖片編輯的朋友了,然後,她朋友就給我電話,約我明天到州里詳談照片刊用的事,我答應了,我覺得這是機會,你覺得我值得冒險嗎?」
桑紅向秦青求助,這才是她今晚留他的主要問題。
「你要是決定這輩子都偷偷模模地躲著,像一個普通的媽媽一樣過著那種埋在尿布里的生活,你就不要去赴約;
因為《大時代》是國際性的雜志,世界各地的機場和各種豪華高檔的娛樂場所,都會放它們,不久,除了你的作品,連你的圖像都可能出現在雜志上邊,呵呵,成為一個世界知名的攝影師,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女人,你自己需要選擇,這不是我的能幫你拿主意的。」
秦青很客觀地把她的問題分析了一下。
桑紅閉了眼深吸口氣︰「好吧,說實話,我這個身份是買來的,擔心盛名之下,會暴露出來,可是,我不願意失去這個機會。」
「我以為你是辦理的假證件,你竟然買來了真實的身份?」秦青有些意外地問,他不緊不慢的試探,她就說出了真實的擔憂的原因。
「是,黃一鶴是真實的人,二十二歲,加拿大安大略省多倫多市人,最終學歷是M國著名的藝術學院基斯德摩爾大學;
不過,她出車禍死了,她現在雙親健在,但是老年公寓寄給她郵箱的賬單里只有她父親急需支付的賬單,我推測,她媽媽一定也是去世了,然後身份檔案被賣給了別人。」
「你說的是真的?」秦青知道桑紅出逃一定另有隱情,但是她不說,他當然不能逼問,不過他顯然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他的社會閱歷畢竟有限。
「當然,我需要你幫我想辦法,如何未雨綢繆,或者眼睜睜地看著機會溜走;因為我很擔心,某天她的同學或者親人找到我後,發現我是冒牌的,那時候情況就嚴重了。」桑紅一籌莫展。
「呵呵,你放心好了,咱們假設的都是極端順利的情況,一個人要成為一名著名的攝影師,估計也是需要一步步地積累的,你的照片我看過,雖然很有特色,但並不是那種能一鳴驚人的作品,所以,不要放大恐懼而失去探知未知領域里的機會,等真的出名了,我們會有辦法坐實你現在的身份;
比如,專程買通黃一鶴的父親做證人,頂多再偽造一張韓國某著名整形醫院的手術證明,把她前後不同的照片都貼上就成了,並不是多麼難做的事情,對了,死者可憐的老父親的賬單,你有沒有及時地支付?」
秦青有些擔心,因為M國這里的很多老年公寓都是私人辦理的,不交錢拖太久,就會被趕走到公立的國家補貼的另一種老年公寓,一旦被趕走,再找人就很難了。
「放心好了,我已經支付了。」桑紅笑著說,很為自己的善良得意。
秦青看著她那俏皮的小模樣,不由忘情,抬手就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又順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贊賞一笑。
桑紅猝不及防被他模到了鼻子,不過不等他彈到額頭就機靈地閃開了,抬手揉揉鼻尖掩飾氣惱︰「你卑鄙,突然襲擊。」
「呵呵,好了,那麼你明天就安心地去赴約好了,需要我幫你搭配衣服嗎?」
「不需要,不過需要你聊聊今天和湯姆克魯斯談的購買報紙電子版的事情,怎麼樣?」
「你猜?」秦青不動聲色地問。
「不順利嗎,你都沒有主動提起。」桑紅的眼從他的臉上掃過,覺得可能不容樂觀。
「大概吧。」秦青低頭嘆息。
桑紅覺得自己有些太殘酷了,秦青那麼不開心她都沒有挖掘原因,只是一味地向他炫耀自己的好消息,不由汗滴滴地說︰
「談不成就稍微讓讓步,大生意哪里是能瞬間就做出決定的,說實話,你這打算很棒,我都動心了,那件事還有回旋的余地嗎?」桑紅一臉擔憂的樣子。
「你真的很為我擔心嗎?」
秦青問。
桑紅點頭。
「那就拿出點行動證明你的誠意好了,明天交現金簽協議,被你的烏鴉嘴說中了,我的錢只夠一半,你出另一半,我已經把合作協議發到你的郵箱了,不然,我如果和爸爸要錢,他就會知道我是在這里的。」
秦青笑得很得意,顯然為能騙過桑紅而怡然自得。
桑紅抬手捶了他一拳頭︰「你這家伙太奸詐了,好在我剛好能拿出來這筆錢,好了,祝我們合作愉快。」
……
那邊宋書煜的日程安排得很緊,不過讓他欣慰的是,他能很快就看到最新的《甜水鎮報》,他能通過報紙上她拍攝的照片,通過想象揣測她曾經活動在哪個賽場區域,以及樂此不疲地在腦海里描述著她躲著鏡頭後那專注又認真的模樣,這讓他的心情很好。
他派出去的兩個足以信賴的屬下已經到達了甜水鎮,這事是王小帥直線負責的,有點進展就會向他報告。
那兩個屬下很快就找到了桑紅,不過他們只是在外圍監視她的出入和一天的大致行程,並沒有刻意接近到讓桑紅警覺的距離,所以,桑紅並沒有什麼感覺。
不過,信息反饋到王小帥那里,就變得復雜得太多了。
王小帥看到最後只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的手下通過網絡傳遞過來的一些影像圖片,看到桑紅確實讓他又驚又喜,但這不至于就讓他失態,至少看到桑紅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這證明他們此行的良苦用心將要有所收獲,但是,老天,除了桑紅,他——他還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屬下拍到了在晚上經常出入桑紅公寓里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的身形面孔都僅僅顯示出大致的輪廓——因為擔心被桑紅發現,他們不敢靠得距離她的房間太近,公寓走廊的燈光顯然很暗,所以,男子的五官不是那麼清晰。
但是王小帥身邊有的是技術人才,他截取了那男子的圖片,讓人用技術復原,很快他就看到一幅清清楚楚的照片,就是秦青。
秦青——這小子吃了豹子膽嗎?一再挑戰頭兒的耐心。
老天爺,他究竟是從哪旮旯里冒出來了?不是到Y國留學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問題是,他怎麼和桑紅攪和在一起!
王小帥直觀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把這件事捂住,要是宋書煜知道桑紅在甜水鎮的生活里,竟然有秦青的影子,那後果該是多麼的恐怖!
這似乎很容易就讓人誤解為惡意的私奔!
本來應該是歷經生死追尋之後的驚喜,會不會就演變成了捕捉私奔背叛的女友和第三者了?啊啊啊,秦青的出現,完全就是那個足夠把經典相逢變成狗血劇情的極其危險的爆破點。
秦青的腦袋還不得被頭兒給恨得擰下來?
雖然王小帥一直很看好桑紅和頭兒的婚姻,但是,現在他也無法確定桑紅和秦青的關系,但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顯然是在頭兒去甜水鎮的檔期里,甜水鎮里不能有秦青的蹤跡。
王小帥緊張地在房內團團轉,最後,他決定先按下不向宋書煜提這一章,不想讓事態出現惡化或者意外,盡快地通知秦洛水才是上策。
打定主意,他連忙過去把房門關上,給秦洛水撥電話。
秦洛水這幾天除了晚上的賽事,白天都是空閑,不停有媒體關注到他,他有選擇地偶爾接受采訪,更多的時間是廣交朋友,參加各種聚會。
他一听是王小帥的電話,連忙讓秘書把手機送過來。
「你好,是秦總嗎?」王小帥謹慎地確認,因為他現在要說的事情太重要的了,不能失誤。
「好,我是秦洛水,王隊,是不是宋木頭終于抽出空見我了?要我說,見什麼見,按著他的日程,我恐怕腦袋削尖了也加不進去吧?機會干脆讓他留給洋鬼子上套好了,我們哥們回國見也是一樣的。」
他的耳朵這幾天听嘰里咕嚕的英語听得幾乎要耳鳴了,一听到王小帥的中國話,心里那個親啊,不由激動地貧嘴了。
「呵呵,听出你的聲音了,你現在方便說話嗎?」王小帥開門見山地小聲說。
「怎麼?」秦洛水一听就連忙抬手,示意身邊的人不要出聲,自己轉身走入衛生間,把水龍頭打開了。
「你說,你說。」秦洛水出聲提醒王小帥現在可以說了。
「你家秦青當初出國在去了Y國還是M國?」
「Y國,怎麼了?」秦洛水很確定。
「現在有人拍到了他在M國XX州的甜水鎮。」王小帥直截了當地說。
「不大可能吧,要不我問問他爸爸。」
「你最好讓他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那里,不然,後果是大家都無法承受的。」王小帥語速緩慢,強調了問題的嚴重性。
秦洛水心神一凜,不安感突然膨脹︰「你干脆現在告訴我什麼事情好了,咱們兄弟還打什麼啞謎啊!」
「好好,不打啞謎,我們此行的私人目的是什麼,頭兒和你說了你自然就明白,頭兒沒有跟你說的話,就是你能想到的那種最壞的情況;
我言盡于此,按照計劃,他三天後會飛過去,你最好別讓秦青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明白,再給我重復一遍地址。」
秦洛水慎重地靜下心,把王小帥又重復了一遍的地址,清清楚楚地默默記在心里。
向王小帥表示了謝意,兩人就結束了談話。
秦洛水掛了電話,覺得冷汗都要往下流了,這小子沒腦子到什麼程度了,即便是桑紅主動和他聯系,他也不能不要命地往她身邊靠呀,操——這叫什麼事!
難道這家伙生來就是給秦家扒窟窿找麻煩的?
找麻煩你也換換花樣啊,怎麼老是去招惹這木頭!
他直接就開始撥打秦青的手機,那號碼早就停了。
只好用其他的途徑聯絡了,他略微一想,就知道秦青這行動估模著就是瞞著他爸爸偷偷模模地做的,一個Y國皇家軍事學院的大學生,無緣無故地來到天邊一樣遠的M國甜水鎮,這怎麼想都透著詭異,更恐怖的一個念頭是,難道這家伙真的和桑紅一起預謀了這場驚天的逃亡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