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 第六百四十五章 何為天意?

作者 ︰ 灝漫

說到這里明汐頓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榮俊的臉色。

不能不說,明汐這最後一句話是用心極險惡的。「私下往來」這四字看著平常,若是一般身份的女子倒還無甚,可若是已婚的身份,那便極容易讓人想到是「私通」二字。

榮俊自動省略掉明汐前面那些明為菲薄實為自得的言語後,倒還真被明汐那最後一句勾起了興致,「那你可猜到人選?」

見榮俊面色沒變化,心情也還不錯的樣子,明汐臉上顯出幾分遲疑,期期艾艾地望了榮俊一眼,垂下了首,「臣妾素來愚笨,哪里猜得到人家的心思。紫茹這話,臣妾原本是不信的。可上回回納蘭府,臣妾無意提了一句,母親竟然變了臉色。臣妾再問,母親竟是不高興的樣子。臣妾驚嚇後才知道,此事只怕是真的。可母親好像護著那人,怎麼都不肯說。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母親怎會護著別家的女兒?臣妾又細細回憶了往日那些事兒,臣妾也算同司馬陵自幼相識,還真沒見他對哪個女子給過好臉,也沒听過旁人提過他同哪個女子有牽扯」說到此處,明汐驀地停住口,失態般抬首起來,臉色露出一絲好像乍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驚惶猶疑。

榮俊心底輕笑,很是配合地溫和想問,「愛妃又怎了?臉色怎這般難看?」

他倒想看看,除了明思,還有哪個女人能讓她這般處心積慮的嫉恨算計。難道是她其他那兩個妹妹?之前回府時得罪了她?

連納蘭三夫人都要保庇隱瞞的女子,除了納蘭府的小姐還能有其他身份麼?口口聲聲血緣親人姐妹情深,可這話中藏著的心思確是真真惡毒,連自個兒母親也拖下了水……

先還覺著看好笑,存了幾分看明汐賣弄表演的心思,可此刻想到明汐竟然寡情涼薄至此,榮俊心里涌起了一陣厭惡,唇邊笑意也淡冷了幾分。

明汐的話正到了要緊關頭,心里只想著如何表現得無辜自然些不讓榮俊察覺自己刻意。故而在榮俊問話後,她便受驚般的驚惶低了頭,「臣妾……臣妾……」

榮俊今日已對明汐生了兩次厭惡,早前那回忍下了,可這回是真不耐煩了。松開攬在明汐腰間的手,「不想說就別說了,歇著吧。」說完就趁勢要起。

「殿下!」明汐一心慌,趕緊揚臉拉住榮俊的衣袖,「殿下,臣妾不是想對殿下有所隱瞞,而是而是想起了當年在北將軍府時,秋老夫人曾在六妹妹房中搜出了司馬陵的手爐……」

榮俊驀然一怔,下一刻目光便冷凝起來。不置一詞的微噓了噓眼後,唇角現出一抹讓明汐有些脊背發冷的半笑不笑,「愛妃既是自認愚鈍,那孤就提點愛妃一句既然都是些舊事,愛妃還是忘了的好!有些心思不該起就歇著!少亂想些心思,愛妃的好日子興許還能長久些!」

榮俊臉上突如其來的變色讓明汐驀地呆住,一雙鳳眼驚愣睜大,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就那樣呆愣的望著榮俊僵住了身體。

榮俊冷冷一笑,甩袖揚長而去。

看著手中的袖子重重扯落,明汐張嘴欲喊,可榮俊步伐極快,轉眼便繞過了屏風,身影不見。明汐滯了片刻,跌坐在床。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剎就從雲端跌落塵土,更不明白榮俊何以那般快的就變了臉?

片刻後,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進來,靈香走進了屏風,低聲試探著探首出聲,「娘娘?」

明汐緩緩抬起一張有些灰敗色的臉,語聲沉沉,「你听見了?」

靈香一愣,趕緊搖首否認,「奴婢什麼也沒听」

「少在本宮面前做戲!」明汐猛地打斷她,鳳眸寒光鷹利,「本宮什麼樣的奴才沒見過?你們這些奴才的行徑本宮清楚得很你敢說你方才沒在外間听動靜?敢說半字謊言,本宮即刻就扒了你的皮!」

明汐說到最後已是字字冰寒,靈香身形一顫。「噗通」一聲重重跪下磕頭顫聲,「請娘娘恕罪!奴婢不是存心的,奴婢只是想著萬一主子要傳喚,若離得遠了只怕誤了差事。奴婢並無其他心思,娘娘明鑒啊!」

明汐冷眼看著靈香抖如篩糠的脊背,半響後,「想本宮恕罪也不難你只回答本宮幾個問題,若是讓本宮滿意了,這回且饒了你。」

靈香不敢起身,「娘娘有話盡管問,奴婢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明汐瞟了她一樣,「方才你都听見了,那你都听明白了些什麼?」

靈香滯住,她也是有幾分聰明的人,方才明汐同太子的對話,她雖不全然明白,但有些意思還是覺察到了的。譬如明汐意圖在太子殿下跟前暗指睿親王妃同大漢舊太子有染……

可這話,她就算明白又如何有膽量說出來。方才太子殿下就是听著這個才動了怒,她一個小小奴婢又如何敢捋虎須?不管太子殿下為何動怒,萬一這話傳到太子殿下耳中,她不死只怕也要月兌幾層皮!

靈香不敢說話,心里直後悔自己不該為了得幾個賞錢來听壁角。沒消息送出不過是沒賞錢又不會受罰,可此刻自己該如何躲過此劫?

「怎麼不說話?」明汐語聲中帶出一絲戾氣,「可是沒听明白本宮說什麼?」

靈香心里一嚇反倒是急中生了智,「奴婢愚昧,旁的沒听出來,只是覺得娘娘太過委屈了!」

「哦」明汐拉長了聲音挑了挑眉,「說來听听。」

「娘娘賢惠,性子好心眼好也重情。可惜娘娘太過為他人著想,性子太過直爽,旁人只看到娘娘不好的地方,旁人一挑撥,娘娘便落了個不好。若娘娘能多些計量,不當說的話避忌些,今日就不會讓太子殿下誤會娘娘了。」靈香說話也是個伶俐的,此際也只管揀明汐最喜歡的听滿嘴跑馬吹捧著。

明汐听出幾分味道,面色緩和下來,「繼續說。」

靈香微微抬首余光掃了一眼,心下一松,「其實太子殿下最後那話也是為娘娘著想。」

「為我?」明汐詫異,連「本宮」的自稱也忘了。

靈香頓首,「娘娘說的那些過去的委屈,太子殿下自然是心疼的。娘娘同太子殿下夫妻親近,說這些也無可厚非,可娘娘不該在太子殿下面前提那手爐一事。」

明汐蹙眉冷顏。聲音也頓時冷了幾度,「為何不該提?本宮所言句句是實,為何提不得?」

靈香早已想好月復案,此刻也沒被明汐的冷聲嚇住,咽了一口口水,「奴婢自是知曉娘娘實誠,殿下也知娘娘實誠,可殿下同睿親王素來交好,且睿親王的婚事是皇上親口所賜。娘娘在殿下跟前提那手爐,即便是真話,可也是不敬。若是傳出去,豈非是說皇上不聖明。殿下是為娘娘好啊!」

靈香是聰明的,一番話將事情交待清楚,又將關鍵繞了過去。討了明汐的好,也恭維了太子,這話就算是傳到外面也尋不出她的錯處。

無疑,這番話打動了明汐,她的臉色恢復了些顏色,「起來吧。」

此話一出靈香吊住的那口氣徹底松開。明汐讓她起身,這一節算是揭過了。她私心中,其實並不相信明汐所言。睿親王是何等人?元帝又是何等人?若睿親王妃真有這等首尾,即便一開始沒發現。這都快一年了,難道還能沒察覺?

既然是北將軍府出的事兒,鬧得那樣大,連秋老夫人都開了祠堂,如果真有其事,只怕早就滿城風雨了!明汐嫉恨睿親王妃得寵不是一日兩日了。旁人興許不知明汐的心思,可經過了京兆尹衙門那回,她們這幾個貼身的誰心里不跟明鏡似的。

這位納蘭側妃,說白了,就是容不得有人過得比她好!

靈香心里嘀咕,眼下是睿親王妃,等來年晴容郡主成了太子妃,天天眼前守著看著,還不知會鬧騰出些什麼呢?

想到這里,靈香又有些犯疑,前幾日尋到她頭上的那花匠哈老頭兒究竟是府里哪位主子的人?華側妃?閔側妃?還是靜水院的穆側妃?

靈香恭敬地垂著首思量,明汐也垂眸回想了一遍榮俊的話,心里慢慢踏實了幾分。靈香分析的緣由似乎也是合情合理。早前榮俊可是一直都和顏悅色,耐性十足的陪她聊那些家常閑話。若真對她有旁的不滿,按榮俊的性子,早就甩手而去了。

對于榮俊這個男人,明汐也是下了心思揣摩的。明汐清楚,榮俊看起來和氣脾氣好,可府中即便是有了小公主的閔側妃也不敢在榮俊跟前有一句違逆。

不過只要順著他的性子,榮俊也是極有情趣極會寵女人的。

這般一想後,明汐一顆心也算落下。心事方才一松,她驀地又想起又是納蘭明思這個庶房賤種害她惹了榮俊的不快,一張俏臉才松緩下來轉瞬又陰沉滿了臉。

司馬陵心里的那個女人十有八九就是納蘭明思!可恨這樣一個不干不淨四處勾引男人的殘花敗柳竟然能過得那般稱心如意明汐忍不住咬牙切齒……她如何能甘心?

靈香等了半晌沒听見明汐的動靜,輕輕用眼角余光偷瞄,一抬起卻正正面對明汐面上的扭曲之色。在滿室通亮的燈火下,明汐美艷的面容顯得有些可怕。

靈香只覺心里一顫不自覺地就抖了子,卻不想明汐也正好抬首看過來,一察覺靈香眼中的驚詫駭色,滿月復的怒氣頓時冒起。一把抓起身後的枕頭朝靈香砸了去,「賤婢!賤人丑樣!杵著想領賞麼?還不滾!」

靈香一哆嗦,不敢再賣弄口齒,應了一聲後,便飛快地退了幾步,退出了門。

快步走出了院門後,靈香才抹了把冷汗。尋了處僻靜牆角躲著後,她心里涌上些悲哀。賣身到太子府,原本以為是進了福窩,誰知卻是狼窩!還是頭喜怒無常手段狠辣的母狼!

憑心而言,她是沒想過要叛主的,沒有奴才不知道出賣主子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可但凡她能遇上一個稍微好伺候些的主子,她即便再貪財,也不會將自個兒陷入這種境地。

可她有什麼辦法?這大半年來她算是看清楚了!她這個主子就是頭活生生的母狼!刁鑽、狠毒、厚顏黑心……她就是把心貼上去,這母狼也不會當她這個奴才是人!遇上她心情不爽快時,管你有功有過,她照樣下狠手在你身上出氣。

所以哈老頭尋上她時,她只考慮了一晚就應承了。

除了那一錠金子外,她的打算很長遠。能對她的主子起心的無非就是其他三位側妃,太子府女人雖不少,可其他人沒那個身份來算計這位。

靈香尋思著,若是自己有用些,日後日子長了,這未必不是條出路。她實在不想在這個主子身邊呆下去了。

眼下人家自是不會告訴她來路,可事在人為,反正都是府里的主子,月兌不開那三位。她小心觀察著,未必看不出端倪。機會,總該是有的。

靈香一番思量後,心里也安定了下來。沉了口氣,抬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色,她提步回了院子。可靈香並不知,自己這番猜測雖是極合邏輯,卻是同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在早前靈香同明汐虛以委蛇時,榮俊也回了鹿園。

在兩個侍女的細致伺候下,沐浴淨了身,里里外外換過一身舒爽衣物後,榮俊擺了擺手。侍女們恭敬退下,榮俊信步緩緩走出淨房。

此際,他的表情已恢復了素日里的平靜。可平靜的是臉,卻不是心。

走到臥榻對面的南面牆下,他頓住腳步。靜靜地看著牆上那幅已經看了無數次,幾乎閉眼就能在腦海中完整勾畫出的《蒼鷹圖》,臉色神情是不辨悲喜的深沉。

以前他听過這樣的話,人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自己。因為,人最不了解的往往就是自己。

他覺得這話很有道理。所以,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經常審視自己,揣摩自己,然後給自己定下行事的原則。

因此,榮俊一直認為自己很了解自己,也能全然的把控住自己,在自己給自己劃定的安全準則下,不會惹出不該有的麻煩。

可此時此刻,他卻有些心亂了。

在對待女人方面,他也清楚自己。同世上大多數男人一樣,他也是個喜歡采花,也喜歡享受肉欲,享受女人的男人。

可是,他從來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則。

無論前生今世,于女人這方面,他從來都是你情我願,銀貨兩訖。你享受我的錢財權勢,我享受你的美貌乖順,多麼簡單的事兒!他從不會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惹上不該有的麻煩。他分得清,哪些女人能動,哪些女人不能動。哪怕有些麻煩他並不看在眼里,他也不會去伸手。

天下何處無芳草,尋快活就是為了舒心享受,哪里就只能獨獨少了一個女人?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為一時快活惹無謂的煩擾,不值得,他不喜歡費那個心。

只是,今天的他,真的是有些煩亂了。

無可置疑,在今日之前,準確的說,是在經過了白玉蘭賞花亭那日後,他對明思動了心。

這並不是一般的動心,甚至可以說,經歷了兩世的環肥燕瘦各色妖嬈後,他是真的對一個女人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好感和向往。

所以他在圍獵的中途才有預謀的悄然退場,他對她好感,所以,他找了個機會靠近。

這樣的行為,他當時並未考慮太多。只是本能的按捺不住,畢竟,就算他可以隨意的出人睿親王府,也沒多少機會能同她單獨相處。

他只是想踫踫運氣。然後,他踫對了運氣。

當視野中出現她靜靜杵立古樹下的縴細身影的那刻,他是真的心喜的,甚至,還有一絲歡欣的雀躍興奮。

同她單獨相處也是一件極讓人舒服的事兒。不知為何,她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極舒服的安寧感。靠近了她後,似乎不知不覺心境就平靜了下來。很讓人舒暢,同時也很輕易的就讓人心中生出喜悅。哪怕是早前看著平常的景色,同她相處後再看,也能多看出一分別致妙處。

從去九長公主宮中算起,自北山回來也不過十個時辰,他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想法。可就在這樣的時候,老天似乎存心給他驚奇。

若他早一步或者是晚一步出宮門,他都不會踫見睿親王府的那個丫鬟。或者說,睿親王府不是正好派了這個在青竹偏院伺候的丫鬟,隨便派其他任何一個沒在他眼前打過照面的丫鬟,他也不會多掃一眼去看那馬車的標識。

可偏偏不早不晚踫上了,又偏偏是青竹偏院打過無數次照面的丫鬟,他還偏偏鬼使神差的多問了一句……于是,在他確定她不是她,在他淡淡失望並接受了這個認知的平靜後,上天卻忽然用這樣一種近似惡作劇的方式似乎是要告訴他他判斷錯了!

不僅是這一世錯了,而且很有可能這個錯誤的時間線還要回朔到另外一個時空!

這實在是一個足夠好笑可他半分都笑不出的神反轉劇本!可他兩世為人的經驗讓他無法欺騙自己,這就算是個神反轉劇本,那他就是那個被上天擺了一道且自以為是的男主角!

她真的是她嗎?

如果不是,他還能繼續維持早前的心境嗎?他還能維持住該有的距離嗎?

如果,如果,真的是她又該如何……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復雜一刻。這個問題只可能有「是」與「否」這兩個世上最簡單最干脆的答案,可他卻無法看清楚自內心對兩個答案的偏向!

分明南轅北轍的是否兩端,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更希望是朝南,還是朝北。

看到那幅《蒼鷹圖》時,他就知道一定是出自她的手。他能斷定她也在這個世界,她一定是跟他一樣的經歷。

那時,他其實沒想怎麼樣,只是想找到她。他雖是因她而死,可他今世的身份地位比上世還要優勝百倍。憑他如今的權勢,他可以不動聲色的給她一份富貴日子。補償也好,其他也好,好歹前世一場夫妻,即便不看這個份上,也看在兩人「老鄉」情誼上。

所以,在看出睿親王妃的身份時,他雖淡淡失望她不是她要找的那人,也生了些照顧的心思。想著日後她如果有了難處,雖然在榮烈的羽翼下,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但他還是想過如果真有了這種情形的時候,看在大家一樣來處同樣經歷的份上,在不為難的情況下,他也是會幫她一些的。

可到了此時此刻,原本思路清晰半分沒有為難的事情卻似乎一瞬間變成了內心最復雜的糾結。

即便她不是,更別說她真的有可能是!

此時此刻,他只一思及這種可能性有絕大的概率是真的事實,再一思及這個讓他耳目一新讓他深深悸動女人原本就是他曾經名正言順理應全然所有身心的妻子……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復雜,也很不舒服。五味陳雜的堵心之後……是從未體會過的心浮氣躁,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且辨不清來源去處的怒氣。

門外傳來的低低的說話聲,是康全在詢問門前守夜的侍女。大約的看著他寢房的燈火未熄,康全在問話。

康全雖算不得一等的聰明人,難得是一等一的忠心。這麼多年來,除非他發話或者是見他房中熄了燈,康全是絕不會下去歇息的。

榮俊的心情稍稍生出些亮色,偏首朝門外,「進來吧。」

下一刻,康全帶笑步入,掃了一眼他站的位置後語聲恭謹關切道,「夜深了,殿下還請保重身子。」

榮俊轉身瞟了一眼更漏,這才發現已過了子時中。還真是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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