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前。
那時,安卉與安然七歲,璽沉淵八歲,老皇帝十七歲。(給皇帝取了個名字,以下都以‘璽源淵’代稱。)
……
皇宮內,一個小小人兒的身影一直在里面徘徊著。
安卉抬起她那小而短的腿,一邊腳步匆忙的往前走著,一邊迷茫的四下打望。這座皇宮實在是太大了,她走了近兩個時辰,已經記不起自己穿過了幾條回廊,又越過了幾座小橋,隱隱的只感覺到她似乎一直在這里面打轉。
看來,真的迷路了。
這一刻,安卉是滿心的惶惶不安。
如果再也走不出皇宮,如果再也見不到爹爹,她該怎麼辦?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的心中便有著無限的委屈,甚至有種想哭的沖動,眼里匯聚了淚水,明明在眼眶中不斷地打著轉,可是卻倔強地不允許它蔓延出來。因為爹爹教過她,不管遇到什麼難事,她都要堅強,不能隨便就掉眼淚。
她用衣袖狠狠地抹去淚水,繼續朝著前面未知名的方向走去,嘟了嘟嘴,小小聲委屈地嘟囔著︰「安然是大壞蛋,安然是大壞蛋……」
今日是北仁皇帝(此處的皇帝指的是璽沉淵的爹)六十歲的壽辰,安戚奕特意帶著安卉前來皇宮賀壽,她此番是第一次進宮,對宮內的事情根本就不了解。原本,她一直跟在安戚奕的身側。誰知,才剛進皇宮,安戚奕便被北仁皇帝因急事招進了御書房。無奈之下,他只得將安卉暫時托付于安陽公主照看。
大庭廣眾之下,安陽公主即便有什麼壞心思,亦是不敢明著對安卉做些什麼。只是,她身邊的女兒安然卻也是個從小就壞主意很多的人。一路走來還算相安無事,直至走到御花園,安然突然找了個借口開溜了,然後吩咐宮中的領路嬤嬤帶著安卉先去太明殿。
那時的安卉畢竟還小,根本沒想那麼多,就跟著領路嬤嬤走了。豈料,走著走著,那麼領路嬤嬤越走越快,而安卉那小胳膊小腿根本就跟不上,漸漸地,兩人相差的距離越來越遠,到最後,那位領路嬤嬤突然間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安卉一人獨自游走在這幽深的宮牆之內。
而後,安卉才明白過來,這分明就是安然故意害她的。
又過了半個時辰,安卉的腿走得有些發酸了,只好坐在某個寢殿外的石階上休息,一邊不斷地深呼吸,一邊暗暗思索現在該怎麼辦。
她吸了吸鼻子,沮喪的嘆了口氣,目光呆滯。正抬眼間,突然發現,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大片的桃林。
她睜大雙眼望去,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緩緩走近,雙眸晶亮,像是看到什麼寶貝似的而興奮起來。
眼下正是桃花燦爛的季節。錯落的枝條上還未發出一兩片葉子,倒是深淺不一的桃花掛了一樹又一樹。桃樹之下,寒涼的溪水潺潺流過。
她蹲在溪邊,一手伸進涼幽幽的溪水里撥弄著飄浮的花瓣,臉上笑意融融,然後很是快樂的在其間穿梭,到底是小孩心性,那傷心之事到底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頓時,此前心里的委屈與沮喪仿佛一掃而光,雲過天開,雨過天晴,風清雲淡。而桃園里,還時不時的,能听到一陣清脆悅耳如銀鈴的笑聲徘徊天際,驚起兩三只歸鳥,迅速地掠過天空,融入璀璨繽紛的天際里。
沒過多久以後,安卉便玩的有些累了,隨意的坐在了某棵桃樹底下,背靠著樹干才因疲倦至極,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許是做了什麼美夢,即便是睡著,她的小嘴邊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容,也因此,此際的她根本沒感覺到桃園里面發生的變化。
……
璽沉淵百無聊賴的走進桃園。
今日是他父皇大壽的日子,他本該陪伴在其左右,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歡湊這種熱鬧。以往,每年到這個時候,那些大臣們都會帶著自己的兒女來皇宮賀壽,而那些公子小姐總會變著法子的圍著他接近他,也因此,他們那些虛偽的嘴里讓他很是厭煩。
于是,趁著宴席尚未開始,他就偷偷溜了出來。以他看來,要讓他與那些不喜歡的人打交道,還不如躲在桃樹底下睡大覺。
桃園之中某桃樹下,卻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璽沉淵一驚,腳下一頓,好奇的側頭看去。
只見約丈來遠的地方,一個身著雪衣的女孩獨坐在桃樹底下熟睡。遠遠地,她的小臉落于陰影中,只有在璀璨的光芒掠過時,才驚覺一點點精致的容顏。
他抬腳向前,那女孩不過六七歲的樣子,一頭黑綢般的長發襯得肌膚更是瑩白透明,淡淡地散發著一層光澤,粉色嘴唇如櫻花般柔美。恬靜的睡容,均勻而綿長的呼吸,睫毛微微顫動,頭頂上那一片一片深淺不一的繽紛落英輕盈地撲在了她的臉上,只見睡夢中的她輕輕搖頭甩開,然後讓那粉色的花瓣墜入清溪之中,飄搖遠去。
看著如此如夢似幻的一幕,璽沉淵一時呆住了。
他很老實地承認,其實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很突兀出現的女孩子。
只是,這個女孩是誰?她怎麼會糊里糊涂地出現在桃園中?
他驀地回過神來,心里忽然燃起某種感覺,奇怪得緊,忍不住想去靠近她。
他蹲來,緊緊的盯著女孩的小臉。那細膩柔女敕的肌膚,令他想要親上幾口。雖然如此,但他並沒有真的這樣做,可是,鬼使神差的,他的手卻已經自然而然的撫在她的臉龐上。
大概是因為他的觸踫,使得皮膚有些搔癢,她禁不住微微蹙著眉頭。
這一刻,璽沉淵突然有些想捉弄她的心思。
他將地上散落的桃紅鋪滿了她的小臉,這讓睡夢中的她很不安穩的咕噥了幾聲,然後輕輕搖頭將異物甩開。見此,他在一邊好沒良心地偷笑,接著又照樣的弄了兩三次,她許是睡得很沉,並無多大的反應。
直到第五次,
璽沉淵剛將花瓣鋪在她的臉上,手臂還沒來得及收回,猛然間,卻見她攸地睜開了雙眼,抓住了他的手,嘴里還叫喚著,「我終于抓到……」
那個‘你’字還沒有說出口,她便愕然住了。
兩人皆是瞪大雙眼,驚愕地望著對方。
……
安卉從夢境中醒來。
剛才她又夢見了她的娘親,從小她就知道安陽公主並不是她的親生母親,雖然她從未見過娘親長得什麼模樣,可在夢中總會時不時的出現她的身影。夢里,每一次都是她的娘親走在前方,她在後面追著她跑。她想要抓住娘親,可是不管怎麼抓,她就是抓不到,而這一次當她以為終于抓到她時,卻沒想到竟然抓錯了人。
安卉一臉錯愕的望著身前突如其來的男孩,腦子里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她怎麼也沒想到,一睜開眼,竟會有一個男孩出現在她的眼前。
而且還是一個好看得不像話的男孩。
只見他也就七八歲的樣子,以玉冠束發,身著寶藍色錦袍,一雙淺棕色的眼眸春風化雨般生動,眉梢眼角似有淡淡清貴光華圍繞。近午時分的陽光暖暖的,金黃的日光落在他的小面龐上,如同瓖了一圈光暈。
可此時他那張漂亮得簡直不像是凡人的臉蛋上竟浮起了一片紅暈。
璽沉淵真的真的很意外她會突然醒過來。要說,像他這種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感覺確實挺復雜的。
不過,這個女孩的眼楮長得可真好看。那一雙眼楮,不是一般常見的黑色眼楮,卻是淺淺的琥珀色,晶瑩通透,放佛能把人吸進去一般。
兩個就這麼相望著,都仿似忘記了從中回過神來。
半晌,璽沉淵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那目光里閃爍明亮,想了又想,才鼓起勇氣想問她‘你是誰’,可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的女孩已先一步有了反應。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你是娘親變給我的神仙哥哥對不對……」安卉捉住他的手臂不放,小臉上忽地閃過愉快的光芒,眼楮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他,眼楮里有如水波的光彩流淌。
肯定是這樣的,不然,她明明抓住的是娘親,可最終,怎麼會變成是他了呢?!
璽沉淵驀地見她如此反應,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呆滯。爾後,他的雙頰開始通紅起來,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我……我才不是你的神仙哥哥……」
他暗想,自己這回是真的完完全全的被人給調戲了。不過,事實證明,他只是想多了。
安卉聞言,神色頓時黯然了下來,雙手亦跟著離開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是神仙哥哥,那你是誰?」
璽沉淵有些詫異于她突然間的不開心,當下竟然有些心軟了下來。
他撇了撇嘴,學著大人的模樣,頗有些怡然自得的道,「你既然真想這樣喚我,那便喚吧。」反正,長這麼大也沒有這樣喚過他,不得不說,神仙哥哥這個稱呼,還是讓他挺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