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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光郡主乃是莫氏族長之女,你也知曉她對你的心思,」榮安停住腳步,看向榮烈沉吟道,「旁的還好說,只是這賜婚——只怕是不大好辦……」
榮烈神色本是淡淡,聞言,唇邊現出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此女心機深沉,至于手段——昨夜之事便可見一斑。論心思,恐怕皇嫂也比她不過。皇兄若真不願意,臣弟也不勉強。臣弟此議也並非有他意,只是不願再生枝節將皇嫂牽連入內。」
榮安驀地輕笑,卻是不信,「非有他意?老十七,你讓朕給寶光郡主賜婚,難道就沒半分替自個兒省麻煩的心思?」
「我能有什麼心思?」榮烈懶懶笑,長腿一抬疊放,又調整了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天下女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讓這個女人上我的床。」
此言一出,榮安卻是愣住,看著榮烈,倒是生出些好奇的失笑,「以朕看,這寶光郡主也不算差,樣貌身段家世皆是上品。心機雖有,可若是你依了她,她也只會幫著你算計旁人——老十七,你怎就這般看不上?」
榮烈抬眼看了榮安一眼,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你家老四同老三打架那回,皇兄可記得?」
榮安微愣,略一思量,便明白了榮烈指的是哪一樁。
七年前,真妃所出十五歲的四皇子同嵐妃所出十六歲的三皇子打了一架。那一架打得甚凶狠,三皇子還破了相,至今下巴上都還有一道淺淺疤痕。
當時鬧得厲害,加之三皇子破了相,真妃和嵐妃也弄得勢成水火。他當時操心國事,最是不耐。兩個妃子哭哭啼啼來告狀,他一著惱,將兩個皇子都關了一個月。至于真妃同嵐妃,則足足有兩個月未召過一回伺寢。
榮烈此刻提及這件事,只見榮安眼底寒色一閃,臉色頓時沉下,「你是說此事同寶光有關?」
「我也不知究竟有關無關,」榮烈神色依舊懶懶,似未看到榮安臉色的變色,「不過,你關了老三老四後,我有一日去看老三,卻踫上了寶光。听得她在同老三囑咐,讓老三千萬別同人說,是她告訴老三的。」
說完這句後,榮烈便頓住。沒有再往下說寶光不讓三皇子說的內容,只端了茶盞慢慢飲著。
榮安的臉色卻又沉了幾分。
他們兩兄弟說話,已無需句句清楚,便已明了。
三皇子同四皇子這一架的緣由,他還記得。
他的宮妃不算多,細算來,也不過二十來人。其中,嵐妃乃是宮人出身,因長相討喜,被他納了。後來生了三皇子後,母憑子貴,才晉了妃位。
三皇子性格憨直,卻極孝順。那年兩人打架後,三皇子只說是四皇子罵了他母妃,旁的卻是一句多的都不說。
後宮爭風吃醋,皇子間鬧別扭,也是常事。事情一過,他各打五十大板,也就未多理會。
如今听榮烈這麼一說,他卻是明白過來。
當年之事,只怕是寶光在老三老四中間傳了話。而且,究竟老四有沒有說那樣的話,只怕還未可知。
這樣一鬧後,得益的無非是皇後。
在當時那段時日,因心事繁雜,他召寢最多的正是樣貌討喜可愛的真妃和性格最為柔順的嵐妃。
榮烈抬眸看了一眼臉色發沉的榮安,輕輕一笑,「不止此事,眉兒這麼多年來被你家那些個排擠,只怕大半都是她的功勞。」提起茶蓋蕩了蕩浮沫,飲了一口,放下,「這樣的女子,即便是貌若天仙,臣弟我也是敬而遠之。沒得弄到府中惡心自個兒。原先,我是想著皇嫂的臉面,不大好說。可如今,她既是連我也想算計,我卻是忍不得的。不管怎麼說,那納蘭家的女人,也是皇兄賜下的旨意。她手段這般陰損,昨夜若真成了事兒,折了我的臉面事小,若是影響了皇兄的大計,這才是大事。」
榮安垂眸須臾,又在屋中踱了幾步,忽道,「你真覺著那司馬陵未死?」
榮烈唇角微勾,「此事皇兄心里已有計較,何必還問臣弟?」又笑了笑,放下茶盞,抱臂而靠,「建熙身有痼疾,命不久矣,能帶走那傳國玉璽之人除了司馬陵那小兒,還能有誰?自盡了還要放一把火,豈不是畫蛇添足?」
榮安若非認定司馬陵未死,又豈會在賜婚後,下那道密詔給他。
听得榮烈的分析,榮安噙笑頷了頷首。
不得不說,這世上最能同他想到一塊兒的,便是這老十七。這幾點疑慮,也正是他一直懷疑的根本。
笑了片刻,他將笑意收起,臉色一整,看向榮烈,「寶光郡主一事,你說的不無道理。可莫族長向來珍寵寶光,朕若要強下這道婚旨,只怕會惹得莫氏心生不滿。」說罷一停,眼底眸光微微一閃,帶了些意味深長,「你也知,如今大局初定,咱們這內里定是不能亂的。若那司馬陵未死,再加上個秋池,稍有不慎,便是天大的麻煩。」
「一個莫氏罷了!」榮烈輕輕笑了笑,挑了挑眉,「不及剛察氏同溫氏三分之一,皇兄有剛察氏同溫氏這兩大臂膀,小小一個莫氏,又能挑起多大風浪?此事本就是寶光有錯在先,即便不明了皇兄的計劃,可這婚旨乃是皇兄親口賜下。而今,又是這胡漢一家新策即定之初,她這般行事,只顧私欲,本就有藐視之嫌。皇兄未曾責罰,已算是寬宏。將她賜婚于洛河郡王,也算是恩典。莫氏若心懷怨忿,才是真正不明是非大義,罔顧聖恩。」
在榮烈開口說到第二句話時,榮安的眸色便是一顫。極快地閃過一抹訝色後,轉瞬便恢復如常,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心中卻是驚異費解。
一直等榮烈將話說完,他才深深地看了榮烈一眼,轉身不疾不徐地朝書案行去。
在書案後落坐,他垂眸復抬起,定定地看向榮烈,「剛察氏向來算得是忠心,可這溫氏……」頓住口,未說下去,只看著榮烈,茶色雙眸間,眸色卻是有些含義未明。
榮烈輕聲一笑,回看了榮安一眼,懶洋洋地伸手端起茶盞,「這有何難?父皇納了剛察家的女兒,皇兄大不了把溫家的也納了——溫多爾就這一個女兒,皇兄做了溫家的女婿,溫氏還能不向著皇兄?」
說完,施施然的端起茶盞飲了一口,唇邊笑意明顯有些調侃打趣兒之意。
「胡鬧!」榮安板起臉,可看著榮烈那明顯沒個正經的模樣,卻是並未真個生出怒氣。
他心里極明白,老十七既然主動提起這個話頭,那便是告訴自己,他是不會同溫家聯姻的。臉雖板著做出一副薄責神情,心里卻是喜色。
可此事,只是老十七這般說,他還是不能全然放心。溫家那丫頭,在老十七身上的心思只怕不必寶光用得少!
榮烈心中也是分寸清晰,見得榮安板臉斥言,也不以為杵。
「皇兄若是不想納,那便替俊兒納了吧。」榮烈笑了笑,「以太子妃之位相賜,左柱國大人想必定會感沐皇兄聖恩的。」
先前不過是玩笑,這句才是真意。
左右柱國非一般臣子可比,未有兩人同意,即便是榮安也不能隨意強迫下旨賜婚。
太子榮俊年屆二十二,還未立正妃。
榮烈心里清楚之極。
皇兄同皇後兩人心里都是屬意溫娜兒的。只因溫多爾一直態度曖昧,才一直未提上台面。畢竟,此事不比其他,一旦提出,若是不成,反倒是傷顏面。
「哦?」榮安眸光一閃,「你說他也屬意太子?」
榮烈懶懶而笑,「俊兒一表人才,且不說身份,論才干論脾性,那也是一等一的。他豈會不願?」
「好!」榮安驀地一聲贊,又重新站了起來,走出來兩步,似思量須臾,「若是這般的話,那你這做皇叔就替太子走上一趟,去替太子保這大媒——如何?」
說完,榮安定定看著榮烈,眼底似笑。
榮烈眸光垂了垂,心底淡淡一笑,面上卻不露。唇角微微一勾,懶散地將茶盞往茶案上一放,長腿一收便長身而起,語似隨意,「既是皇兄的吩咐,臣弟豈有不從之意?何況也是美事一樁,那臣弟這個做叔叔的便替俊兒跑這一遭兒吧。」懶懶散散的說完,「皇兄可還有事?若是無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榮安輕聲一笑,一面朝書案行去,一面朝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榮烈方行到門前,身後突地又傳來榮安的聲音,「那納蘭家的身有寒癥之事,你該是知曉的吧?」
語聲平靜似家常閑聊,卻隱隱帶了幾分深意。
只見榮烈身形微頓,下一瞬,轉身過來,面上笑意中似有訝異,「皇兄怎想起說這個?」
榮安未有回答,深深看他一眼,「若昨日那假秋池真個得逞了,你待如何?」
兩人聊了許久,榮烈入宮時,晨光方初亮。而此際,窗外卻已是日高起,明媚生輝。
一抹金色從南面窗縫瀉入,正正落在榮烈足上,在他金線繡紋的黑雲靴的靴頭涂上了一道醒目的金色。
听得榮安的問話,他很是隨意的先低頭望了一眼,才抬首起來,唇邊淡笑,似漫不經心,「皇兄想多了——她是成過親的人,原本就非處子。」
榮安望了他一眼,噙笑微頓首,「行了,去吧。」說了這句,又添了一句,「他**若看上了別家的,只要合適,我便替你做主。」
這一回,卻未有稱那「朕」字。
榮烈唇角挑了挑,未置可否,只噙笑頷了頷首,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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