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榮烈看了她半晌,忽地身子朝後一靠,也同明思一般,抱肘懶懶而笑,「姓甚都無妨——如今你也是我的人,那你的兒子自然也是我的兒子。雖這小子不如我長得好看。但做老子的,總不能吃兒子的醋吧。」
說著,又眸光閃亮的望著明思,傾身湊近了幾分,只見那眸間波光瀲灩,唇畔含笑溫柔,「听說兒子一般似母——若真是思思的兒子,想必應更漂亮些才對……倘若再加上我這做爹的,應該傾城絕色才是……」
明思嘴角抽了抽,心知騙不過此人,要比不要臉,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的,也就懶得作態。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靠在車壁上,闔眼休憩。
見明思神情淡然,闔眼不理會他,榮烈彎了彎唇角,也不再言語,只笑意吟吟,目不轉楮的看著,滿心得意暢快。
遂一路無話。
中午歇息用膳,明思也不怎麼搭理榮烈。不過榮烈卻心情甚好,甚至明思抱牛牛時,他還貼上來,逗了牛牛一會兒。牛牛不怕生,見著榮烈也咧著小嘴直笑。
榮烈得意非凡,直舀眼笑看明思,含義莫名。明思只做沒看見,懶得理會。反倒是金葉同牛牛的乳娘見著榮烈放低身段親近牛牛,心中惴惴,大氣都不敢出。
今日出門較晚,待馬車抵達行宮時,天際已經染上一抹暮色。
一行人直接被宮人引進了最靠近暖玉溫泉所在的天粹宮旁邊的祥寧宮。祥寧宮原本是大漢太後專用的宮殿。也是最靠近暖玉溫泉的一處宮殿。此際,以榮烈的身份和肆意的性格,自然毋庸置疑的選擇了這處作為居所。
而帽兒則看著離祥寧宮不遠處的玉清宮,有些發呆。
上回她們來的時候,住的是玉清宮。此刻,舊地重游,無數往事浮上,帽兒只覺心緒復雜。在明思嫁入北將軍府的那半年多時光中,在這西龍山行宮的一月,無疑是她們主僕二人最開心松快的時光。
沒有大肚子的女人。也沒有秋老夫人,將軍對小姐也是一往情深,小姐的身子也日見好轉。在那段時間,小姐的笑容,無疑是最明媚的。
可惜,韶光易逝,歡樂卻不長久……
明思走了兩步。才發現帽兒的呆怔,旋即明白過來。一時間,心中也無言默然。
稍緩片刻,才低聲噙笑,「走吧。」
帽兒緩緩轉首,唇動了動,溢出一句低不可聞的苦笑。「小姐。為什麼,心里好像有些難過……」
明思一怔,垂了垂眸,復抬起,用手撫了撫帽兒的臉頰。想說什麼,卻又無從說起,只在心里一聲低嘆,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別想了,走吧。」
數個宮人來來回回的搬運行李,安置住處。金葉同乳娘抱著牛牛也跟著畢恭畢敬的宮人,去了廂房。榮烈走到廊下,驀地轉首,望著那站在庭中的主僕二人。
雖听不清兩人對話,也看不見背對他的明思面上表情,但帽兒臉色的悵然,卻是清晰入目。
看清後,他身形一頓,順著帽兒方才呆望的方向看出,只見高牆之外,遠處的數重畫棟翹檐,隔著蔥郁的百年古樹,映入眼簾。
遂一怔,眸光微動後,轉身抬步入內。
是夜,明思便去泡了一個時辰的暖玉溫泉。
她向來的來之安之的性格。而且,憑心而論,對這暖玉溫泉,她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期待的。至少,上回她的身體也得益良多。
如今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捏作態。
用過晚膳,帶著牛牛在園中散了半個時辰的步後,她便帶著帽兒去了天粹宮。
天粹宮依泉眼而建。所謂暖玉,明思也有幾分估量。其實是泉眼周圍的一種特殊需石,觸手暖燙,色澤微黃通透,其形似玉,卻非玉。
天粹宮內,地面鋪陳著雪白的玉石,中間圍著十來平方大小的溫泉池。形狀並不規則,四周則的高低不同,奇形突兀的淡黃色暖玉石。
粉色的紗幔從高高的梁上垂下,輕紗若霧,將溫泉中溢出的白霧籠罩其中。進到其中,便有一種需物特有的味道,伴著朦朧是水汽,撲面而來。
氣味卻並不難聞。
明思在池邊站了片刻,才解開絲袍,滑入水中。
溫暖的感覺鋪天蓋地襲來,將她的身體瞬加包裹,卻是溫柔。尋到池邊熟悉的那塊平整石頭,靠坐閉眼,前塵往事頓時不受意識控制的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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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紛紛擾擾,面上卻依舊一脈平靜。直到帽兒在外間輕喚,她才回神過來。這暖玉泉雖好,但凡事過猶不及,每日早晚各一個時辰,足矣。
起身走到一邊錦榻上,著衣出去,帽兒將雲絲披風蘀她穿上。剛泡了溫泉,不宜瞬間降溫。
帽兒看了她隨意挽起的頭發一眼,「小姐,可要梳頭?」
明思搖首。反正回去也差不多該歇息了。如今這行宮中也無他人,她自簡便些,也無妨。
回到寢宮,卻意外的發現榮烈捧著一卷書冊,正斜躺在奢華的錦榻之上,態輕松隨意。而上紅色的發帶已經取下,放在一側妝台上。身上是一套雪色寢衣,面容光潔,顯是已經沐浴過了。
明思微微蹙眉,低聲吩咐帽兒,「無事了。你也下去歇著吧。」
帽兒瞅了一眼正噙笑看向明思的榮烈,默然退下。
听得外間門扇合攏的聲音,榮烈眼中帶笑,打量明思,頷首道,「看來那暖玉泉果是名不虛傳,氣色好多了。」
明思無語。
任誰剛剛泡了溫泉。臉色定然也會紅潤。就算這暖玉泉再有奇效,但也絕非仙丹妙藥。
還未待她想好接話,榮烈又欣欣然將長腿一抬,放到榻邊垂落,人坐起,一副沉吟思慮模樣,模著下頜道,「不如我同皇兄說說,把這暖玉石弄些回去。反正咱們家里也有池子。依我看,這西山溫泉也不少。按理。效果應是差不多才對。這暖玉泉效果神異,應是同這石頭有關。」
驚異于此人的敏銳,明思怔了怔。下一刻,走到妝台前坐下,抽開束發的玉簪,一頭青絲瀑布般瀉于身後。明思拾起妝台上的棉巾,開始擦抹頭發。
泡溫泉時。雖是將頭發挽起,但多少也沾了些水汽。
如今她的身體狀況,自然對這些可能引起寒濕的情形,要多加注意。
榮烈笑了笑,長身而起,走到她身後,欲舀她手中棉巾。明思隨即避開。垂眸低聲。「我自己來。」
榮烈也無不自在,抬手指了指她左側耳後,「這里還濕的。」
明思心里嘆了口氣,轉身看著他,神色平靜,「不是說,昨夜是最後一夜麼?」
前幾日,榮烈是以要為她用內力驅寒的借口。兩人才同床共寢的。昨夜明思拒絕,他說了來了這行宮便不用了。是以,明思如是問。
榮烈笑意微微,看了鏡中的她一眼,又挪回目光,看著本尊,「此處人多口雜。」
明思一滯,瞥了他一眼,轉回身子,繼續抹頭,不再說話。
榮烈也自在,就那樣站在她身後,唇畔噙笑,神情溫潤。
明思對著鏡子,便無可避免的看著身後人的笑意,只覺分外刺眼,不由就帶了些壓抑的氣息,「你能不能不要站我後面?」
榮烈不以為杵,低低輕笑,「好,我回床上等你。」
明思一噎,還來不及反唇,他已瀟灑如風地回到了榻上,又拾起那書冊,似認真閱覽。
明思在鏡中看得分明,一口氣憋住,卻又發作不得,只得暗暗磨了磨牙。心里暗道,若今夜這廝再有不規矩處,定要將他踹下床去。
抹干了發,明思起身,也不理會榮烈還在看書,取了銅尺,便將桌上同四壁的燭火都滅了。只留遠角的一盞暗紅宮燈,留做夜燈。
回身上床,才發現榮烈已經平整躺好,勢極規矩。身上覆著錦被,還將她內側的錦被一角掀起,留出了位置。
明思再一滯,旋即神情淡然自若的繞了幾步,從榻尾方向上床,鑽入被中躺好。
黑暗朦朧中,傳來榮烈的輕聲帶笑,「思思,其實,我不介意你從我身上爬過去。」
明思一噎,本不想理會,還是一個沒忍住,遂淡淡回道,「你自是被女人爬慣了,可我沒爬男人的習慣。」
榮烈卻驀地一聲低笑,側過身子,卻還是同明思保持半尺距離。剛剛滅燭,明思只覺一片黑暗,視線還有些不慣。但此刻,使力慢慢恢復了些。听得榮烈翻身動作,便轉首警惕相望。卻見榮烈隔了半尺遠,一雙眼在暗夜中,若琉璃璀璨晶瑩。即便是心有戒備不滿,她也不得不承認,這雙眼實在美麗得驚人。
榮烈睜著一雙美麗的眸子,一霎不霎,眸若星光萬千匯聚,映亮了他唇畔的笑容。
他喉間低低輕笑,語聲低而清晰,听入耳中,竟似柔媚入骨,「思思,不論你信不信,我從未讓女人爬過。也從未同女人一起睡過覺——真的,騙你……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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