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風的大兒子趙乾卓正帶著人悠然地等在不遠處的路口,他看著老爸過來,笑吟吟地迎上去︰
「爸,看不出來,你一個政客還能有這樣的手筆,太平日久,二叔那軍人都沒有你這血性,不過,這樣大的陣勢只是為一個小姑娘陪葬,可惜了!」
趙乾坤听到這個大哥的話,不由覺得頭痛,怎麼他們倆連這樣的事情都能聊得投機?
「乾卓啊,還是你了解我,這次多虧了你,終于把這小子埋了,他已經讓老爺子躺倒兩次了。舒 玒」
趙長風看著自己這個大兒子,覺得很欣慰,這一家子還是長房長孫繼承了趙家的優質血統,能殺伐果斷,知道他和老爺子感情深,就出口恰如其分地隨口解釋了一下,順便堵住了他後邊的問話。
有些回憶太不堪了,想想都讓人腦門充血。
趙長風抽了一下嘴角,他沒要問清楚的意思,不過這陣勢鬧得大了,他很清楚先是火災後是雪崩,M國的整個高層都要震動,現在再加上把一個中國來的部長給埋這里了,嘖嘖!這里要熱鬧一陣了。
看著後邊跟過來的弟弟,兩人目光了然地對視一下,笑了。
「二弟,年前爺爺過壽,我讓人送過去的熊皮褥子,他老人家可喜歡?」
趙乾卓狀如無意地問。
趙長風正在下山的腳步一頓,微微側了頭對趙乾坤使了個眼色。
趙乾坤想了一下,認真地看看大哥,猶豫了瞬間,然後冷不丁地道︰
「爺爺說那熊皮褥子太大了,還是整張的,一定價值不菲,他老用了怕折壽限,一直不肯鋪,現在還放在禮物間內——」
「呵呵,乾卓啊,人年紀大了,就會想著守著兒孫,共享天倫,你爺爺也是老糊涂了,他不過是怪你好幾年沒有回去看他,鬧點小脾氣,你不用掛在心上。」
趙乾卓扯扯嘴角,卻擠不出一絲笑意。
他怎麼能不掛在心上?
爺爺從小對他教導很嚴格,期望當然更高,可惜的是他辜負了老人家的期望,還錯得離譜,想來他一定很傷心。
「二弟,你到現在都沒有動靜,還沒有心儀的女人?」趙乾卓轉移了話題。
「大哥,操你自己的心好了。」趙乾坤哪里會讓他引火燒身。
張長風悵然回頭︰「你們呀,真是不讓人省心,結婚不過就是綿延骨血,門當戶對的姑娘多了,都不知道你們兄弟倆在搞什麼鬼。」
「嘿嘿,老爸,你也清楚,我們倆要是想結婚,絕對是分分鐘的事情,不過是耍性大一些,暫時收不了心。」趙乾卓連忙笑著給老爸解怒。
「就是,指不定哪天,別說兒媳婦了,連孫子都直接給你帶回去,你就瞧好得了。」
趙乾坤也順著大哥的話解嘲。
「乾卓,你做的事情雖然利潤大,但是風險也是翻倍的,這幾年你也攢了不少錢了吧,洗干淨之後,把公司開到國內,一家人有個照應多好。」
趙長風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
「爸,你知道我這人,跑野了,回去還不得憋屈死,好了好了,我知道小心點,有的事情也不是說收手就能收手的,身邊跟的人多了,顧忌自然也多,我會想辦法摘干淨自己。」
趙乾卓顯然不想多說,他當初在國外混得順風順水,可是一場來自對手的陷害,他接受了一個邊境走私團伙的臥底任務,噩夢就開始了,他被逼染上了毒癮,女朋友也因為他死于非命,後來雖然完成任務,可是,一切都成了過眼煙雲,他因為毒癮無法解除,最終被當成了棄子。
那種從雲端一下就跌入污泥的痛苦生活,他當然誰也不會說,他是趙家的驕傲,誰想得到他那麼不自愛呢?
後來,只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干脆就用自己臥底時已經熟悉了路線,開始組織自己的走私團伙,原來做壞人也有做壞人的樂趣,而且會上癮。
現在他已經在M國北部的密歇根湖有了自己穩穩的大本營,成為M加邊境上不可小覷的一股黑勢力,那地方真不錯,得手的貨物除了銷往加拿大之外,那里水路暢通,貨物通過聖勞倫斯河流入大西洋,遠銷世界各地,即便是M國國內順著密西西比河的航線,也是哪里需要就能送貨山門的。
這已經算是趙乾卓的回答了吧,雖然也遙遙無期,不過聊勝于無。
兄弟倆各懷心思地跟在老爸的身後,向山下走去。
……
桑紅從一看到梅蘭兒就理順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了。
當她看到宋書煜真的跟了過來,心里開始是悲喜不定,她努力用怨恨去填滿,卻徒勞無功,她無奈地發現她的心里滿滿地裝得都是他,曾經的怨恨只是因了大廳內的深情一眼,就煙消雲散,只剩下滿心壓制不住的喜悅。
桑紅,你不要犯賤!
她警告自己,可是,自從他出現,連寒氣逼人的山谷都好像溫暖了很多。
桑紅,你是欠虐啊,怎麼一看到他就能滿心歡喜,別忘了不是他,你怎麼會經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煉獄?
她努力讓自己仇恨!
可是,看著他急沖沖地沖到橋上,她就壓不住眼角的淚水,她听得出那噠噠噠的有節奏的腳步聲由多遠一點點地逼近,听得出他心里的焦灼和擔心,那拿出了最快的越野賽的速度吧,不然怎麼追來得這麼快。
思及此處,她頓時覺得涌出來的淚水不是因為痛恨,而是因為喜悅,她模不出那種奇怪的情緒,類似于你為什麼不早來,你好可恨之類的帶著讓她吃驚的類似撒嬌的情緒,讓她哭笑不得、百感交集。
本來以為是劫後余生的相逢,誰知道連笑容和問候都來不及,相逢不過瞬間,目光不過是電光石火見地一個踫撞,竟然就巨變突發,發生了雪崩!
當時,桑紅還以為這天崩地裂一樣的感覺是他們目光給心靈帶來的振動,看來不是,連靜默的雪山為他們的相逢動容。
靠靠靠——老天爺啊,你是要郁悶死我嗎,要知道這樣千百次地出現在夢境里的相逢,她曾經想過無數種讓自己驚艷的台詞,可是,尚沒有來得及說出一句話,雪山就沖著她壓了過來。
連一句裝裝臉維護一下殘破的自尊的「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之類的話,都沒有機會說!
嚓——看來兩人真的沒有緣分,再痴纏也別想逆天!
梅蘭兒,還是小看你了嗎?
算了,誰讓我給了你姐姐那致命的一擊呢?欠債抵命,就讓你臨死前消消火氣。
當然,她那心里還是存了幻想了,她死得慘一些,他是不是會掉點眼淚?
好不甘心啊!
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為他流過多少苦澀的淚水了,似乎她還沒有看到他掉一滴淚,這男人的心腸是鐵做的吧,那麼——他能趕來給她臨死前看一眼,也不是沒有功勞的。
桑紅雙腳一個後旋踢,梅蘭兒就慘叫一聲摔了出去,她當然不會等對方瘋了一樣開槍才跳,主動就跳了下去,雪崩之下,豈有完卵,不往谷里藏往哪里藏,何況她剛剛在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的時候,已經看到這邊的崖壁上有讓人接力的青松,甚至還有可以藏身的岩洞——對是岩洞——希望那被一棵松樹遮擋的洞口是岩洞,而不是一塊深顏色的岩石,那樣她就慘了!
當然,不跳似乎更慘!
桑紅放任自己短暫的自由落體運動,她手臂上的彈跳繩索在遇到第一棵松樹的時候,就及時地纏住了,乖乖地把自己掛在樹上,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帶著孩子哪里還敢耍酷?
不過宋書煜那一聲撕心裂肺的「桑紅」,喊出她一眼的眼淚來。
這是不是就是他的悲痛了?
她可以想象他那驚怒交加的臉,只是會不會有眼淚呢?
她就那樣任由自己掛在那松樹下,一定是梅蘭兒開槍嚇住了自己,劫後余生,掉點子眼淚多正常。
片刻,她就听到了雪崩聲也壓制不住的直升機上的喊聲。
「注意,上方四十五度——抓住懸梯——只有一次機會!」
直升機!懸梯!
靠,給她一根小繩子救救她吧!
桑紅連聲罵著靠靠靠,這老天真是太荒誕了!
該死的宋書煜,有救援的直升機你早點說啊,當時對著崖壁看尼瑪什麼看!
現在好了,讓她一個人落入這樣的死谷,他倒是又逍遙地月兌身了!
桑紅不是一般的憤恨,這家伙太壞了,他這次出現簡直是太及時了,及時得好像是專程趕來毀滅她的一樣,老天爺呀,要不要這麼狠,她雖然小聰明不斷,可是從來也算是善良之輩,怎能硬生生地派了這樣一個克星,讓她受苦受難、翻身不能啊!
她不用抬眼看,也知道那貨能抓到直升機的懸梯,她流著淚祈禱直升機能飛出這絕谷,雪山實在太高了,壓下來那是滅頂之災,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順便帶上上邊的梅蘭兒?
只一想,她就冷笑,宋書煜沒那麼善良。
梅家姐妹簡直就是她的災星,總能在幸福觸手可及的時候,迎面給她一個黑心拳。
她嘆息一聲,一個人掛在這里什麼意思,她還是在大雪撲下來之前,找到崖壁上的洞穴,省點力氣和能量,誰知道後邊什麼噩夢等著她。
桑紅緩緩地放松手里的繩索,穩穩地往下沉,換了好幾棵樹,終于,她找到了崖壁之下三十多米處的岩洞,真的有,不是錯覺!
她慢慢地從樹上爬到那岩洞里,咯咯吱吱的樹枝細碎的響動,讓她膽顫心驚。
她手腳並用地抓住樹枝穩穩地往里爬,可是因為肚子,她彎不下腰,也舍不得彎腰,只好用一個別扭的姿勢往崖壁上移動。
終于到了洞口,向里一看,岩洞黑魆魆的,什麼都看不到,她快速地把身體緊緊地貼著崖壁,往里邊走了走,希望不要有什麼該死的動物,希望這深谷深不可測,別把她也埋在這洞里,桑紅貼著岩壁一點點地往里邊走。
宋書煜不知道桑紅有沒有受傷,她為什麼要那麼急呢?
難道是為了消耗梅蘭兒的子彈?
他知道如果不是桑紅耗盡了梅蘭兒的子彈,他即便抓了懸梯也會被梅蘭兒打下來的,她雖然是個醫生,可也是軍醫,當初都是練過槍法的。
這個丫頭,唉!
即便他把下邊崖壁上的逃跑方向暗示給她,知道她可能會有藏身之地,可是,他依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冷靜,雖然他知道離開才是上策,那樣他能在最快的時間里,避過雪崩,轉回頭帶人找她。
可是,他那精密的大腦一聯系到這個丫頭就會短路,上策只是根據科學客觀的分析,可是,感情里哪里還有什麼上策不上策,只有堅守和背叛,這二者有時候不是那麼好判斷的,他給的必須是她要的,不然,什麼都白費。
他很清楚,如果他敢一個人離開,等雪崩後再回頭救出她,即便她毫發無損,估計他再也無法挽回她的心了。
他出去要做的事情,由王小帥和秘書長坐鎮,一樣能做。
讓她一個人面臨絕境,第一次他可以解釋說是無心,第二次呢?
他清楚自己看到她的瞬間,就決定了再也不能丟下她。
他欠她的,是,欠她太多。
不是自己,她怎能被這些人步步緊逼,處處受制?
宋書煜的手指一點點地放松,懸梯從他的手指中月兌離,他的思維月兌離了自己的理智,就讓他任性一次吧,即便和她活埋在一起,生命的最後時刻,也是有點溫度的。
丟她一個在那絕境里等,他不舍得,那麼怕冷的一個人,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子。
決定之後,他知道時間不多了——在雪山撲下來之前,快速地往谷底飛奔——對——就是飛奔,因為他清楚那個岩洞的方位,因為他不想被撲下來的雪直接砸入谷底。
他就十分有效地控制著自己空中的動作驅動著自己的身體在最短的時間內靠近那個岩洞。
他準確地一腳踩在那棵松樹的主干上,嘎 一聲,松樹被他的重力加速度沖斷,他已經彈跳著滾入了岩洞,身後隨之而來是一片漆黑。
轟轟轟的聲音砸得谷底震動,沖入洞口的冰冷的散雪碎塊瞬間把他的身子撲倒。
「啊——」地一聲低沉的驚呼,桑紅連忙貼著崖壁蹲體保護自己的月復部和頭部。
山谷震顫,洞頂有碎石嘩嘩嘩地往下落。
宋書煜躺在黑魆魆的不停顫動的洞穴里,閉上眼,開始拍打自己身上的殘雪,希望這個洞穴深一些,有足夠的空氣。
等他睜開眼楮,黑暗里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漸漸有了輪廓。
他嘆口氣走向不遠處那個縮在拐角處的身影,聲音不由帶著一絲哽咽︰
「丫頭,別怕,我在這哪。」
桑紅鴕鳥一樣地把頭藏在腿下,盡量縮小身體,她不希望碎石砸傷自己。
一定是出現幻听了。
桑紅努力地把身體往崖壁拐角靠靠,心里充滿著絕望,這雪崩可不小,眼看著封住了洞穴的出口,她要被活埋了。
宋書煜看她那軟弱的模樣,心都要碎了,幸好——幸好——來得及。
他過去蹲在她面前,抬手輕輕地握著她的肩膀,輕輕搖晃︰「紅紅——紅紅——別怕——」
桑紅感覺到自己肩膀上那有力的大手,不可置信地一點點地抬起頭,那小臉此刻已經淚水婆娑。
看清宋書煜,桑紅吃了一驚,她有些搞不懂了,他不是被直升機救走了嗎?
她飛快地擦干淚痕,卻依然一眼就撞進了他的眼神,那一雙曾經深不見底的冷厲眼眸,此刻滿滿的淚光,到底情深,幾乎將她的心融化。
許久,她才收拾好心底的震動,慢慢開口道︰「你為什麼還下來,明知道逃出去再回來救我,保險系數才是最大的。」
她的話一字字落入宋書煜的耳中,震得他心神恍然。
宋書煜怔住,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半天不語,似要把她刻入自己的眼中。
他一次次地害她這麼慘,她不是應該哭著埋怨他恨他嗎?
為什麼很快就能說出這麼冷靜的話來?
難道果然被秦洛水那烏鴉嘴說中了,這丫頭不再喜歡他了。
他的耳邊響過秦洛水的話來——女人只會向愛人示弱,向最親愛的那個人撒嬌耍賴,向那不會欺負她們的人,敞開自己的無助!
該死,他此刻覺得她那乖巧懂事的小臉讓他覺得荒謬,是的很荒謬,很諷刺,在他以為為她放棄逃走的機會,陪著她會是她想要的選擇的時候,她會說出這樣的一番冷冰冰的話來。
她剛剛還一個人可憐巴巴地哭來著,怎麼見著他連面具都戴上了?
此刻,他真的說不出的後悔,為什麼他會那麼殘忍地在她天真地第一次和他任性玩小性子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掐死了她的——額——溫柔?
現在,她多麼冷靜,和他曾經期待的最理想最理智的反應簡直一模一樣,如果沒有看到她的淚水和軟弱,他是不是還會為自己的殘忍驕傲?
宋書煜的心痛得抽搐,真是太可惡了——這念頭不知道是說誰。
慢慢的,他的手指輕輕地從她的肩膀上移開,撫模上她的臉頰,滑過,攏入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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