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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宋天慧伸頭朝外看去,一個婦人和李大夫一起進了院子,婦人皮膚略黑,臉瘦長,這會豎著眼楮的樣子還挺凶,一看就是個潑辣性子。不用說,那婦人就是陪同崔老太太一起來的崔家二媳婦,不過宋天慧不明白了,這媳婦子這麼潑辣,咋能讓崔老太太去求劉氏呢?
崔二媳婦一開口就罵了粗話,把旁邊的李大夫搞的有些尷尬,急忙往屋里走,嘴上說︰「病人在哪?先看了病人再說。」
崔氏迎到門口,對李大夫說︰「在這屋炕上,我娘還沒醒哪,李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哪!」
李大夫點頭沒說話,快步朝崔老太太走去,心里卻嘀咕起來,這宋家最近真是事情不斷啊,他都跑來幾次了。這宋家婆子要賣大孫女的事情都傳開了,李大夫對此非常不屑,如果不是听說病人不是宋家人,他都不大想來。
李大夫過去給崔老太太看病,崔二媳婦進門狠狠的瞪了小劉氏一眼,也不繼續理會宋家人,就跟在李大夫旁邊打下手。崔氏和宋彩雲也跟著幫忙,宋天慧跟小四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著。
這邊忙的心焦,宋家那邊卻也不歇停,劉氏小聲嘟囔道︰「崔家的媳婦真沒規矩,還跑我們宋家罵人來了,也難怪能養出這麼沒大沒小的閨女來。」
正忙著的崔二媳婦突然抬起頭朝劉氏望去,「你們宋家就有規矩了?我娘跟你家老太太講話,你們三媳婦不斷插嘴,這十里八鄉都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就許你們宋家罵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許我們說兩句了?你們可真是厚道人家!」
宋老爺子本來對劉氏和小劉氏有些不滿,但見崔二媳婦說的刻薄,面子有些掛不住,咳嗽了兩聲說︰「崔家二媳婦,咱們兩家是姻親,你咋能這樣說話?就是你公爹、婆母也不允許哪。你大嬸她們說話直,你也別往心里去。」
崔二媳婦才不看宋老爺子的臉色,她陪著婆母出門趕集,結果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她回去都不好交待,心里還火著呢,現在听到宋老爺子拿她公爹、婆母壓她,立即跳了起來大罵︰「你們現在知道跟我家是姻親了?剛剛誰要趕我們出去的,剛剛又是睡覺兒媳婦說我小姑被休了的?我娘好聲好氣來跟你們說話,你看看你家老太太說的那叫人話?我娘要是被氣出個好歹,我們崔家跟你們沒完!」
劉氏才不是受氣的主,也扯著嗓子罵起來︰「什麼狗屁玩意,還趕來我家撒潑了,沒打你出去都算仁慈了!你們崔家來鬧哪,我們山泉村也不是吃素的,沒得讓你們外村人囂張!」
宋天慧無語的看了眼劉氏,劉氏真以為出了事,村里會幫著宋家嗎?她真是不出大門,也不听听村里現在都咋說他們家了,提到劉氏就是︰那個要賣大孫女的婆子,沒見過那麼狠心的。
山泉村這里水土好,沒災沒病的,往年收成都不錯,莊戶人家好好種地就能填飽肚子,根本鬧不到賣兒賣女的地步,莊戶人家也不興那個,都覺得就是土里刨食也比一輩子做奴才的好。
听到兩方吵起來了,李大夫皺了皺眉頭,沉聲喝到︰「都安靜點兒,還讓不讓我看病了?來福家的消停點吧,要是出了事,你家也落不著好。」
「來福家的」是喊劉氏,李大夫和宋老爺子宋來福算是同輩。
劉氏撇了撇嘴,最終安靜了下來。
李大夫那邊拿出了長長一根銀針,給崔老太太扎了幾個地方,然後就听到崔老太太哇的一聲哭,就醒了過來。
「嗚,我的閨女咋這麼命苦哪!」崔老太太一醒來就哭崔氏,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崔氏含著眼淚去拉她娘的手,「娘,我在我在,我沒事,你別傷心了,咱不受人這個氣。」
崔老太太看到崔氏,這才放心了許多,緊跟著又說︰「水,給我喝點水。」
李大夫看病人醒了,口齒還清楚,這才放心了一些,要是口齒不清楚,就是中風了,那就不好治了。
「趕緊給倒點熱水去!」李大夫吩咐道。
宋家沒人動彈,宋彩雲只好自己去灶房拿,哪知道一進灶房發現亂的跟豬圈一樣,灶都是冷的,哪里有熱水哪,難怪剛剛沒人動。
宋彩雲不敢給她姥喝冷水,只能手腳麻利的生起了爐子,灶間一串聲音傳來,屋里都听的清楚,這才在生火哪。
家里連個熱水都沒有,說出去要笑話她們這兩個兒媳婦了,王氏覺得臉上掛不住,李大夫還看著呢,只好開口說︰「家里灶都沒燒,哪來的熱水,今天是三弟妹當值,人還坐在這沒動彈過哪。」
小劉氏縮了縮脖子,小聲辯解︰「這不是家里有事走不開人嗎,這崔大娘暈倒了,誰還敢走開了。」
宋天慧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說︰「你是為了給人添堵才不走開吧?你幫什麼忙了?就你一天到晚挑撥離間,無事生非!」
「瞧瞧,二嫂家的娃可真有規矩,都罵起長輩了。」小劉氏尖著嗓子叫道,旁邊的宋正廉也開口說︰「三郎你對你三嬸娘可客氣點兒,不然我可不放過你。」
宋天慧斜了她三叔一眼,心里罵︰戴綠帽子的大烏龜,還把小劉氏當寶,簡直就一二貨!她原本還有些同情他的,現在真覺得活該,讓他美去吧,祝他今天被戴綠帽,每天幫人家養孩子!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在保護老婆這方面,老三比她爹強多了。
等了一會,宋彩雲才端了一小碗熱水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吹著,然後遞給崔老太太,「姥,水燙,你小心些。」把水遞給崔老太太後,宋彩雲就挪過臉低下了頭,看樣子是想到崔老太太答應賣她的事了。
崔老太太看到宋彩雲,眼神閃了閃,都不敢直接看宋彩雲。
李大夫已經把藥方寫好了,遞給崔二媳婦,又吩咐要連吃三次,免得病情反復。
這病是看完了,李大夫要走,卻沒有人主動給診金,他站在原地咳嗽了兩聲,無奈的說︰「你們誰把診金給了吧。」他要是看病不收錢,遲早得累死、餓死。
劉氏翻了翻白眼,瞅了崔二媳婦一眼,也不說話。崔二媳婦臉上露出難色,就掏出來三文錢,說︰「我們過來前,娘非說不能空手來,錢都給宋家買禮品了。」她看向劉氏,說︰「我娘是被你家三媳婦氣病的,這診金你們掏!」
劉氏又翻了翻眼皮子,說︰「我又沒求著你們上門,你們愛送禮是你們的事情,自個身體不好給我家添晦氣就不說了,還想賴上我家了,門都沒有!」
宋天慧知道劉氏一毛不拔,也懶得再費功夫,從身上模出幾個銅錢遞給了李大夫。李大夫朝他點點頭,快步離開了宋家。
看到宋天慧拿錢出來,小劉氏的眼楮都亮了,說︰「娘,你看慧哥兒出手多大方。」
劉氏眼珠子轉轉,大聲說︰「都沒分家,你們就藏了錢,這從家里走還偷帶走,趕緊交出來,不然這事沒完!」
宋天慧是怒極反笑,不屑的說︰「你把家把的那麼緊,我娘的嫁妝都被你挖空了,我們還哪來的錢?這是村長家才借給我們的,你要看著眼紅,也去跟村長家借借?」
劉氏雖然不怎麼相信,但也不好意思真去問村長,但她心里總想著上次小劉氏說二房賣木耳賺了大錢。
宋天慧看崔老太太差不多了,柔聲問︰「姥,你還能走不?咱們先離開這里,免得透不過氣來。」
崔老太太無聲的流著眼淚,她這是心涼了,她都沒想到劉氏咋能這樣對兒媳婦呢,她可從來沒這樣罵過兒媳婦,更不會說什麼休了的話,這人跟人咋這麼不一樣哪。
見崔老太太點頭,崔氏和崔二媳婦就去扶老太太下炕,宋彩雲過去擠開了崔氏,說︰「娘,我來吧,你還懷著身子哪。」
崔老太太一听呆住了,半晌才回過勁,瞪著眼楮問崔氏︰「玉榮,你還懷娃了?」見崔氏猶豫著點了點頭,崔老太太又嚎哭起來,「咋能把懷娃的媳婦往出趕哪?這是缺德哪!玉榮,我苦命的閨女,你可咋辦哪!」
宋天慧能夠理解崔老太太的心情,但她不能接受在敵人面前示弱,她朝崔二媳婦使了個眼色,低聲說︰「咱們出去再說。」頓了頓,她又說︰「二舅母,趕緊把我姥帶的禮拿上,我女乃不是說不稀罕咱送禮嗎?」。
崔二媳婦立即會意,轉身就回屋里拿禮,小劉氏還想攔著,卻被崔二媳婦一把推到了一邊。宋彩雲和崔氏扶著老太太朝外走,老太太卻一邊走一邊哭,到了門口被許多鄉鄰都看到了,不少人都同情起來,有家里閨女嫁到遠些地方的婆子也跟著抹了抹眼楮,誰都怕自家閨女攤上這樣的人家。
宋天慧見她姥一直哭,只要小聲湊她姥耳邊說︰「姥,你別哭了,村長在幫我們說和,要幫我們分家出來,我爹可不答應休了我娘,等分家了,我姐也不用被賣了,我娘也能過上好日子了。」
崔氏的哭聲小了許多,可還是發愁的看了眼崔氏還沒凸起的肚子,說︰「這分家也不好過啊,你母親大了肚子咋照顧你們哪。」
「家里的活我都能干,我來照顧娘。」一直不吭聲的宋彩雲堅定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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