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就到,顧思恬正感慨著有個乖女兒的好,小丫頭就在門外叫開了,「媽媽媽媽,女乃女乃已經幫我洗好了,你聞聞,香不香?」小女孩大多都有臭美的毛病,小豆豆也不例外。
若是平常,顧思恬一定會第一時間起身迎上前,抱著小丫頭甜甜地親一口,不過今天是個特殊情況,她並沒有給小丫頭太熱情地回應,而是一臉神秘地招手讓她自己走過來。等她走近之後,才把手機拿到她耳朵邊上。
小丫頭的聰明伶俐絲毫不輸顧思恬小時候,反應也奇快,張嘴就叫了一聲爸爸。
天,她到底是從哪里發現的,明明沒有給她任何暗示和提醒,她的聯想力也太強了吧!
當然,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小丫頭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念叨一句‘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可想而知心里多惦記。在暫時還不能見面的情況下,能通過電話交流也算能解解小丫頭的‘饞’。
和小豆豆一起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就兩天多點,沈延修也沒想到小丫頭會因為一通電話表現得如此激動,「爸爸還沒出聲,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就是知道嘛,而且,媽媽很高興啊,一定是和爸爸講電話才會這麼高興的。」三歲的小丫頭,邏輯還是有點亂,先是小小地耍賴看一下,接著又說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一本正經的語氣,任誰听了都會心情大好。
感覺到小豆豆的興奮和激動,顧思恬也不忍在旁打擾,「你先跟爸爸說說話,媽媽出去跟爺爺女乃女乃商量點事,馬上回來。」
小丫頭正在跟爸爸匯報最近在幼兒園學到的新本領,都沒顧上應答,只是乖乖點了點頭。
顧思恬越看小豆豆越覺得她像小時候的自己,本來還想逗她兩句,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低頭親了親小丫頭的粉女敕臉蛋,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這會兒沈爸爸和沈媽媽正在客廳里閑聊著兒媳婦剛才說的話題,見她出來,沈媽媽忙招手叫她,「笑笑快過來。」
雖然婆婆是笑著叫的,但還是感覺到她的表情比之前略嚴肅了一些,顧思恬很快就猜到,公公應該已經把剛才的事都跟她說了,便順著問了一句,「媽媽,您怎麼看?」
「你剛才不是給延修打電話了嗎,他怎麼說?」沈媽媽也和老公一樣,覺得這事還是應該有兒子做主比較好。
「他的意思是既然爺爺不肯說為什麼叫我過去,也不用太理會,直接回絕就好。」感覺到婆婆對這件事的在意,坐下之後,顧思恬不自覺地握了握她的手。
「這樣……好嗎?」。在和沈家老爺子、老太太有關的問題上,沈媽媽一向都會過分緊張。老爺子主動邀約,居然遭到兒媳婦拒絕,她會很自然地擔心二老會不會因為這件事遷怒于她,怪她沒有教好兒媳婦什麼的。
「沒什麼不好的,就算他們的長輩,叫我過去也得有個說法吧,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失禮的事。再說了,媽媽和爸爸結婚這麼久都沒回過沈家,怎麼也輪不到我啊。」顧思恬一向是個藏不住話的主,和公婆一起融洽相處了一個多月,在她心里,公婆和自己的父母基本沒什麼區別,在他們面前,她也不用刻意遮掩避諱什麼。
「看來延修什麼都跟你說了。」話說到這里,沈媽媽臉上還是露出了幾絲無奈的苦笑。
婆婆一向開朗,很少在她臉上看到愁容,此刻,她臉上的一絲苦笑也讓顧思恬越發堅定了要和老爺子‘磕’到底的決心,「您不要怪他,他只是想讓我知道爸媽和爺爺女乃女乃相處的狀況。既然爺爺找到我,這些事也有必要讓我知道,您說呢?」
「我並沒有怪他,只是,如果因為我的關系,影響到他爺爺對你……」
「您想太多了,爺爺對我有什麼看法我一點也不在乎!」心急的顧思恬,居然不等婆婆把話說完就出言打斷,「說句不孝順的話,如果他不能接受您,我和延修也不用太把他當回事。」
這話確實說得夠大膽,就連見識過各種大陣仗的沈爸爸也被噎了一下。但仔細想想,她這話也沒什麼不妥,尊重接受本來就應該建立在相互的基礎上,如果一直是某一方單方面讓步妥協,那個死結恐怕永遠也解不開。
不過,這些話只是當著自家人的面說也沒什麼用,「等一下給爺爺回復的時候,你也打算這麼說?」沈爸爸一時好奇,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您覺得有什麼不妥?」顯然,顧思恬就是這麼決定的。當著公婆敢說的話,在老爺子面前她也一樣敢說。
「沒什麼不妥,你要真敢這麼說,我倒是很期待知道老爺子會有什麼反應。」沈爸爸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找出了沈家老宅的電話,「要不要現在就把事情解決了,等一下要給延修回話?」
「好。」呵,這有什麼不敢的,只要有理,到哪都不用怕。
這會兒還不到八點半,就算老人家的作息時間再怎麼反常,應該也不會在這個點睡覺,電話撥通之後,只等了不到五秒鐘就听到了電話那端的回音,「今兒是吹的哪陣風,怎麼突然想到給家里打電話?」听這低沉的聲音,接電話的應該是沈老爺子。從他先聲奪人的問話中也不難猜出,他應該是以為這通電話是他家兒子打來的。
「爺爺,是我。」沒想到老爺子對自己的兒子也是這副不冷不熱的語氣,顧思恬對他的印象也越發的不好。但對方畢竟是大長輩,再不爽他,語氣上也不能太過分,「關于剛才您讓我明天抽時間去一趟沈家老宅的事,我仔細想過了,還是覺得不太妥當。」
知道打來電話的人不是兒子,沈老爺子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變化,「原來是你,怎麼,你公公婆婆不讓你來?」老爺子戎馬一生,雖然已經年過八十,但依然老當益壯,基本的反應力和判斷力絲毫不受影響。既然是用兒子的手機打電話過來,很顯然是經過了一番請示才做的決定。
「和爸媽沒關系,是我自己的決定。」老爺子的反應早在顧思恬的預料之中,她也不會被這樣的架勢嚇到,「不過,我會做這個決定,和媽媽有關系倒是真的。」
「哦,我請你到家里來,怎麼就跟你婆婆扯上關系了,你倒是給我說說。」沈老爺子的語氣突然帶來幾分笑意,但不用仔細品味也能感覺到,這笑意里透出的不屑。
「據我說知,媽媽已經嫁給爸爸整整三十年,但爺爺從來沒邀請過她回家,我這個做晚輩的,怎麼敢搶她的先?」顧思恬的這個理由合情又合理,所以,她說得格外輕松。
沈老爺子心里很清楚,這番話不會是延修的媽媽會說的,也不存在她教唆兒媳婦對長輩不敬之說。這麼看來,他的孫子確實娶了個性格剛烈的女人。小丫頭不愧是姓顧的,沒有給她的爺爺和父親丟臉。不過,他並不覺得兒媳婦和孫媳婦進家門的順序有必要分得這麼清楚,「我不請她回家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不必太在……」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您不請我婆婆回家的理由?」有理由是吧,那就請您這把這個理由說說清楚。就算要給人判刑,也得有個罪名不是。
「理由就是我從來沒認過她是沈家的兒媳婦。」沈老爺子會坦然地說出實話並不是因為受了孫媳婦的激將,而是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好隱瞞的。
顧思恬倒是沒想到老爺子會說得這麼直接,不過,越是這樣,她的斗志越旺盛,「那我只能跟您說聲抱歉了,您不認她,就是不認她的兒子,就更沒有認我的必要。無論您是請我回沈家做客也好,還是叫我回去問話也罷,我都可以拒絕。」
沈老爺子年輕時就是個火爆脾氣,雖然已經是八十高齡,還是很容易激動,「我從來沒有說過不認她的兒子!」
成功激起了老爺子的火氣,顧思恬的語氣卻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這就您的不對了,我婆婆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給沈家添了孫子,到頭來您卻只認孫子不認她,這過河拆橋的理恐怕到哪里也說不通吧?」
過河拆橋?沈媽媽正在一邊喝茶,听到這個詞,嗆得差點喘不過氣。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家兒媳婦是個敢作敢當、有一說一的主,但在老爺子面前也這麼大膽,還是把她嚇了一大跳。
被嚇到的不只沈媽媽,還有電話另一端的沈老爺子。這丫頭,到底誰借給她的膽兒,就算有個將軍爺爺和將軍父親,這麼不把長輩放在眼里,也太沒大沒小了吧。要命的是,她說的話句句在理,一時間還真的很難找到合適的話反駁之,難道就任由她這麼囂張放肆下去?
但,讓沈老爺子沒有想到的是,他家孫媳婦的‘囂張放肆’並沒有結束,「雖然我不知道您是因為什麼理由不肯認我婆婆,但無論您的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她已經嫁給您的兒子、還給您生了一個優秀的孫子都是不爭的事實。您和女乃女乃都已經年過八十,膝下只有我公公一個兒子,逢年過節的時候,只有您二老在家,您和女乃女乃不會覺得寂寞淒涼麼?」
嚴格來說,顧思恬的這番話不應該歸類為囂張放肆。她說的沒一句話都是不可忽視且不容辯駁的事實,而且還是沈家所有人都必須正視的問題,老爺子和老太太已經是耄耋之年,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何苦為了一些永遠不可能改變的事給自己添堵?自己活得不痛快,兒女心里也不好過。
听到兒媳婦這番犀利的言辭,沈爸爸和沈媽媽同時愣住。他倆並不是有意偷听,實在是因為兒媳婦的聲音太有殺傷力,他們想不關注都不行。而且,她說的話是沈家的每個人都知道的,卻沒有一個人敢撕破臉說出來。
兩代人因為一個無法調解的分歧‘斗’了這麼多年,最後只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捫心自問,這個結果是誰都不想面對的。可時隔這麼多年,很多事已經扯不清楚,如果再沒有人做出妥協和讓步,這個結恐怕隨著沈家二老離世一起消失。到時候,留下的只有再也沒機會彌補的遺憾。
顧思恬說完這一長段話之後,電話那端突然陷入沉默,不知道老爺子是被她的犀利嚇到了,還是在沉思她說的話。
糟糕,該不會真如沈延修之前擔心的,老爺子被她激動的語氣和犀利的言辭嚇到了吧?
不應該啊,老爺子也是行軍出身,而且取得過赫赫戰功,怎麼會被她一個黃毛丫頭嚇到?
良久,听筒里才再次傳來老爺子的低沉聲音,「那麼,依你看,我應該怎麼做?」老爺子可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人,自然不可能被這點架勢嚇到,他會突然呆住,確實是被最後那兩個字震懾到了。
淒涼、寂寞。自從因為延修媽媽的事和兒子徹底決裂之後,這兩個詞就如影隨形地‘粘’上了沈家二老。兩位老人都是天生傲氣的人,怎麼也低不下頭。他們家兒子也有不能觸踫的底線,就這樣,這個結一扯就是三十年。眼看著時日所剩不多,說不準那天就會歸西,再不狠點心,恐怕真的沒機會了。
「您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去看您,還有……」唔,小豆豆要不要也帶去的?老爺子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想到這里,顧思恬還是向公婆投去請示的眼神。
沈爸爸這麼聰明的人,當然知道兒媳婦突然卡在這里看他們一眼是何寓意。幾乎未作任何思考,他便用點頭的方式表達了他的建議。
得到公公的同意,顧思恬自然不用再顧慮,「還有,我和延修的孩子應該也會一起回去。」
「孩子?你們什麼時候有個孩子?」這一次,沈老爺子是真的被下到了。
「您只關心延修在部隊里又取得了怎樣的成績、什麼時候會有再升職的機會,其他事應該不會太關注吧。」沈老爺子已經開始服軟讓步,顧思恬同學卻還是有點‘得勢不饒人’。沒辦法,她就是這麼個說話直接的人,特別是自己覺得是對的話,從來就不會有半點遲疑。
「這話我承認,不過……據我說知,延修是上次休假回來才打的結婚報告,再怎麼快也不會有孩子,除非,你說的孩子現在還是另一種狀……」
沈老爺子的話還沒說完,就听到听筒里響起一聲清脆的‘媽媽’,這也讓他的猜測變得毫無意義。這個孩子並沒有以另一種狀態存在,而且還是個已經足夠大的孩子。
小豆豆是拿著手機出來的,應該還沒掛電話,顧思恬急忙走過去把手機接下,順便把老爺子這邊的電話做個了結,「我的態度很明確,絕不會一個人去見您。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見諒,關于我剛才的提議,您可以仔細考慮清楚再給我答復,可以嗎?」。
「把電話給你公公,我跟他談。」听上去像是轉移話題,卻不難猜出老爺子心里其實已經有了決定。
「是。」顧思恬笑著應了一聲,把手機交給爸爸,然後牽著小豆豆的手回了房間。
電話還沒掛,听筒里很快就傳來沈延修焦急的追問,「怎麼樣,你剛才到底跟老爺子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特別是事,就說如果要回老宅的話一定是一家人一起回去。到底要怎麼決定,還得看他。」小豆豆還在旁邊目不轉楮地盯著,有些話也不好說得太直白,顧思恬只能挑重點說。
「豆豆也一起?」她能說服老爺子認同媽媽沈延修並不覺得意外,但一家人一起去到底是什麼意思,確實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當然要一起,她也是我們的家人。如果老爺子不能接受她,還是會有很多問題。」顧思恬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那……依你猜測,他會怎麼看豆豆的存在?」老爺子對媽媽的成見一積就是三十年,時至今日也不是心服口服地完全接受,沈延修會有此擔心也很正常。
「這個問題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爸爸正在跟他講電話,他應該會做出合適的解釋。」在顧思恬心里,公公和爸爸是同一類人,無論多大的事,只要交給他們,絕對不需要有任何擔心。以他們的睿智和謹慎,一定可以讓問題得到最好的解決。
顧思恬只顧著講電話,差點忘了身旁還坐著個睜著大眼楮專注聆听的小女圭女圭,知道小女圭女圭突然撓她腰上的肉肉,她才反應過來,「怎麼了寶貝,是還想和爸爸講電話嗎?」。
小丫頭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問,「媽媽剛才是在說我嗎?」。
雖然這事還沒有最後確定,但也八九不離十,顧思恬也沒想過瞞著豆豆,「嗯,媽媽在跟爸爸說明天可能會帶你去見他的爺爺。」
「爸爸也有爺爺麼?」呃,這話怎麼說的,你爸要是沒爺爺,你爺爺又是從哪里來的?應該問‘爸爸的爺爺還在麼’才對吧。
小丫頭問得認真,聲音也夠大,足以讓通過听筒傳到電話的另一端,听到這個奇怪的問題,沈延修也樂了。別說,家里有這麼個古靈精怪的開心果,確實能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快樂。
「當然有啊,爺爺女乃女乃要是有空的話,明天我們會一起去看他。」畢竟是還沒確定的事,顧思恬並沒有把話說死。
「那……我應該管他叫什麼?」爸爸的爺爺對小豆豆來說可是個陌生的人,該怎麼稱呼確實是個大問題。
「應該叫太爺爺。」唔,按輩分來說,好像是應該這麼叫吧。
「那……我之前有見過太爺爺麼?」雖然已經漸漸融入和適應了新生活,但好多事都不記得對小豆豆來說確實是一個不小的困擾。如果之前就見過面,明天見了又不認識,豈不是很尷尬。
「沒有哦,媽媽也沒見過呢。」知道小豆豆一定會追問到底,顧思恬很有先見之明地把手機拿到小豆豆耳邊,「來,讓爸爸跟你解釋。」
豆豆她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問題拋過來,也算是給沈延修一個不小的考驗,算是給機會讓他展示一下關鍵時刻的應變能力,「太爺爺之前一直在生病療養,很少出來走動,最近才好一些,所以才想讓你跟媽媽和爺爺女乃女乃一起去看他。」咳咳,這個解釋雖然有牽強之處,但應付三歲小孩,應該足夠了。
小豆豆果然被忽悠到,不再多問,乖乖把手機還給媽媽,「我去噓噓,掛電話之前記得叫我喲。」雖然剛才跟爸爸說了好多,但親口跟他說再見還是要的。
看著小豆豆進了洗手間關上門,顧思恬才壓低聲音開口道,「你覺得老爺子會喜歡豆豆麼?」
「如果他真的被你說的話觸動到,現在最在乎的應該是親情和家的氛圍,這樣一來,他也沒理由不喜歡豆豆。」這一點沈延修並不擔心,頑固的老爺子能接受媽媽已經是突破了底線,這世上應該不會再有人能惹他討厭。
「也是,咱們的豆豆這麼聰明可愛,老爺子要是敢給她臉色看,我立馬帶她回家。」顧思恬的這番話明顯是玩笑的語氣,經過剛才一番刺激,估計老爺子應該會對她有所忌憚。而且,她也相信公公一定會把豆豆的來歷解釋清楚,並讓老爺子真心接受。
這會沈爸爸和老爺子的通話已經結束,關于豆豆的來歷,他只說了兩句話︰首先,豆豆和沈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其次,要相信延修的選擇,他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才做這個決定。當然,這通電話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確定明天去沈家老宅的事宜。沈爸爸的態度跟他家兒媳婦完全一致︰要麼不去,要去的話就是一家人一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