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滿地 第一百零四章

作者 ︰ 李紫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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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鴻蒔發現自己無法直視母親的眼,盡管對這個韶華已去的女人心存芥蒂,但他卻無法沖破骨血的牽絆。他煩躁的揉著頭發,腦海里滿是趙寶如手上的那道血痕。

趙寶如也在觀察著兒子,他越發行蹤莫測,近日來一直不肯回家,誰也不曉得他到底去了哪里。印象中的這個孩子是那樣溫柔有禮,少年時期的薛鴻蒔有著嫣紅的唇和一雙含笑的眼,時而羞澀臉紅卻並不妨礙他的落落大方。他孝順,性格穩重,對她體貼入微,有志氣又溫潤,都說女兒是貼身的棉襖心貼心,可是鴻蒔卻比女兒還貼心。趙寶如感嘆起當年,她到底有多愛他,才會生出那等邪惡心思,竟萌生殺人越貨之心。壞人替他去做了,卻未曾換來他一個好,曾幾何時,這孩子竟變了,變成了今日這副模樣。他的骨骼肌膚都已經長成,可是心思卻百轉千回,倒不如當年的孩童豁達坦蕩了。趙寶如苦笑著搖搖頭。

「鴻蒔,過來坐。」趙寶如受傷的手無力的放在腿上,手掌向上,看起來她傷得不輕,可是卻好像毫無痛感。看著兒子難得乖一次,走到身邊坐下,她笑靨如花,薛鴻蒔滿面愧疚,卻不大自然的轉過頭去,不肯看著母親。趙寶如滿眼慈愛的看著他,眼里有幾分失落︰「你小時候就不這樣,我有個咳嗽腦熱的,你都守在我邊上,勁頭十足的伺候我,安慰我,我雖然嘴上不說,可是作為一個當娘的,心里覺得很欣慰。」薛鴻蒔听著母親的話,低頭不語。趙寶如長嘆一口氣︰「也是,那時候的咱娘倆也沒今天這麼生分。算了,這個話題不談。今天我過來,是因為你真的挺長時間不回家了,我這心里惦記。你最近可好?」薛鴻蒔低頭思索半晌,露出一絲自憐和自嘲的復雜表情︰「托您的福,怎麼可能不好呢?或者,母親覺得我應該覺得哪里不好?」趙寶如的面色如常,口氣卻堅硬起來︰「這是哪來的話,我怎麼不曉得你都會挖苦你親娘了。我覺得你好不好跟過來看看你有什麼關系,你要曉得我可是理直氣壯的。」氣氛急轉直下,薛鴻蒔煩惱的閉上眼,靠在沙發上︰「媽,你看也看見了,我挺好的,勞您惦記了,若是沒什麼事,能否不要再說下去。」

趙寶如臉上的表情有一絲松動,露出隱痛。薛鴻蒔閉著眼,完全未曾注意到她表情上的細小變化。趙寶如清清嗓子道︰「好,我什麼也不說了。但是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家。這邊這個房子,暫時不要過來住了。」話音一落,薛鴻蒔立刻從沙發上彈坐起來,眼楮瞪得老大︰「什麼?為何?!」不待母親說話,薛鴻蒔激動得一揮手︰「不行!我絕不回去!」趙寶如氣得顏面通紅,咬牙切齒的用未受傷的手指著兒子半天,她平靜了一下情緒,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鴻蒔,听話。」薛鴻蒔轉過脖子,整個背部線條僵硬如鐵,用肢體申述著自己的拒絕。趙寶如眼圈一紅,哽咽道︰「你為何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回家去,媽來照顧你,不好麼?你就這麼討厭我,討厭這個家?再說……再說,你爹最近身體不好,你一個做兒子的也應該回家看看。他這一休養,生意又趕上要勁的時候,鴻杉天天叫著要過去接手,她一個丫頭片子,哪里鎮得住場。這種絕好的機會你若不沖上去,你父親豈不是會對你心灰意冷。」

薛鴻蒔一听得這理由,一腔熱血涌上心口,他仰天大笑了幾聲,笑得趙寶如站起身,看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兒子好不用止住了笑,踉蹌的拍著胸口,她嚇得後退了幾步,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薛鴻蒔紅著眼,瞪著她道︰「如何,母親沒看到過這樣的兒子吧哈哈哈,好笑啊,你這麼關心我何時繼承爹的生意,干脆自己親自去上陣罷了,反正我也志不在此,你也不喜歡鴻杉,可是人家做得就是比你兒子好,英雄非雄,有何不可?看來你還是沒有認清一件事,那兒子今天就老老實實告訴你,省得你日後總是心心念念。其實,早在當年她死去的那一刻,你兒子就死了。」趙寶如捂著胸口,幾乎不能呼吸的看著兒子。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沖上去,不顧受傷的手,憤然抓住兒子的衣襟︰「你哪里听來的混賬話?我告訴過你,她走掉了,絕不是死了。」薛鴻蒔憤恨的抓住母親的手腕,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用力推她,他的臉變得扭曲,趙寶如盯著兒子那瀕臨失去理智的樣子,心如刀絞。

薛鴻蒔忽然放開母親,轉身回到自己房內,過了一會兒,他大步走了回來,將一頁報紙往桌上一拍︰「你自己看!」趙寶如顫抖的拿起桌上的東西,是當年的一頁報紙,上頭記錄的事情十分普通,只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上,用公事話的口吻敘述了一個女人的死亡。可是這張紙瞬間便刺激了她,因為即使放在當年,那平淡的敘述也讓她熱血沸騰永生難忘。她看著薛鴻蒔,滿臉的不解︰「兒子,你告訴我,這是從哪里弄來的?」薛鴻蒔的臉上露出勝利的笑,那笑容出現在此時此刻,顯得諷刺而無奈,仿佛是在對她說︰看,你終被人揭穿。

趙寶如慢慢的放下那頁報紙,臉上已不復軟弱︰「鴻杉郵給你的?這孩子還真是煞費苦心。好啊!」趙寶如理理凌亂的衣領和發,慢慢的走向門口。忽然她轉過身,看著兒子︰「既然你不回去,那就算了。這不是天大的事,我們都不必做婦人之態。只是,你回來這段時間,我听說你又泡上了戲子。雖然之前有家規在先,但是既然我也曾經…破了規矩,那我可以不多置言此事。但你必須告訴我,這女人的名字。」

薛鴻蒔勾起嘴角,喜怒難辨的一笑︰「也是,母親觀察我良久,怕是也累了。不如直接來問我。那戲樓在上海也算得數一數二,至于戲子,就算您不關心這行當,說出來估計也如雷貫耳,金玉嫻,露重華,現在全上海灘都風靡她們,兒子慶幸一回來就趕上這美人如玉的好時候,尤其是露重華露老板,可是頗得我心,英雄美人本就該投桃報李,兒子和她也算是真心相愛……」

他還在繼續說,可趙寶如卻不想再听,不待薛鴻蒔說完話,關門聲便震天響起,仿佛是在發泄她此刻所有的憤怒。

趙寶如面容平靜的走出兒子的寓所,外面的空氣清冷濕潤,如一雙無情的手,瞬間理清了她腦中的紛亂。此刻她終能理解那句「難得糊涂」,若能傻子一般過上一輩子,倒也樂得清淨。只可惜老天爺偏偏要讓她不停的在腦中一遍又一遍的反復重復這愁悶之事,越發清醒越發痛苦。這種沉悶壓在她胸口幾乎讓人不能呼吸。她心愛的鴻蒔,她最寵愛的孩子,她人生中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疼愛都給了這個孩子,為何會是今天這個結局。

家里的幾個女兒個個巾幗不讓須眉,鴻杉是她親生,卻日日覬覦家里的生意,她的奸詐和城府趙寶如並非不洞悉,這女兒處處迎合自己,處處讓自己滿意,可是不知為何,每每見到她,趙寶如的心里總有一絲忌憚。母女雖連心,可這孩子打小就月兌離了自己掌控,早已自己做謀劃去,小小年紀便玩起了權術,剛才鴻蒔拿出的那頁報紙,她立刻思及這個陰暗的孩子,若是換了別人,她也許會原諒她的稚女敕無心,可是若是薛鴻杉,她倒無法不多想了。鴻苑和鴻越二女並非自己親生,說來這也算是家中不光彩之事,薛景言當年本是去杭州忙生意,在外頭住個一年半載倒也是家常便飯,就打他玩戲子逛燕子窩,趙寶如也並不太在意。男人吃腥都是家常便飯,薛景言平日里對自己還算得上尊敬,二人這幾年淡了太多,雖如此,他卻並未往家里娶任何小老婆。所以回了這個家,她趙寶如永遠都是當家主母。只是那一回卻捅了簍子,薛景言在杭州和一個小樂ji搞上,生了這兩個孽種,到最後他倒總算保留了一些理智,沒有讓那個ji女進門,後面的事處理得也算干淨,可是骨血不容飄零,更何況這雙生女他喜歡得緊,帶回來給趙寶如當女兒倒也算得天經地義。趙寶如嘴上不說,可心里卻煩死了這倆孩子。姐姐鴻苑每日舞槍弄棒,在學校也搞了好幾個小組織,每天只想上戰場殺敵,或是和那幫不三不四的乳臭味干的學生上街游行,鴻越是孿生妹妹,可是卻崇拜姐姐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兩個人經常黏在一起,形成一個誰也進不去的小世界。薛景言寵愛她們,趙寶如也只能虛偽相對。所以面對著家中那三個女孩子,她不曾有一時好心情。好在她心里有一個誰都無法撼動的落點,就是兒子鴻蒔。自從生下他,她就沒有懷疑過,當年她去法善寺求子,後來夙願成真,令她欣喜若狂。這孩子從小就心善體貼,她曾不止一次感念菩薩顯靈,給了她一個這樣好的孩子。他曾經那樣乖,那樣孝順。她想起兒子看到自己的手受傷時那關切而憂傷的神情,心里有了一絲寬慰。若不是那個戲子,鴻蒔怎會經受今日之痛。想當年她也算有意放過那女子,就是想給自己的孩子積點陰德。讓他出國也算是想要他早日忘記少年時經歷的種種不快,這些年來她日日期盼,數著年月去想他,用全部的生命在心里為他擔憂,可是迎來的卻是劈頭蓋臉的一盆冷水。人生不如意之事,果然十有八九。

趙寶如嘆了口氣,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盡早解決露重華和金玉嫻這兩個戲子的事。不管這露重華是誰,既然她當了兒子絆腳石,她絕不能輕饒。這次不同以往,她不曾放棄鴻蒔,也不會放棄。至于金玉嫻,趙寶如想起她來,眯細的眼里射出凶光,想不到這女人經歷時日,倒成了氣候。既然有好日子過,為何還要來招惹鴻蒔。這個討厭的女人,如芒刺一般扎在她的生活里,早晚有一天,她會想法子徹底拔除這根毒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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