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起首來,他朝榮安微微一笑,「皇上不必憂心,眉兒吉人天相自有真神護佑,定然會無事的。」
榮安听得一怔,即便是以他的沉穩心智,也不免看著觴灕露出一絲異色。
今夜雖是大半都是皇後在自說自話,可但凡不是個傻子只怕也能看出其中內情,但觴灕這般語氣……不是喚的「公主」卻喚的是「眉兒」……
榮安定定望住觴灕。
觴灕再一笑,語氣愈發緩和恭謹,朝榮安微一頷首,「觴灕心憂公主一時失禮,還請皇上見諒。不過如今聖旨已下,皇上想必不會怪罪觴灕逾禮。」
這一下,榮安算是確定了,看著觴灕的眼中露出笑意,「殿下一片關切,朕若要怪罪豈非是不近人情。殿下客氣了,客氣了。」
榮安笑容可掬,目光柔和下來,語氣也透出親切。
在觴灕第一句「眉兒」出口後,納蘭笙便驀地轉首看向觴灕。
觴灕目光掃過,唇角笑意不減又跟著說了第二句。
待榮安呵呵笑著接話後,觴灕看著納蘭笙微笑著抿了抿唇角。
納蘭笙面色頓時發白,袖中手攥緊,一霎不霎地望著他,目光銳亮。
觴灕微笑著淡淡挑眉。
兩人正目光膠著對峙間,亭中終于有了動靜。
御醫挑簾而出,朝榮安行了一禮,抬首起來面上神情卻是凝重,「啟稟皇上。長公主外傷頗重,微臣已施了針,傷口也包扎好了,不過方才微臣把脈,公主脈象似有些不對——」
「不對?」榮安蹙起眉,「如何不對?」
納蘭笙同觴灕也神色一變,齊齊望向御醫。
御醫遲疑片刻,「臣擅于外傷,對內科並不拿手。不過以微臣之見,長公主的脈象似是中毒之象。」
一言出。眾人皆驚。
納蘭笙唇動了動。下一刻又緊緊閉上,只一雙眼緊緊盯著御醫。
榮安也大為驚詫,沉下臉,「你可有把握?」
御醫垂首恭聲。「長公主傷在頭部。雖是傷勢不輕。但微臣亦有幾分把握。按理方才微臣行頭側兩針時,長公主縱然是昏迷中也應是該手指收緊才對,可長公主卻手指無動。微臣這才覺出些不對。公主鼻息尚存。針刺頭部穴位卻無該有之反應,這毒應是同頭部有關,加之公主眼下頭部重創,故而也讓這毒激發,影響到公主神智。若非公主眼下受傷,這毒只怕還要過些時日才會顯現出癥狀。微臣本領微薄,一家之言也不足信,還請皇上另請御醫替公主診治確診才是。」
場面冷寂下來。
榮安如何也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到了此刻竟然還能生出變故!
臉色冷得已經不能再冷,他沉默半晌,「來人,即刻召御醫會診!」
那御醫聞言悄悄退到一邊垂首而立。
亭中傳來青黛低低的啜泣聲,顯然也是听到了外間御醫的診斷。
「哭什麼哭?」榮安低低怒喝,「出來回話!」
青黛行了出來,一雙眼已哭得通紅,面對榮安,雖知不該,她也沒辦法止住淚,只竭力的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榮安打量她一眼,也知她便是那個日日跟在榮眉身邊的,「公主最近身子可有異常?」
青黛咬唇搖了搖首,「回皇上的話,並無。」
「仔細想想!」榮安冷聲,「起坐行止——當真沒有半分不對?」
青黛呆了呆,細細回想,忽地一怔,「這半月來,公主比原先早睡了些。往日里都是戌時才歇,有時也晚兩刻鐘。這半月,公主戌時未到便歇了。昨日還是酉時中差一刻就歇下了。」說著看著榮安,心里也有些忐忑,「除了這個,其他並無異常。」
榮安看向那退到一邊御醫,御醫接到榮安的目光才遲疑著開口,「微臣也不好分辨……」
他心里雖有些猜疑,不過榮安已經找人會診,他也不願貿然開口。若說對了還好,可若說錯便是大大丟臉,干脆就含糊了。
榮安瞟了瞟他,也大約看出他心底的顧忌,收回目光,不再出聲。
青黛怯怯地轉首朝竹簾的方向望了一眼,想去守著榮眉卻不敢對榮安開口。
此刻時已過子夜,榮安站定不動,有資格開口告辭的人也不開口,于是一個園中數十人屏息凝氣靜立,卻是滿場寂靜。
納蘭笙默然而立,目光垂落間,滿心似茫然又似空洞之極。
終于腳步聲再度紛沓傳來。
三位御醫匆匆而入,榮安不待他們行禮完畢,「不必行禮了,速去替長公主診治!」
言中並無提及「中毒」二字。
三位御醫領命而入,透過竹簾可隱約听得三人交頭接耳的低語,身影交錯。
一刻鐘後,三人魚貫而出。
「長公主傷勢如何?」榮安目光掃向三人。
三人中最年長的一位白須御醫看了左右兩位同僚一眼後,微微躬身恭敬回道,「長公主外傷震蕩到頭部,傷勢不輕。按常理,只怕要過了今夜,若能清醒才能保無性命之虞。不過——」
他抬眼看向榮安,面上些許躊躇。
「說!」榮安盯著他。
老御醫語聲低了些,「按理,端看長公主明日能否清醒才好斷定外傷輕重如何,可眼下長公主體內似有一種異毒。這毒對長公主腦部神智有影響,故而長公主只怕是難以清醒……」
榮安神色一怔,轉瞬便提聲嚴厲,「難以清醒——此話何意?」
「回皇上,此毒臣等三人均未見過,」老御醫大著膽子迎著榮安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倒在地,左右兩人也跟著跪了下去,「臣等只從脈象中查出此毒似有致人昏睡之功效,可若要臣等查明是何種毒素,只怕非短日之功。」
查出是何種毒素都非短日之功,更莫說是解毒了。這樣的話也無疑說明了他們此刻並無解毒之法。
話里的言下之意眾人听得明白,榮安自然也听得明白
榮安只覺額頭跳痛,「致人昏睡?那此毒可會致命?長公主何時能清醒?」
「這——」老御醫說了一字,抬首卻見榮安眼中戾氣氤氳,不由心房倏地一顫,「此毒本有潛伏之效,看脈象公主中毒至少也在數日之前。今日應是外傷累及頭部,因此提早激發出藥效。此毒並非即刻致命的劇毒,不過卻是影響頭部讓人精神不濟,日漸昏睡。到了最後,人體消瘦疲憊,睡眠日長,直至一睡不起。長公主今日之外傷恰好激發藥性,若是不是解毒,只怕難以清醒……」
榮安沉默了。
青黛死死地捂住嘴,眼淚串落不止。
榮安抬眼看向觴灕,此際也實在沒有興致再論其他,遂客套道,「今日煩擾太子殿下多時,朕這就著人送太子殿下回去。」
觴灕點了點頭,「觴灕告退。」
這一回終于是真正告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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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親王府。
明思還在產房中,偶爾幾聲壓抑的申吟斷續傳出。雖是竭力控制住,但每每傳出一聲,榮烈的臉色便僵冷下一分。
除了帽兒,其他幾人都被留子啊外面,跟著產房中傳出的聲音心顫不止。
榮烈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自回到府中,除了一個時辰前布羅上前將榮烈喚到一旁低聲稟報了一陣外,榮烈就一直站在廊下那處沒有過半分移動。
王老御醫被賜了座,坐在院子一側單獨設好的茶案前。
顎敏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走了過來,低聲問王老御醫,「王老,這都快三個時辰了,我家王妃的脈象無事吧。」
早前王老御醫一到就進去替明思把了脈,其實之前也已經說過兩回。
此刻聞言,他心里好笑的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榮烈投來的目光後,他還是好脾性的回道,「王妃脈象平穩。王妃這是頭胎,又是雙胎,王妃骨架偏小,多用些時辰也屬常理之中。听王妃這聲音應是知曉產理,忍了力氣來生產,尚有余力在,你們也莫要擔心太過。」
顎敏聞言心里一松,聞聲移步過去的蓮花卻忍不住擔心問,「骨架偏小對生產可有影響?」
「影響自然是有些,骨架偏小產程會艱難些。也要多吃些苦頭。」王老御醫頓了頓,「不過雙胎一般個頭都小些,只要頭個先出了便應是無甚問題。」
幾個丫鬟對視一眼,轉首又看向產房,都不再做聲。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產房中的明思終于忍不住高聲申吟了一聲!
幾個丫鬟齊齊身子一顫,榮烈呆了一瞬便大步朝產房行去。
到了跟前被守在產房門前的範嬤嬤攔住,無論如何不讓他進去,苦口婆心的勸,「王爺不可進產房,有雅嬤嬤在王爺就放心吧!」
正說著,只听明思又是一聲痛苦申吟,榮烈眉心猝然一跳,旋即厲聲,「讓開!」
「吵什麼吵!」雅嬤嬤沒好氣地在產房中吼了一聲,「女人生孩子,男人看什麼看!誰也不許進來!」
雅嬤嬤語聲方落,明思帶了幾分壓抑疲乏的聲音又傳來出來,「別進來……我不要你看……你別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