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天師笑意溫和,「王妃慧心慧眼。」
這話的意思便是承認方才明思看到的是他了。
見得乾天師出現,榮烈心下一松,「不知天師可有空暇到寒舍一坐?」
明思霎時幾分期待地望向乾天師。
乾天師見得明思眼底的激動期許,眼底笑意閃過,「他鄉遇故人,貧道也正想叨擾。」
榮烈明思聞言皆欣然,三人遂分賓主入內。
入得中堂寒暄片刻,皆是榮烈同乾天師在說話。
明思心底激動卻又不好意思一見面就提出請求,只拿眼不時看向乾天師。
如今的乾天師已窺天道,自然將明思眼底的躍躍欲試同欲言又止看在眼底。他也大約猜出明思激動之意為何,不過他此番本有來意,見得明思這般神情心底只是微微好笑,也不出言點破,只同榮烈寒暄著北地風情人俗。
見兩個男人只顧著說一些不著邊際的閑話,明思終于忍不住,趁兩人說話的空當站起,盈盈一禮,「明思還沒謝過乾天師同老師傅的相助之情。」
這一謝便是指乾天師入宮覲見榮安那回。
雖無確鑿證據,乾天師同榮安的談話也是避過旁人,但明思心中卻確信,榮安的態度改變一定是同她頭夜見到元天師有關。
果然,明思說出這句後,乾天師含笑道,「貧道乃受師命,王妃不必多禮。」
此話便是承認了明思的猜想。
雖是謙讓。他還是替元天師受了明思這一禮。
榮烈聞言即明,也起身深深一禮,「榮烈謝過兩位天師盛情,還請乾天師向令師轉達榮烈謝意。」
乾天師起身還了半禮,「貧道定會轉達。」站起身微微而笑,「不過王爺也勿須掛意,這也是恩師同貧道同王爺王妃的緣法。」
榮烈眼底光芒一閃,一絲了悟掠過,遂一笑,「天師請坐。」
三人復坐。不再提及舊事。
榮烈同乾天師又說得兩句後。乾天師的目光在榮烈右臂輕輕一落,明思看得分明,遂心中猛然一跳!
乾天師余光掃過明思,唇角彎起微微弧度。「王妃可是有話?」
明思一觸及乾天師那含笑的眼神。便知自己被看透。微微窘然之後也不再掩飾,「明思有一問。」
她直視乾天師,目光一霎不霎。
乾天師溫和點頭。「王妃請道。」
明思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听聞當年嘉惠帝重病,群醫無策,後來經得元天師妙手回春,不知此事可真?」
乾天師微微而笑,「不錯。」
明思聞言眼中放光,手心握緊微顫,「不知乾天師可否為我家王爺診脈一觀?」
明思沒有直接提出真正的要求,卻是提得診脈。
只要乾天師應允,那就說明了兩點。其一是乾天師也懂醫道,其二也表明了他應是不反感明思的求醫之意。
明思緊張極了。
榮烈直到此刻才明白了明思先前的激動為何。
驚愣一瞬後,他只覺一顆心也「怦怦」而跳。不過,他素來心思藏匿過人,雖是心底激動,面上卻絲毫不露。
此際他沒有在明思之後再出聲,只定定看向乾天師,心底期待。
見得榮烈這般穩重,乾天師眼底掠過一抹激賞,他朝這夫妻二人欣然一笑,而後笑看向榮烈,「還請王爺伸手一觀——」
榮烈強抑住心緒涌動,起身走到乾天師座旁,相鄰而坐,將左手放在茶案上。
乾天師搭手脈上,垂目凝神,須臾松開,開口讓榮烈換手。
榮烈右手只能抬起幾分,聞言怔了一瞬後用自己的左手抬起自己的右手安放茶案上。
明思呆了呆,心中霎時一陣揪痛。
乾天師細細診脈,而後沿著榮烈的手骨寸寸上移,從手指一直按到肩膀處。
明思看得大氣不敢出。
乾天師模骨後心中已了然,收回手看向榮烈,「王爺臂骨曾有七處大折斷,受傷後未能及時得治,而後又內力沖撞錯亂影響臂部經絡。」
榮烈心中欽佩,遂頷首。
七處大折斷!
也就是說榮烈當日臂骨斷成了七截,還不包括其他的骨裂!
只一瞬間,明思的喉間便被酸意堵住,手指捏緊骨節發白。
榮烈自是知曉這話听在明思耳中會是何種感覺,他轉首朝明思笑了笑,眼中滿滿是安撫之意。
明思竭力忍住彌漫到眼眶的濕熱之意,起身朝乾天師深深一禮,「不知天師可有救治之法?」
從乾天師的表情中,明思只覺此事他當是有幾分成算。
「救治之法也不是沒有——」乾天師看向榮烈,神色難得的幾分肅穆,「不過此法非常人所能受。」
榮烈已然驚喜,他忍住心中激動沒有一口應下,「請天師告知。」
「其一,王爺如今臂骨已有錯移,故而要復原便要將這七處已長合的折斷處依原樣折斷。」乾天師緩聲道完,頓口看向榮烈。
明思悚然一驚,臉色旋即發白。
這個世界是沒有麻藥的,也就是說榮烈要再受一次斷骨之痛。不,還不是一次,而是七次。上次斷骨是一瞬間造成,而這次卻是要照著原來的傷勢,一處一處重新來七次!
明思心房縮緊,「敢問乾天師可有令人暫時不感受疼痛的藥物?」
乾天師微微一愣,搖了搖首,「並無。」
「無妨,榮烈能受。」榮烈冷靜出聲,「敢問可還有其他?」
既然方才是說得是其一,那定然至少還有其二。
乾天師點了點頭。神色更凝重了一分,「這其二便是王爺此刻體內存有一種藥力,此藥性甚為暴虐。若是王爺服下貧道的藥,極有可能同王爺體內的殘存藥力沖撞,導致激發,從而影響王爺的神智。」
明思呆住,這話她也听蒼山頭人提過,但卻沒有這般詳細。
听乾天師的意思,榮烈體內的藥力應是對榮烈有害,而且極有可能是精神方面的損害。
呆了一瞬後。明思一步上前。按在榮烈手臂上,眼中急切,「榮烈,我們不治了!」
听到乾天師的診斷後。榮烈確是有一瞬的動搖。但下一瞬。他看到了乾天師眼中的審視之意。
沉了口氣,他抬手在明思按在他臂上的手背上寬慰地按了按,轉首看向乾天師。眼底一絲堅決,「不知天師可有避開之法?」
若真是一點成算都無,乾天師便不會說這許多了。
何況,一開頭乾天師診脈後也說過「並不是沒有」,那便是有希望。
既然有希望,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辦法有,不過風險極大。」乾天師深深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亦有嘆服。
斷骨後又走火入魔,比起明思所能想象到的,他更清楚榮烈所經受過的痛苦到底有多少。
這個男人可謂他所見過意志堅韌的第一人!
同樣,這個男人也是極敏銳和冷靜的。
乾天師贊許地看著榮烈,繼續往下說,「要想醫治唯一之法便是先激發王爺體內藥性,貧道也會用藥壓制。不過貧道的藥只能起輔助之效,關鍵還是要看王爺的意志。若能過此關,王爺的手便能恢復如初。可這般來,全部的成算並非掌握在貧道手中,端看王爺自身。」
榮烈垂眸沉默。
明思听得心發顫,手指下意識地握緊榮烈的手臂,竭力平靜,「其實如今這樣也沒什麼,榮烈,咱們也不是一定要治。」
榮烈輕輕抬眸看向明思,唇角慢慢露出一絲溫柔笑意,「思思,相信我,好麼?」
看著榮烈的一雙眼,明思說不出話來。
夫妻二人凝視片刻,明思輕輕地收回手,朝榮烈點了點頭。
榮烈的眼神已經告訴她,他的決定和心意。
雖然心中萬種難受,可她不願讓他為難,她尊重他的選擇,也相信他。
明思退後一步,站到榮烈身側。
乾天師了然一笑,「王爺可是決定好了?」
榮烈目光堅毅,「榮烈願一試!」
乾天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讓明思喚人取過紙筆,寫了一些需要準備之物。
明思看了看單子,遂同乾天師道謝告辭,下去安排一應事務。
廳中只余榮烈同乾天師二人。
看著明思遠去的背影,榮烈垂了垂眸,復轉首看向乾天師,「榮烈有一問欲請教天師。」
乾天師頷首,「王爺請講。」
榮烈沉默了一瞬,眸光灼然,「榮烈想問天師當日入宮同我皇兄如何言及拙荊,最後令得皇兄改變心意。」
望著榮烈湛然的目光,再余光一掃榮烈微微握緊的手心,乾天師微微笑開,「王爺知曉了。」
乾天師語氣溫和,語意卻是肯定。
他並未說榮烈知曉了什麼,可榮烈卻是明白了。
乾天師眼底的深意表明他果如榮烈所料,是知曉那真相的知情人。
榮烈眸光輕輕一閃,「不錯,我知曉了,但她並不知曉我已知曉。」
「貧道也猜到了。」乾天師含笑,「否則王爺也不會等王妃走開才提及。王爺放心,當日入宮覲見,貧道並無提及其他。恩師同貧道雖是出世之人,可也曾入世,這世間人情也知曉幾分。」
听得此言,榮烈那懸起半日的心這才安然落下。
驀地又一念頭閃過,他看向乾天師,「當日天師可是同皇兄透露過榮烈命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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