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日上午十點,黃文志的一個電話,打破了康寧兩寧靜,讓康寧激動之余,更是百感交集。
「小寧,忙些什麼呢?」黃文志的聲音里透出難得的喜悅,顯然不像重傷剛愈、正在恢復中的人。
康寧笑著連聲問候︰「文哥?听你的聲音,精神很不錯啊!快要出院了吧?弟兄們都等著你呢。你不知道,在你休息的這兩個月里,我哪兒敢輕舉妄動啊?都憋壞了……這段時間,我們自己進的東西很少,都是和別人拼船過來的。好在香港的麥叔和洪叔他們知道你出了事,都很關心和理解我們,沒有給我添加什麼壓力。後來我看弟兄們閑得慌,就小打小鬧幫別人出了些貨,賺些苦力錢!可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回事,還是得大哥你來想想辦法!」
「哈哈!放心吧,兄弟,這次大哥回來,你就可以大展手腳了!」黃文志突然壓低聲音,頗為神秘地問道︰「小寧,你猜我此刻在什麼地方?膽子不妨放大一點……」
康寧听了一愣,走到窗台前,探出頭去四處望了一下,這才對著電話道︰「反正你不是在我樓下,呵呵!」
「哈哈!你這家伙!不過我不在你樓下,距離你也不算遠了。知道嗎,我前天就出院了,然後就接受了政府的委托,陪同廣西專家團前往越南河內進行為期十天的科學考察和學術交流,現在我就在東興市政府的大樓里,午飯後出關,從芒街坐游船抵達海防港,然後轉道河內,這條線路是最快最平穩的,哈哈!這可是中越關系正常化以來兩國間的第一次高級學術交流啊,以往的什麼經濟考察團、貿易考察團和旅游考察團,哪里有這次的檔次和規格?越南外交部、內務部和紅十字會的官員們一早就到東興來迎接了!」
黃文志說話的聲音很大。顯得十分興奮和驕傲。
康寧有些驚訝地問道︰「我怎麼沒听說過啊?照理在東興和芒街這一畝三分地上,應該沒有我不知道的消息吧,看來還是我疏忽了……對了,文哥,你地身體剛剛恢復,現在就立即投入工作。吃得消嗎?」
「放心吧,我沒問題的!再說了,即便是再吃不消,這個機會我也必須把它給牢牢抓住。听說這次越南的兩個副總理都要出來接待,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機遇啊,對我們今後開闢越南市場將會有極大的促進作用。好了,阿寧,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听了可千萬別激動啊。」說到這里,黃文志的聲音就停了下來,顯然他賣起了關子。
「激動?不會吧。現在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事情能讓我激動啊?好了,求你了,到底是什麼事情啊,文哥?」
黃文志顯然對康寧懵懵懂懂地表現非常滿意,爽朗的笑聲隨即傳了過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更低的聲音解釋道︰「我們團里有位重量級的人物,也是這次越方點名邀請的兩個權威專家之一,這位權威專家——就是你父親!」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听到黃文志親口說出自己的父親居然就在河對面的時候,激動的康寧依舊情不自禁地大聲問道︰「文哥,這件事是真地嗎?他老人家不是賦閑之後在家養老嗎,怎麼會到越南來訪問,而且還是這麼高規格的學術交流?」
黃文志顯然知道其中的內幕︰「哈哈,康老不來都不行啊!首先這是個政治任務,在昨晚省委舉行地座談會上,省里的頭頭們都一再強調這個首要問題。其中的意義如何深遠,咱們就不管他了,反正這樣的規格與陣容足以讓人感到滿意了,哈哈!」
黃文志接著又說道︰「放心吧,我沒有把你在我這里的事情對康老說,對誰都沒有透露你的行蹤。阿鵬如今和康老處得挺好,剛才阿鵬還來向康老請安呢,我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安排你們父子見上一面,你覺得怎麼樣?」
康寧猶豫了一下,回答道︰「謝謝你了。文哥,能見上一面當然最好不過了,但是我這里有個建議,不知你認為如何?」
「說吧,原本挺爽快的一個小伙子,什麼時候把阿鵬的壞毛病學去了?」黃文志笑著說道,不過腔調里可一點兒也沒有責備地意思。
康寧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建議︰「文哥,你們這次進入越南之後,千萬不要第一時間就和我聯系,你的通話也更需小心。等返回後咱們再找機會就行了,千萬可不能因小而失大啊!」
「我明白,團里有兩個安保專家也是這麼告誡我們所有人的,你就放心啦!你文哥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都過去了,難道連這點常識也沒有嗎?哈哈!好了,到時候我再和你聯系吧,這次前去,談談咱們的生意就行了,等這次考察回來,我要讓你忙得喘不過氣來!」
說完,黃文志就掛斷了電話,留下康寧站在窗前,對著遠處的東興默默地發呆。
下午一點,走出越南關口的五十多名專家團成員,坐上兩輛寬敞舒適地大巴,在越南公安六輛警車前呼後擁的護送下開向海灣新碼頭。
坐在第一輛大巴中前位置的康濟民百感交集。他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對身邊白發蒼蒼的老伙計李白石問道︰「白石兄,咱們有多少年沒踏上過這塊土地了?」
李白石輕撫下巴上的一把白胡子,幽幽嘆息道︰「快二十七年了吧!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啊……」
晚上八點,越南政府為專家團一行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宴會,並向越南全國進行了電視直播。
越南兩位副總理先後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致辭,國家主席和總理也發來賀電,使整個宴會的氣氛從一開始,就進入了**。
如此高規格的接待,讓專家團中的絕大多數人感到驕傲,甚至有點受寵若驚,不少人似乎一下子都對兩國間地未來充滿了信心。
更讓專家團成員意想不到的是,越南副總理敬酒過後,八位頭發花白、筆挺軍服上掛滿勛章的越南將軍。自覺來到康寧們和李白石身前排成兩排,莊重地向兩人敬禮。
康濟民和李白石滿眼淚花地走上去與每一個熟悉的將
擁抱,問寒問暖,這久別重逢地感人場面,讓與會的了熱淚。
此時大家都沒注意到,幾乎所有的攝像機都悄然無聲地停止了工作。越南攝影記者手中的相機也默契地放下,似乎所有的攝影師和記者都被眼前的一切感動得熱淚盈眶,忘記了一切,因此,出現在宴會上地這一幕,絕對不會出現在電視屏幕之上,更不會展現在越南人民面前。
第二天,中國專家團開始了一連串的參觀考察。
讓越方意想不到的是。康濟民和李白石請求參觀的第一個地點是胡志明陵墓,這一不失國體又懷著深厚個人情感的請求,讓許多越南官員感動不已。
越方接待小組的負責人之一的阮英杰當時就感動得流下眼淚。他擦去眼淚,對身邊幾位負責人解釋說︰康濟民、李白石和張岳松(張劍寒的父親)三人,是第一批獲得胡志明友誼勛章地人。
此後五天,代表團分成三組,按照自己的專業,開始考察相應的項目,無論走到何處都受到熱烈地歡迎和盛情接待。
三組之中人數最少的是康濟民這一組,只有六個人,這六人中除了康濟民和李白石之外。剩下的四人全都是兩人的高徒,四人中職務最低的也是廣西首府某個甲等醫院的副院長了。
第六天上午,全程陪同康濟民小組的越南三軍總醫院副院長阮英杰,終于把康濟民一行帶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請求康濟民和李白石這兩位曾經的老師,一同對一個特殊地病例進行會診。
內務部第四局局長黃永謙和另一個戴著眼楮文質彬彬的中年女特工,均以阮英杰助手的身份全程陪同和參與。
康濟民與李白石在阮英杰等人的熱情簇擁下,走進寬敞的病房。
兩人和藹地走近患者。剛要察看他患病的下肢,卻看到斜臥在床上的患者激動得全身發抖,痛苦地緊抿雙唇,任由熱淚在臉上流淌而強忍住嗚咽,臉上的肌肉群頻頻顫動,就是喊不出一句話來。
康濟民疑惑地看著這位不到六十歲地患者,突然長眉一抖,大聲悲呼起來︰「阿杰?是你嗎,阿杰……怎麼了?啊?你怎麼了?」
「康哥……我又見到你……了……」
康濟民上前抱著武元杰黯然淚下,李白石看得心酸。掏出手絹頻頻擦淚,對迎上來問好的阿英的母親連聲問候︰「阿月啊,我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到你們夫妻倆……記得嗎,那時阿杰負傷住在醫院,你常給我們唱歌彈琵琶……轉眼……轉眼都快三十年了呀……」
阿英的母親泣不成聲,抱著李白石的手臂連連搖頭。
康濟民輕輕推開無法自己的武元杰,站起來立刻問阮英杰要來病歷和相關資料。
在阮英杰的解說下,康濟民對武元杰進行了全方位的檢查,很快就判斷出武元杰的病情︰
「這個病況我以前也曾遇到過,可是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治療辦法。你們也明白,在沒有大量臨床治療試驗地情況下,我無法就獲得足夠的經驗和資料進行進一步的研究,西醫目前也未能辨明其中是否存在特異的細菌毒素或者其他微生物存在。因此,除了中醫藥保守療法能夠盡量延緩病變組織的逐漸惡化之外,基本沒有其他辦法了,唉!」
阮英杰和黃永謙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里的失望。
阮英杰又對武元杰的雙腿拿拿捏捏,不斷說明和請教,康濟民還是一臉沉重地搖頭不已,頻頻哀嘆。
在黃永謙的暗示下,阮英杰不得不亮出最後的一張底牌,他從白大褂里掏出兩張用中文寫出的藥方,恭敬地遞給康濟民︰
「康教授,這兩張藥方是阿杰到芒街休養時,無意中從一個中國醫生手里得到的,也獲得那位醫生連續四個月的針灸治療,曾經好轉到能夠自行慢步行走而不需要拐杖。就在阿杰因工作返回河內不久,病情突然急轉直下,我們全力以赴進行全方位的核查,最後我們對這個藥方進行化驗也沒發現什麼異樣,所以這讓我們十分頭痛!唉,阿杰也是我的好兄弟,更是國家戰功卓越的英雄,可現在……」
說著說著,阮英杰哭出聲來。
他這一哭的情感十分復雜,他心中最大的痛苦是︰高壓之下他只能昧著良心偷偷更換了康寧贈送的中藥,用自己模仿配比的中藥給武元杰繼續治療,以達到他們調查研究的目的,結果,本已接近康復的武元杰的病情不久就出現反復,進而疼痛難忍,再次躺到了病床上,根本無法再度行走。
康濟民接過藥方,當他看到第二張藥方時,長長的壽眉不由輕輕顫動,心里感到無比的震驚和不安。
他一眼就認出這張藥方是出自自己兒子之手,因為治療這種病和開具這樣風格鮮明的方子,除了老康家恐怕就別無分號了。只是兒子添加的兩味中藥極其霸道而又相輔相成,唯一的破綻就是對肝脾毒性巨大極易出現意外,但細想兒子治療了四個月就能行走的阿杰,立刻就明白兒子已經找到了化解的方法,因此康濟民震驚之余,又感到無比欣慰和贊嘆。同時,他的心里非常不安,擔心這件事情也許會給自己的兒子帶來極大的麻煩。
康濟民此時尚未知道,康寧原本送給武元杰的中藥被用到另一位實驗者身上之後,雖然產生了一定的療效,但是沒有康家獨特的針灸技法和疏通經絡的按摩功力相配合,藥效根本達不到理想的效果。阮英杰攻關小組日夜監測,全程跟蹤記錄,最後也沒有發現其中的奧妙,這不能不說是康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