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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會兒,已到戌時末,四夫人便催明思回去歇息,「你說沒事兒,可這臉色還是少了些色,還瘦了這許多,趕緊回去歇著。要養身子,這吃和睡便是頭一等緊要的。不用等你爹了,他如今迷上了生意經,三五不時的就同你大哥說個小半宿。你顧著自個兒是正經。」
明思乖巧點頭,告退而出。
兩人行出鳴柳院,抬首天際又是一彎玉鉤淺掛。
今日正好六月初一,正是月華最淡之際。天幕如緞,月華雖清淺,星子卻綴滿了蒼穹,忽閃忽閃,似孩童天真眼眸一般閃爍眨眼。
地面卻有些黑,帽兒扶著明思的胳膊,右手提著燈籠照路,「小姐,慢些走。」
兩人走到鳴柳院和春芳院之間的一座涼亭,明思忽地停住腳步,低聲道,「你到前面去看著。」
帽兒一愣,一偏首,卻見涼亭中現出一個黑衣男子身影。欣長清瘦,覆面的面巾上,一雙眼單瞼狹長,那眸光卻是極銳利。
帽兒倏地一驚,很快便反應過來,明思的臉上非但無驚容,眼中還有喜意,那這人定是小姐的熟識。遂乖順點了點頭,提著燈籠走開。一面,還忍不住好奇用余光回望,只見明思面上是柔柔的笑意,提著裙裾,緩步朝那個穿夜行衣的男子行去。而那個男子看到明思的動作,眸光瞬間便溫柔了下來。剎那間,狹長的眸中便柔光滿溢,連著他整個人原本那刀鋒般的氣息也散去,化作了春風般的和暖。
帽兒不覺一怔,頓了頓,輕步離開。
明思走到亭里,抬首微笑,「怎麼在這里等我?」
路十三眼里一抹笑意,朝靈堂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到,「我跟著你過來的。」又四下望了望,「這里說話可安全?」
此處在鳴柳院和春芳院之間,兩處院子都較偏,算來也僻靜,但明思也暗忖片刻,道,「你去我房里等,我隨後就來。」
多的話也不必說,兩人目光已然意會,都知曉彼此定然是有話要說。
路十三微一頷首,轉身便從涼亭的圍欄上躍下,眨眼,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明思轉身下了涼亭,走出小路,帽兒正拎著燈籠站得老老實實。听得腳步,驚喜轉首回來,「小姐——」,朝明思身後望。
明思做了個「噓」聲的口型,帽兒倏地收口,訕訕一笑,「我們回去了麼?」
明思欣然頷首,兩人攜手朝春芳院慢慢行去。
待兩人的身影遠去,消失在轉角,東側的岔路彎道處,一道藍色的婀娜身影從樹後顯露出來。
明汐從樹後站出,望著明思二人消失的方向,眉頭輕蹙,若有所思。
她今日本是想去尋明思的,去了靈堂發現明思不在,納蘭笙和榮烈皆不理會于她,便打算著去春芳院尋明思。
沒想到走到半路卻發現帽兒提著燈籠站在路邊發呆,她心下便覺不對,讓侍女滅了燈籠,便躲在一旁窺探。
果然,只過了片刻,就看到明思從黑暗中走出。
帽兒方才的神情可以看出,很明顯明思方才是偷偷見了什麼人。
明汐垂眸思量,眸光一時閃爍不定。
侍女站在她身邊偷覷著她的神情,怯怯低聲,「娘娘,咱們還去麼?」
明汐余光冷冷一瞥她,抬首看了看不遠處的春芳院一眼,四下打量一番後,垂眸一笑,「問那麼多作甚,跟我來就是,別點燈籠!」
說著,兩人便前後朝著側面的一條路行去,卻不是通向春芳院院門的方向,而是朝著春芳院離納蘭府的院牆最近也最僻靜的西面而去。
明思回到春芳院便打發帽兒將院門上閂,然後囑咐她沏兩盞茶進去。
回到屋中,路十三正站在窗前朝外靜立。
听得明思腳步,路十三轉身過來,面巾已經取下,白皙干淨的面容上,眸色柔和。
明思也一笑,走到桌前,「來坐,我讓帽兒沏茶去了。」
正說著,帽兒便托著托盤進來,放下茶盞,好奇地望了路十三一眼。
明思抿唇一笑,帽兒才收起好奇心,行了一禮,返身退下,將門帶攏。
路十三行到桌便坐下,看著明思那有些蒼白的面色,輕蹙眉梢,「你怎樣了?」
明思笑了笑,知道他問話之意,「還好,只受了點小罪。沒什麼大礙。」
路十三卻默然。
他今日受了榮安的吩咐,已經去查證過了明思的病況。王老御醫所言的情形,又豈是無什麼大礙……
可他也明白,明思是不願讓人擔心,所以才這般輕描淡寫。
既然明思不願提,那他就不提。
默然片刻,他抬首,「我是受命來看著你五哥的。」
明思心下一驚,下一刻,也就明了過來,這是算是不出意料的事。遂輕輕頷首,嘆氣道,「秋池昨夜來尋過我了。」
路十三眸光倏地一閃,寒芒掠過,面色沉了沉,「他怎麼說?」
明思半垂眼簾,淡淡而笑,「我覺得他好像並非是特意來尋我的。他說我跟他走,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放倒了榮安安排的暗哨,榮烈發現了。再後來,他同榮烈說,以助榮烈一臂之力為條件,事成之後,讓榮烈放我同他走。」
路十三眸光連閃,听到那「一臂之力」四字時,面上現出些異色。
看著明思,他眉頭皺了皺,「你可是不信他所言?」
明思苦笑,「我沒辦法信他。」稍頓了頓,眸光垂下,「他說的,有謊話,也有不盡不實。就算他沒說謊,我也沒辦法信他。他既然能知曉暗哨的位置,那也必然能有法子避開暗哨,可他卻放倒了暗哨。他一進來便說要我跟他走,其他的半字未提,等榮烈發現了,他卻同說要同他做交易……」
還有話明思沒有說出。自秋池離開後,她想了許多。榮烈在院子周圍有安排,她早已猜到。而且,她沒猜錯的話,那個老花匠定然不是普通人。秋池既然知道暗哨的位置,那對這府中的布置應是有足夠的了解。這也許就是司馬陵和那老花匠進府的目的之一。秋池既然能知道暗哨的位置,那他明顯可以趁換班之類的機會混入府中,而事實卻是他放倒了暗哨。于明思看來,這更像故意的「打草驚蛇」。
再一聯系秋池見到她之後和見到榮烈出現後的種種反應言辭,她沒有辦法不懷疑……
可懷疑歸懷疑,疑竇解不開,不明處太多,她而今也眼前一片迷霧茫然,惟有不安真切。
路十三眉頭愈皺愈緊,憑他多年來黑夜里行走的直覺,他很明顯的感覺出,這其中必有一個極大的謀算,且危機重重。
明思話未說明,可意思他也听明白了。秋池想助榮烈逼宮上位,此話听起來倒是絕大誘惑。可這其中雙方,只怕是都沒安多少誠意在其中。
「他可亮了底牌?」路十三沉吟問,「睿親王如何說?」
這個他自然說的是秋池。關于司馬陵和秋池的種種傳言猜測,路十三也都極清楚。秋池敢這般上門,這般看來,這傳言倒有八九分是真了。
明思淡淡笑,「他拿了藏寶圖出來,不過據說寶藏如今只剩一成,前朝打元國那一仗,景成帝已經動用了大部分。他們拿了一些,里面只剩一成了。然後,他說有三萬北府軍藏兵在手里。十日之內,他會證明給榮烈看。後來,榮烈就放他走了。」
羽睫垂了垂,復抬起,明思輕輕一笑,「榮烈說了,他不會反的。」
路十三心房一顫,卻不是為了榮烈說的內容,而是他沒有想到,榮烈竟然會同明思說到這一步。對于榮烈此人,他並不像對榮安說的那樣並無多少了解。相反,這兩月,他卻是好好將此人查了一通。
此人身上謎團甚多,不解處更是不少。
雖收獲不大,但有一條卻是他看出來的。那就是此人性情隱藏極深,就連身邊極親近的屬下,他也極少心事外露。
而此刻,明思卻如此輕易平淡的說出這樣的消息。
一時間,路十三只覺滋味莫辨。
只有兩種可能,要就是榮烈騙了明思,要不,就是他說了真話。
無論哪種可能,似乎都不能讓路十三心里平靜。理智上,他應該希望榮烈說了真話。可一想到兩人已經熟稔至此,他又覺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須臾,路十三再度輕聲問,「你信他?」
明思靜靜定定的看著路十三,一雙黑琉璃般清眸中,碧波澄淨而緩,「雖不及你同五哥,可這一點,我信他。」
明思的聲音如同她的眸光一般,靜緩而平和,又帶著微微的柔軟,听入路十三耳中,雖仍有微澀,可心底卻還有抑不住的熨帖暖意。
這就是明思,對于信賴的人,她永遠不會說謊。她的話和眼神永遠都一樣的坦誠,你給予她信任,她只會加倍的還給你更多。
明思的話很明白。她的意思是,對于榮烈,她雖不如信任他如同納蘭笙和他,但在這一點上,她信他沒有反意。
可這一句話,也同時說明了明思如今已經開始信任榮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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