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王輕笑,絲毫不以為意。
谷紅眸眉頭微皺,懷里的白雪露頭望了香蘭王一眼,清澈而詭異的眸子便眯上了,恢復一貫的慵懶姿態。
香蘭王見了,便笑道︰「谷小姐的這只紅藍鴛鴦眼雪狐當真是人間極品,干淨如許,靈動萬分。世間白狐唯獨以這鴛鴦雪狐最為珍稀,小姐當真是好福氣。」
「白雪自小隨我,不離不棄,久而久之,自然是與我親近,靈氣不減。」谷紅眸解釋道。
「據傳言,谷小姐生日,便是大雪天,門口這只雪狐撓著門扉,僕人趕之不去。大將軍只道是天降祥瑞,便派人送與小姐,小姐立即破涕而笑,當真奇事也!」香蘭王搖晃著杯中的酒液,慢慢說道。
谷紅眸也不覺得驚奇,這本就不是什麼秘事,整個隴原幾乎都知曉這事。不過她是有些不喜,這種感覺便好像是自己不認識對方,而對方卻將自己的底細查了個通透。
于是,她便也不說話。她本就不喜歡與男子多言,這時候便只是低頭,看著白雪的睡姿。
香蘭王見谷紅眸不言語,也不生氣,他既然知道谷紅眸,那麼也必定知道谷紅眸的脾性,而且他本就涵養極好,就算是尋常人也不會在意。
「谷小姐,不知意下如何?」
以柳一直站在谷紅眸的身後,一直看著香蘭王,雖然有不敬的意味,可是她身為小姐最貼身的侍婢,卻也有這個資本,便是借了谷紅眸的名頭。
原本她對這個香蘭王盡是好感,溫潤和煦,玉樹臨風,她便覺得,也唯獨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家小姐,可是現在香蘭王這一說話,以柳的心中便冒出了一絲不悅,這香蘭王當真就如此得意?得意到認為自家小姐會許了他?
不過她到底只是個丫頭,這會子沒有說話的份,只是稍稍的往谷紅眸的身邊站了一些,好似牝雞護子那般,想要維護谷紅眸。
谷紅眸與以柳日夜相對,以柳的一個動作她都心領神會,當下卻道︰「以柳,斟酒。」
這便算是為以柳解圍了,若是香蘭王介意以柳的這些小心思,只怕日後難說,雖然沒有實質的挑明,心中卻是有數的。
「是,小姐。」以柳應了一聲,便蹲子給谷紅眸斟上半杯酒。
谷紅眸一只手抱著白雪,一手拿起酒杯,看了看便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這是佳話。現在看來,用琉璃杯也是一種妙趣。」
香蘭王設案,上面都是琉璃,雖然炫彩,但是卻也唯美,這些器具極為講究,雕刻精美,只是看都會是一件藝術品。
就算是那一方暖鍋,也是用的青銅鼎,上面瓖嵌了無數的珍寶玉石,下面小火炖著,還散發出一股股的香氣。便連谷紅眸都不得不感嘆一下,這的確是奢靡不凡。
香蘭王舉了舉被子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固然是好,可是見久了便沒有多少稀奇,用著琉璃,最是四月的陽光下來,本身便帶著神秘的氣息,用來宴客,尤其是谷小姐,自然是上佳之品。」
谷紅眸點了點頭,崛起小嘴抿了一口,也不似那些大家閨秀用袖子遮擋。一來她懷里抱著白雪,再者她也沒有這樣的習慣,覺著不夠灑月兌。
香蘭王見谷紅眸喝了酒,大笑了起來︰「谷小姐好酒量!也不做作,果然是與眾不同!」
「謬贊。」谷紅眸淡淡的說出兩個字,便將酒杯放下。
「那,小姐可想好了麼?」香蘭王眯起眼楮,似笑非笑的看著谷紅眸說道。
雖然同是眯眼,但是香蘭王便帶有一種邪魅的俊俏,不似白雪的慵懶,也不似谷炎的沉思。
「若是記得不錯,你我這是第一次見。如是初見,又談何婚嫁?」谷紅眸起了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香蘭王。
以柳聞言頓時覺得自己也神氣了,同樣這般看著香蘭王。
然而這個白衣男子卻絲毫無所覺,自斟自酌,摘了一個時下並沒有的葡萄,含在口中道︰「此言不差,卻也要多謝小姐赴宴。至少本王比起別人反倒多了一面之緣,千金難求,哈哈!」
言罷,香蘭王又對方才騎馬報信的少年說道︰「青衣,送客。」
「是,王爺。」這位名喚青衣的少年拱了拱身子,然後對谷紅眸二人做出請的姿勢。
谷紅眸走到香蘭王身邊的時候開口說道︰「多謝你的美酒。」
「不謝。」香蘭王笑著對谷紅眸再一次舉杯,卻連身子都沒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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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山。半山腰。梨木亭。
白乾依舊望著山下的湖水,心中一片寧和。
藍田石桌上的「塵露」已經見底,他手中的是最後一杯。
而湖中能夠看到的影像依舊是那一身紅衣的谷紅眸,只是一邊多了一個舉杯的白衣男子。
白乾含笑,將手中的杯子對著湖面敬了一敬,輕聲道︰「香蘭王,白衣卿相,足以配得起你了。他做你的第一劫,理所當然。」
白乾的笑意與香蘭王不盡相同。雖然都是人間難得的美男子,但是白乾好似神仙中人,一片祥和,而香蘭王卻更多了幾分刻意。
他好似一只保持著這個姿勢,品酒與觀湖,殊不知,這一觀便是半月余。
「帝君說,大劫要提早了,便只許你這一世的輪回。紅兒,你這一世有三劫,三劫過後,便是你悟道的時候了。我先你一步,如何?」
白乾起身,大袖一揮,藍田石桌上的酒杯與酒壺不見了蹤跡,好似根本便沒有出現過一般。他最後望向湖面,然後轉身,雙手如鳥兒起飛一般,身子卻已經掠出去很遠。
太一山山頂是一座寺廟,里面不供香火,只在大殿用青石雕刻了一尊鳳凰,展翅欲飛,栩栩如生,鳥喙上揚,似有鳳鳴九天。
寺廟不大,佔地不過半畝,旁有梧桐,人說鳳棲梧桐。
大殿的雕像前,有兩個小童捧著書觀看,一個斜斜的坐著,一個翹著腿趴著,正討論的激烈。
「蝴蝶!便是蝴蝶!若不是蝴蝶,有真能做的如此的夢境來?」坐著的小兒雙手叉腰,氣呼呼的說道。
「不對不對。」趴著的小兒連連擺手,指著書上的文字便道︰「他自然是人了,若不是人,怎會做夢?又豈會寫出這樣的文來,必然是人!」
「蝴蝶!」
「人!」
「……」
白乾笑著走了過去,看了一眼書上的內容,正是「莊周夢蝶」的典故,這是他們的晚課,此時卻為了此事論的不可開交。
「咦?師叔祖?」趴著的小兒見到鞋子,抬頭一看便見了白乾,馬上起身彎腰拱手行禮道︰「師叔祖好!」
那個坐著的小兒也連忙行禮喊道︰「師叔祖好。」
白乾點了點頭,即便是不笑,他也依然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
「師叔祖,你來評個理,這莊周做夢,自然是人了,又怎麼會是蝴蝶呢?」那個趴著的小兒馬上拉住了白乾說道。「可是玄色總是說他是蝴蝶,哼,自然是不對了!」
「師叔祖你別听玄易的!」玄色馬上出言反擊,絲毫不甘于落後。
玄色和玄易是這玄字一輩的唯一兩個弟子,都是可憐人家的孩童送上了山來。
白乾道︰「莊周夢蝶,自問是蝶是人,這是他的謎團。你們不是他,怎知他是人是蝶?你認他是人,他自然不是蝶,可是你若是他是蝶,他便能翱翔于天地之間。莊周夢蝶無非是告知人之本性,追朔本源罷了。可曉得了?」
「哦~」玄易搖著頭哦了一聲。
玄色轉過頭道︰「你懂得了?」
「不懂。」玄易老實說道。
「你不懂你哦個甚來?」玄色鄙夷道。
「我不懂就不能哦了麼?」玄易叉腰反唇相譏。
白乾笑著看著這兩個弟子,這冷靜的山上,也就他們熱鬧了。
「子乾,你且過來。」
雕像後的門簾被拉開,一個有著花白胡須和發髻的清瘦嘮叨出聲道。
白乾聞言微微驚訝,隨即馬上道︰「是。」然後便隨著老道進了里屋,留下兩小兒繼續爭吵。
「師兄。」白乾進了屋子,見那個清瘦老道已經打坐,便也徑直盤膝坐下。屋子不大,簡潔的唯有一床一書架一案桌和幾個蒲團。
清瘦老道睜開了眼,看著白乾,眼中好似有著精芒。
「師兄出關,修為又大進了。」白乾含笑說道。
「修為什麼的,卻是不打緊,心境卻的確是上了一層樓,這三年閉關,修為穩固了下來,倒也算是一大收獲。」清瘦老道道,「三年,再過三年,我龍王便能破了關卡,真正的修為大進,到時候任那蠻獸再厲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來!」
龍王言罷,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在這消瘦的身上便覺得有些怪異。望不見的空氣中似有風吹過,書架上的書簡紛紛翻動起來。
白乾心中稟然,知道龍王口中說的蠻獸乃是神獸饕餮,在山林里為禍了好一陣子。前一次去,龍王便被傷了,若不是白乾救下,只怕性命難保。白乾也受了傷,只是他比龍王傷得輕,也好得快些。
「師兄莫要著相才是。」白乾道。
龍王便收斂了身上的怒意,頓時風平浪靜,道︰「我只問你,那谷紅眸與你究竟是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