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真是調皮……」
柳氏強忍著怒氣,陰晦的雙瞳里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幾近咬牙切齒的假笑著,伸手模了模陸苑一的長發。拿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她,眼神里懷疑的意味很明顯。
陸苑一在庵堂里呆了整整十八年,從未踏出過庵堂一步,她每次派人打探她的消息無非是說她寡言好欺,軟弱孤僻,甚至受盡庵堂里那些尼姑的欺辱。而眼前的這個人唇槍舌劍,睿智犀利,盛氣凌人。如此大相徑庭,她實在很難理解陸苑一的突然轉變,除非……
陸苑一面色坦然,毫不避諱柳氏直勾勾的眼神。
屋里的氣氛漸漸沉悶了起來,陸亦菡橫挑鼻子豎挑眼地將屋內上下左右里里外外打量參觀一遍後,岔換了旁的話題。
「三姐,你這屋子也太破舊了,環境這麼差,堂堂相府嫡女怎麼能住這樣的地方呢?而且身旁連個像樣的丫環也沒有,三姐,要不我去跟爹說說幫你換一個院子?或者,我身邊的幾個丫環你看中了哪一個,隨便你挑。」
表面上,陸亦菡是好心幫助陸苑一,可實際上,話中卻是深意十足,嘲中帶諷,字字句句帶刺。
陸苑一挑眉看著陸亦菡,冷冷笑了笑,雙瞳里許久不曾見過的寒意漸漸明顯起來。陸亦菡這是在挑釁她麼?
她卻也不惱也不氣,只是只是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多謝五妹的關心,這地方雖然差了點,卻也很安靜,正適合我養病。而且這些年來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丫環一個夠用就好,多了我還嫌吵呢。」
見她拒絕得如此徹底,陸亦菡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卻也只能就此作罷。
忽地听聞柳氏「咦」了一聲,張了張口疑道︰「這丫環跑哪里去了?我們來了這麼久,也不見個人影。明知道主子身子不好,也不在一旁照看著。」
「我派她去煎藥了。」陸苑一輕聲解釋。
聞言柳氏與陸亦菡對望一眼,卻也不做聲了。陸亦菡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眸中精光一閃,打著哈哈笑道︰「唔,我還以為偷懶去了,一個人煎藥確實要久點。」
她朝後望了望那三個丫環,轉頭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幫忙一起煎藥,免得耽擱了三姐喝藥的時間。」說著,一面悄悄朝黃菊使了個眼色。
黃菊不笨,立刻會意。幾個人連連點頭,蹬蹬幾步離開了屋子。
呵,無視獻殷勤,心中有鬼!
陸苑一瞧在眼里,心里有了底,也不戳破。
她輕輕勾起唇角,便撩起一朵小小的笑花,然後惺惺作態地謝過陸亦菡。
輕塵飛舞,時光流轉,三人之間的沉默來得這樣突然,仿佛不過轉眼的時光,一片寂靜就此蔓延開來。
忽然,听見陸亦菡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語氣里略有幸災樂禍,她問︰「三姐可知道此次爹派人接你回府的……目的?」說罷,一雙眸子沉沉的在陸苑一臉上定了許久,很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陸苑一微微抬眉,了然一笑,原來是這個事情。她若有所思地沉吟著,把這幾日啞娘吱吱嗚嗚比劃著告訴她的消息連串起來,實情便不然而然的明白了。
據說,當朝的汝南王有個兒子年方十九,未婚,是京城出了名的紈褲子弟,這樣一個浪蕩子,卻欲找個才貌雙全的世家女子。相府小姐的美貌與才名在京城中是家喻戶曉,而此廝不知從哪里搞來一張四小姐陸亦瑤的畫像,見著畫中美人當即色迷心竅,因此向相府求親。
陸亦瑤是相爺和二夫人的掌上明珠,又怎麼忍心讓她嫁給那敗家子,何況陸亦瑤已心有所屬,堅決拒絕,誓死不從。但那廂是權傾朝野、勢力龐大的汝南王府,更是得罪不得。當此左右為難之際,旁人點醒,于是乎想起了相府還有陸苑一這麼一個女兒,當即拍板,將她急速接回,欲取代陸亦瑤嫁給汝南王之子。
之後的刺殺事件,陸苑一猜測大約是有人想破壞二夫人的計劃,讓她找不著人替陸亦瑤代嫁,然後順理成章的嫁給汝南王世子。而其中有理由這麼做且嫌疑最大的無非就是二夫人的死對頭,現在正站在她身前的——三夫人母女倆!
想到這些,陸苑一的臉微微沉了下去,那漸漸涌上了尖銳的殺氣雙眼有意無意地便掃過她們兩人的臉。
陸苑一,你的仇,我很快就會幫你報的!而這些人,她一定會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伺候’她們!
柳氏和陸亦菡忽地覺得身上緩緩竄起一陣涼意,順著脊梁一點點爬上頸後,猛的打了個寒顫。好似有把尖刀抵在頸部,只要她們稍稍有什麼動靜,就會立馬斃命。
她們不知道為何會突然有這種詭異的感覺,可是打量著四周,卻仍舊平靜如初。
陸苑一環著雙臂,輕輕咳了一聲,支頷故作不知的模樣低聲道︰「五妹似乎知道其中的原因,不妨稍微透露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