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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她要的是獨寵?
他心緒有些復雜。
他雖不是濫情之徒,但也從未想過只娶不納。
男子娶妻納妾是為子嗣,何況秋家本就人丁單薄。
可現在听了納蘭笙的話後,才驀地明白求親之時四夫人之言並非虛妄。
也並非四夫人一人的意思。
她也是這般想的——否則納蘭笙不會這般慎重地同他交待。
又想起自己在鏡湖前所言——若自己真同納蘭六小姐做了夫妻,話既然出了口,那自然要說到做到。
可那時,自己還未有如今這心思。
當時所言,源于三分不平,三分憐惜,還有幾分卻是自己也說不清楚。
可如今想來,就在他說了那話之時,局面便已經成了非一則二的選擇。
他秋池自然不能做妄言之輩。
若是依照原來所定,她數月後和離離去,那此言自然了之。
可真娶了她為妻,自己就必須踐諾。
思及此,秋池有些迷茫。
這二十年,從未花過心思在女人身上。
為一個女人不納偏房伺妾——這種想法更是從未有過。
卻不想這短短十來日,這兩條的「從未有過」都擺在了面前。
卻比最棘手的軍務還棘手。
他既驚詫于這個女子的種種不同,更驚詫于不同于以往的自己。
這兩條「從未有過」,在他從前的認知中當是不可能出現,即便他人提及也定是心下嗤之荒謬,而全然無需考慮——可昨日到今夜,一思及那個女子,他的心里除了對第二條有些慎重猶疑之外,卻更多的是因思量那第一條而生出的患得患失,不明所以。
他花了心思去想這個女子,卻想不透這個女子的心思。
只隱隱覺察出一點。
想要這個女子,想真的娶她為妻,這「絕不納妾」似乎還不是唯一的一道關隘。
那個女子的態度——實在是太冷清了些……
辦差事的這幾日,不是未曾思之欲見。
再忙,一頓飯的功夫還是有的。
可是一想到那夜那女子語聲中的淡淡嘲諷,他便打住了念頭。
愈是想,他便愈是不明白。
他冒犯了她,雖是無意,可她是正經良家女子,自己自然不能欺于暗室。
不欺暗室方乃君子。
可自己同她說願意負責,她為何語中會有那嘲諷之意。
她應該看得出自己絕非登徒子之流。
自己當時態度也算誠懇,她為何會那般態度?
整整一上午,秋池在書房中也未想出個究竟。
總覺得那個女子的種種,似乎愈是去想,便愈是看不清。
可又控制不住不去想。
方管家再次叩門而入時,秋池還在書案前捧書。
目光在那本被秋池捧了一上午也沒見翻幾頁的兵法書上掃了掃,方管家恭聲道,「將軍,午膳在何處用?」
秋池一怔,「送到書房來就是。」
方管家咳了咳,「那小的去回夫人不用等將軍了。」
「夫人說了等我?」秋池愣道。
「先前廚房詢問,小的也不及問將軍,便吩咐廚房先備了將軍的份例過去。」方管家道,「眼下將軍既不過去,小的便去同夫人通稟一聲就好。」
「不必了,」秋池長身而起,「既是送過去了,我便過去用吧。」
方管家恭聲,「是。」
秋池走到門口,忽地停住,「方管家,你看夫人如何?」
方管家微微一頓,「小的以為夫人應是極好的。」
「極好」,又是一個「極好」……
秋池很是為身邊人的詞語匱乏而有些無語。
方管家瞅了一眼秋池,「小的以為將軍若有想不明白的,不妨同夫人好生說說。」稍稍停了停,「夫人是小的見過最蕙質的女子。」
蕙質麼?
蕙質而蘭心。
微微驚異之後卻是認同。
這個女子似乎應是當得起這句的。
面上笑意微微。
輕輕頷了頷首,余光一掃,卻見方管家的余光也落在他的面上,收住笑意,微微一咳,肅然道,「我自去便好,你下去忙吧。這幾日外間的積雪似多了些,你看著,該打理的就好生打理打理。」
方管家一噎,默了默,「是。」
邁出聞雅院的秋池,心情有幾分松快。
一路穩步行到靜院。
在打開的院門處微微一頓,抬步進入。
故意放重了些步子,果然,走到正房門前還有數米遠時,那房門便開了。
那個叫帽兒的憨厚丫鬟一步邁出,行了個禮,「將軍——小姐在偏廳等您。」
他點了點頭,在廊前跺了跺腳,進到正房,目光微微一瞥,陳設依舊,只那放了茶盤的圓桌上的桌布卻換了。
換做了一張魚戲睡蓮的深赭色絲緞桌布。
看到秋池的目光,藍彩心里微微嘆氣——那日後,明思雖未說什麼,卻吩咐她將那桌布收起。
那張桌布,是明思在納蘭府時閑暇所繡。
她以為有了前些日子納蘭侯府的那回相處,會有些不同。
誰知,卻並無什麼不同。
這幾日,明思繡花寫字畫畫一如既往,其他的時間便全用來寫那段子。
秋將軍是否出現,明思似乎全未放到心上。
她提了一句那日明思同秋將軍那用膳的約定,明思思量片刻,卻道,「前幾日才演了那場,老太君應該不會疑心。這幾日五哥應該也忙,放心吧,老太君不會多想的。」
看著明思的面上神情,藍彩只得嘆氣。
襄王雖有夢,神女卻無心。
只是這「襄王」究竟只是她還是包括了其他人,藍彩卻有些不確定。
但藍彩暗地里幾番思量之後,也有些不解秋池。
在納蘭府時,她分明看出了秋池是動了心的。
可為何這接下來就沒了動靜了。
還有小姐那件被扯壞卻一字不提的寢衣……
想到此處,藍彩看向秋池的眸光便多了幾分探究和疑慮——莫非那夜她下去後,還生了什麼事兒?
將心中種種猜疑按下,藍彩福身一禮,「將軍這邊請。」
秋池並未注意到藍彩的目光。
在看到那張桌布被換掉之後,他心里驀地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且,似乎不是什麼好的感覺。
具體為何,他也不明。
按理,更換桌布也屬平常,可他心里偏生覺著有些說不清的微妙。
頷首之後,他跟著藍彩朝偏廳行去。
走到門前,就見精致的長形案幾前,那安然端坐的身影。
見他進來,抬首含笑,「將軍請入座。」又看向藍彩,「將酒菜上來。」
藍彩應下轉身。
待他入座後,那女子微微一笑,「不知將軍何時過來,便將飯菜在廚間溫著。」
他這才想起,上回的飯菜的確是有些微溫的。
頷了頷首,「六小姐費心了。」
只見那女子笑了笑,「秋將軍客氣了。」
一番對答,二人皆客氣往來。
秋池素來為人方正,原該覺得如此乃正理,可看見那女子含笑有禮的神情,心里卻驀地有些不舒坦。
藍彩將飯菜擺好,又置了酒壺酒杯在兩人身前。
方要替秋池倒酒,秋池卻開口道,「不必了,用膳即可。」
藍彩微微一怔,目光在二人面上輕輕一掃,遂退下。
兩人靜靜用膳。
秋池先還有些心下不定,但見面前女子動作神情一如既往的一派寧靜優雅又隨意自然,這心緒也就不自覺地慢慢舒緩了。
一舒緩,這胃口又回來了。
秋池照舊用了三碗米飯,而明思也就剛好比他早一刻放下筷箸。
看了看藍彩,秋池未言語。
明思望了他一眼,「秋將軍可要去喝盞茶?」
秋池道,「好。」
兩人移步到正房,藍彩奉了茶上來便退下了。
白玉薄胎的茶盞上是青花的藍草,淡淡幾筆,卻透出悠然。
熱氣從茶蓋邊沿溢出,緩緩升騰,在兩人視線間形成兩團白霧。
明思抬手將自己面前的茶蓋揭開,反面搭在茶船上,抬首一笑,「此茶不宜過燙,將軍可先揭蓋透氣。」
秋池一怔,抬手將自己的茶蓋揭開,只見白玉盞中茶湯分外的青碧誘人。
而那茶葉有些特異。
一根根呈針細長狀,上有白色微毫,未沉底也未浮面,而是根根直立懸浮在碧綠通透的茶湯中。
前世受外公燻染,明思也愛茶。
祖孫倆常常在午後的閑暇時對坐飲茶,明思對茶道所有的了解,都來自那些安寧恬淡的下午。
最愛的便是君山銀針。
這一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名茶眾多,但終究還是念舊。
這幾年有了些條件,加之四老爺也是愛茶之人,所以明思也就四處搜羅些各式的名茶。
這「懸絲銀茶」便極似前世的君山銀針,同樣也是白茶類。
可惜此茶產于南方深山,產量不多,因此,非此道者便知之甚少。
明思卻是大愛。
每次飲此茶,便會想起遙遠的那一世那為數不多的快樂溫馨時光。
銀針茶茶葉稚女敕,加之未經過發酵工序,所以茶水溫度不宜過高,否則會破壞那清冽的茶感。
故明思有此一說。
「此茶?」秋池微微詫異。
明思微微一笑,「此乃‘懸絲銀茶’。茶味雖稍淡,但勝在清香悠遠,色澤清幽。」
秋池看著那茶盞,「這形態倒也少見,竟是根根直立懸于中央。」(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