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音樂、舞
王平突然明白自己回到了戰前世界,或許這里是東亞唯一的一間酒吧,轟鳴的音樂混合著汗水、草煙、腥羶的味道讓不適應地野貓緊緊抱著王平的同時,還不忘記拉緊自己的袍子,單純的女孩從來沒有來到如此墮落的地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酒吧里的裝飾、音樂、舞娘,甚至連酒保的衣服,所有的一切都與戰爭前的時代完全一致,有些昏暗的燈光下,一路走來經常看見的那些希奇古怪的改造人,似乎也和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了。不同的是看到有人丟給酒保兩發無殼子彈,換來一杯不知道是什麼飲料與藍色的小藥丸,急切地吞下後,拉過旁邊一個已經有些半昏迷的小女孩,丟給‘馬車夫’一發子彈,接著就提槍上馬就地解決。
‘來一發’,在這里有了實際的意義。
子彈在流浪樂園就是通用的貨幣,與古董收藏相反的是,越是稀少的子彈,在這里越不值錢,原因是只有能打進人腦袋的子彈才有用,才有價值,在戰爭剛結束的時候,那些空有特殊子彈卻找不到武器能配合的家伙往往是死的最冤枉的。戰爭之後,子彈也從消耗品逐漸演化成某些地區的通用貨幣,最常用的就是無殼子彈,這種子彈的制作相對簡單,質量可靠,采用火藥與黏合劑壓制成型,然後再將彈頭與底火二次壓制,最終完成。至于原材料的來源,從黑火藥要到硝酸胺以及更高級的火藥都有,質量自然也高低不同,天堂城本身生產的子彈以硝酸銨成分居多,攙雜提高威力和燃點的特殊成分,很多人相信這些成分是從海水中提煉出來的,涂有防水干油脂,相對于各地小作坊生產的子彈質量自然屬于上乘,硬度與韌性也很適中,重量又輕,作為貨幣使用很方便,除非特意去撞擊底火也不用擔心走火和磨損。
每年天堂城都會根據經濟情況生產一定數量的無殼子彈,除了正常的市場消耗外,對于戰後這種貧瘠的經濟模式也起到了一定的調節作用。當然,這種調節作用在北方那些相對更加落後的地區沒有任何意義,那里還是以物易物作為商品流通的主要模式。
「祝蘑菇豐收!哎呀!這不是黑殺大哥嗎?好久不見了!趕緊喝一杯,算我的!」酒保的爽朗笑聲在這麼混亂的環境中听起來尤其順耳,他熱情的招呼著暗殺以及幾個新老客戶。「那條狼不會是貪狼吧?黑哥這次出去賺的不錯啊!有這麼個寶貝在身邊,誰敢動你一根汗毛啊?」
暗殺順手丟給他一把子彈,又從兜里掏出兩把,總共有二十顆左右,哈哈笑道︰「海藻死光,九死一生,就為了你這里的那點好酒!趕緊,給我的兄弟們都來上一杯,順便給你介紹幾個新朋友,沒他們,你黑哥明年開春墳頭上都要長青草了。」
「沒問題!黑哥還是那麼大方!每人一杯!最好的藍頭蘑菇酒!」酒保轉身在櫃台下面拿出瓶裝載著在熒光半導體的照耀下閃耀發出藍色光液體的大酒瓶,給包括王平在內的所有人都倒上一杯,同時很自然的吩咐服務員把包廂空出一個,讓黑哥幾個人先進去休息。
「放心喝,輕微的制幻酒,味道不錯的。」暗殺知道王平喝酒就等于漱口,這話是對太歲說的,接著低聲對王平說道︰「情況不大對,時刻小心。」
幾經風險的眾人圍在吧台前品嘗著藍頭蘑菇,有眼力的客人紛紛躲在一邊,這條街上有規矩,尤其是龔老大這里,不準攜帶重武器進入,這幾個人統一的偵察兵防護服已經表明了他們不好招惹,更何況還有條貪狼跟在身邊,就更沒人上去討霉運了。
「祝蘑菇豐收,朋友,怎麼稱呼啊?」聲音听起來並不討厭,王平並沒有回頭去看,他知道這里也有一定的規則,還是看看暗殺怎麼對應。
暗殺回頭一瞧,竟然是個胖子,健壯的人他見過不少,干瘦的就更不用說了,這年頭能把自己吃成胖子的絕對少見。對方很客氣的打招呼,暗殺也就舉舉酒杯,笑呵呵地說道︰「海藻死光,叫我黑殺,剛剛做了票買賣回來,帶弟兄們輕松一下,這位老板看起來很有點樣子,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哎呀,怎麼好意思指教,我叫根山,人家都叫我根胖子,剛來這里沒多長時間,承蒙各位老大給面子,西北角弄了片薄地混口雜飯吃,我這人一向開門見山,你這條狗轉讓不?開個價錢如何?」根胖子笑起來真的不叫人討厭,說話也很客氣。
暗殺抱歉地笑笑,心里卻有些不快,說要買狗,卻讓賣家開價錢,明顯沒什麼誠心,立刻推卻道︰「根老板好眼色,只是我這狗有大用,不能割愛,流浪樂園又不止是我有這樣的狗,還請根老板另找他人吧。」
「哎呀,哎呀,我可是誠心想買你的狗啊,怎麼著你也該給我個面子不是?以後見面也好說話啊。」根山的臉色立刻變了,慈祥的面孔瞬間轉換成囂張,這時候王平等人也都轉過身,面對著根山以及他身後十幾個手下。
「喵,他的臉好有意思的哦,竟然變的這麼快。」貓女還真是頭一次看見這麼會變臉的人類,忍不住出口評論。
根山听到貓女的聲音,先是微微驚訝,接著眯起並不大的三角眼冷笑道︰「竟然還有獸人奴隸啊,那就更好了,讓我一起買下來吧。哼哼,本來想多給你們點補償,現在我改主意了,一人一顆子彈好了。」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手下就舉起了各自攜帶的武器,主要都是手槍,比較有特點的就是四把微型沖鋒槍,這種當年廣泛裝備武警等部隊的小型沖鋒槍的子彈到是不太難找,只是槍支早在戰爭之前就被淘汰了,竟然一下出現了四把,看來這個根山的來歷也不簡單,最起碼也是擁有某個武裝警察彈藥庫作為後盾的牛人。
音樂立刻停了,王平有些懊惱的看著剛剛還喧囂的舞池頃刻間走的光滑干淨,除了滿地的破草煙頭以及人類分泌物的斑斑痕跡,再次哀嘆自己的倒霉命運,或者說懷寶遇賊的幾率太高了。
「根老大!你是不是太不把龔老大放在眼里了?」酒保二話沒說,從吧抬下抽出一只賣相不錯的旋轉彈匣突擊步槍,槍口穩穩地對著根山的腦門。酒吧里的服務員、舞女可沒有酒保的義氣,早都躲到門外,機靈一些的都跑出去報信了。
「龔老大?龔老大有一個多月沒出現了吧?死活都不知道!也只有你這個笨蛋忠心不二的替他看場子!」根山也不含糊,矮胖的身材卻很靈活,從後腰拽出兩把手槍,九二式,槍口分別對著酒保和暗殺,森冷的聲音在安靜下來的酒吧里回蕩道︰「別以為他躲起來搞風攪雨就沒事了,除了停車場和日死街這兩個地方,這一個月各處死了多少人?只有他龔老大所有手下或躲或跑,難道他未卜先知?能躲開次次火拼?還不是他搞的鬼?別人不敢在他這里鬧事,我根山偏偏敢!」
「你不知道自己惹的是誰,今天我沒心思殺人,你最好立刻走,不要再說一個字。」還沒等暗殺說話,因為那兩個小孩子早就心情不爽的王平先開了口,長毛男雙手抱在胸前,右手臂放在左手外面。
殺剛說了一個字,只見光亮連續閃動音有些高低起伏,其實是十幾聲悶響連成了一個聲音,聲音停止,包括根山跟手下在內的十幾個人就象雕塑一樣站立在那里沒有動,靜止了足足十多秒,才象木頭樁子一樣紛紛倒地,人肯定是死透了,四肢被生物電刺激到神經,還在微微地顫動。
酒保有些目瞪口呆,他根本連誰出的手都沒看清楚,只能仔細瞄了瞄根山的尸體,發現他的眉心有處圓圓的黑洞,傷口周圍有些焦黑的痕跡,沒有出血,正在從內往外冒著白煙,煙霧很淡薄,不仔細看是根本難以發現的,說明里面的大腦組織瞬間就熟了,竟然是激光武器?怎麼可能?
面前黑殺這幾個人沒有一個帶著大家伙啊?!酒保也算是經多歷廣,見識廣博,他知道激光武器最小的起碼也有個十幾公斤重,正常人需要象攜帶噴火器一樣背上個黑盒子,里面是專門供應激光武器能源的核聚變電池組或者小型核聚變反應堆,手持的發射器與能源盒相連,這才能夠成為最基本的激光發射裝置,有效射程一般能達到二百米左右。
難道是改造人?酒保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幾個人看起來身體比例都很正常,沒有改造人那種變態的特殊體形用來容納反應堆和相關的武器彈藥。
並不能怪酒保,有誰能想到自己面前出現的是個珍惜古董——仿生軀體呢?又有誰能想到利用仿生軀體的特性安裝上小型激光發射器?
「酒保,別發呆了,趕緊叫人收拾這里吧?」太歲又開始發揮他的‘冷笑話’功能,繼續半開玩笑的說道︰「我這個兄弟的脾氣不太好,殺幾個人不一定能讓他過癮,你再發呆小心連你也殺了。」
「啊,這個,是,我馬上,啊,那個,抱歉,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遭,老大確實失蹤太久了,黑哥,你們還要在這里呆多久?」酒保被太歲的話弄的思維短路,支吾了幾聲才恢復正常。
「你如果能聯絡到龔老大,就說我黑殺回來了,他會告訴你怎麼做,另外通知外面的人來收拾收拾。」黑殺的話似乎起到了穩定心態的作用,酒保的臉色好了許多,既然讓他去辦事,應該不會順手宰了他。
「你是怎麼做到的?」暗砍想活躍下氣氛,裂著嘴吹了聲口哨對王平說道︰「酷!」
長毛男也知道暗狙死了後大家的心情本來就不好,又遇到那兩個吃人的小鬼,自己圖痛快發泄完了也許會給這些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抱著一種補償各位的心情用生化眼在相對平坦的淺色部吧台面上慢放了一下他剛剛的視覺鏡頭。
首先是輔助計算機按照王平的提示鎖定面前這些人的眉心部分,接著用直線標示出最短也是最快的開槍路線,其實長毛男什麼都沒有做,他只是將攻擊速度調到最快,因為他的神經反應速度跟不上手臂瞬間停止揮舞的交替速度,將射擊模式從手動變成全自動,余下的就是根據提示回答了一字
/是否攻擊?
/是。
野貓抱著王平的胳膊一臉崇拜的樣子,其余人都沒說話,太歲很平靜地替他們說出了心聲︰以為是你自己的槍感……」
這次的笑話起作用了,連暗殺都悶笑了好一會。
沒過多長時間,酒保再次返回到酒吧里,那些尸體已經讓服務生搬出去了,酒保的語氣很恭敬,只是給人感覺他好象巴不得兩秒鐘就干掉十幾個人的殺神趕緊離開這里,龔老大的回答很奇怪,也很直接,就一句話︰「去該去的地方,快。」
出了龔老大酒吧的門,暗殺苦笑著說道︰「怪不得老板吩咐讓我盡快帶你們去天堂城休息,我還以為只是客氣客氣,琢磨著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酒精都沒有,先帶你們高興一下,沒想到原來有這層意思在,到底惹出了麻煩。」
王平隱約明白了暗殺的意思,太歲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只有野貓瞪大了眼楮問道︰「喵,這層意思是什麼啊?好吃嗎?哦,我的意思是,它和吃有關嗎?」
其實貓女在這段時間里,听到的和見到的世面也不少了,這句從小養成的口頭禪還是偶爾會冒出來,王平也沒特意去矯正什麼,也從沒提醒過貓女‘的哦’也是她說話與眾不同的地方,只是貓女總以為自己那聲‘喵’就葬送了二十多個同族人,多少受到些打擊,總想把除了實在改不掉的‘喵’聲之外的所有口頭禪都去掉。
暗殺耐著性子解釋道︰「老板讓我帶你們盡快回天堂城,恐怕也是流浪樂園里出了麻煩,而不想讓咱們惹到不必要的事情,讓咱們少冒風險的意思。」
貓點點頭,沒再說話。
「有人跟上來了,五十整,快走。」王平提醒道,其實以這些人的身手,殺五十人跟切菜差不多,長毛男只是不想拖延時間,引來更多的事情。眾人加快腳步,王平也沒心思再去琢磨流浪樂園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只是他有個很奇怪的感覺,這些人短時間內肯定要回到這里。
太歲比王平想的多了一些,他還有心思計算下時間,然後問道︰「暗割和鑽頭好象就是這幾天要在龔老大的酒吧里動手吧?咱們還真要抓緊時間,先去天堂城,然後盡快回酒吧去。」發現幾個人都用很奇特的眼光看著他,太歲絲毫沒有意識到那種眼光叫憐憫,繼續嘀咕道︰「你們怕麻煩我不怕,再說,邏輯上推算她再厲害也是個女人,我和暗殺是朋友又認識暗割,她和人決斗,我是一定要在場的。」
除了野貓,所有人都在小跑的同時翻出了大大的衛生球。
太歲沒救了。
停車場外的走廊里安靜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那些討厭的乞丐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被驅趕干淨?或許不是驅趕,而是這些要飯的老油條看到什麼讓他們害怕的事情,早早跑掉了吧?
「剛剛咱們身後就跟的五十人已經靠近了,掃描器顯示停車場還有二百五十人,估計位置都在那些車輛後面,看來咱們有麻煩了。」王平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車上有沒有重要的東西?」暗殺的意思很清楚,現在他們幾個已經隱藏在停車場外側的走廊里,進不進去無所謂,干脆放棄車輛找機會溜掉。「他們竟然敢在停車場里動手,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讓這些混蛋連天堂城都不放在眼里了。」
「有個不知道算不算重要的……」王平剛剛想起自己改裝完身體後,有個關鍵的東西還沒有帶在身上,這時候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台使用過一次的衛星道標。
「不方便說沒關系,我也舍不得自己的貨車,三百人憑借咱們幾個人應付起來還不算困難,現在讓太歲轉換形態有些來不及了,後面那些人一到,恐怕咱們就都會被包了餃子。」暗殺低聲說道。
走廊里的三六九有些興奮和緊張,他的手心潮濕地連槍把都感覺黏糊糊地,將槍換了下手,努力用褲子擦了擦,對講機里突然出現的聲音讓三六九差點走火,他趕緊仔細听著,老大已經帶人堵住了這幫人的前路,只要這些人一進停車場,放進來二十米,就全力開火,將黑殺雇佣兵小隊射成渣滓。
三六九的任務很簡單,堵住這些家伙的後路,逃回來一個殺一個。
再轉過一個轉角,三六九讓眾人停下,面前這個走廊長五十多米,寬六米,高兩米四,正是埋伏的好地方,直走到頭再轉個小彎就到停車場的人員出入口了,三六九就地分出二十個人堵在這里,人手一只突擊步槍,其余人回到轉角內側後退了二十多米布置了第二道防線,然後就開始等待。
等了大概十多分鐘,預想中的隊伍都沒有出現,連槍聲都沒有,兩邊都開始不耐煩,三六九的對講機再次傳來老大的命令,讓他派兩個小嘍羅探探路,看看這幫人在走廊里搞什麼鬼。三六九剛答應,第一道防線就傳來槍聲!
乒乒的槍聲與驚叫慘叫聲讓本來就有點緊張的三六九差點把對講機掉在地上,還沒等他讓弟兄們上去支援,槍聲停了。
‘這麼快?’三六九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心里在犯嘀咕,黑殺的威名在外,實際上也不怎麼樣啊,二十多個人就把他和手下都解決了,他正在琢磨,對講機里又傳來老大的呼喊,詢問怎麼開槍了,情況如何。三六九一邊答應,回報說馬上派兄弟轉過去看看,耳邊卻傳來一種很奇特的嗦嗦聲,好象有許多小東西在快速爬動。
「三爺!好象是老鼠!很多老鼠!不對!是蟲子!」手下的驚叫聲讓三六九回過神,定眼一看,轉角出從地面到天棚都是老鼠!密密麻麻地不下幾百只,這些老鼠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與普通老鼠不同的是身上有著昆蟲類的甲殼!有一部分身上還是屬于半融化狀態!
「開槍!霰彈快點!轟啊!」三六九也沒時間去琢磨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帶著弟兄們邊往後退邊開槍!
這些老鼠來的很快,二十多人你推我擠倒退了幾步眼看都要轉身逃跑,沖到最前面的老鼠小嘴一張,撲撲射出幾股氣液混合體!飛濺中還沒落地就揮發了,三六九趕緊捂住鼻子,到底還是吸了小半口,有種甜膩還稍微有點苦香的味道在鼻子里游蕩。
‘這味道並不難聞’三六九琢磨著,突然感覺胸口發悶,心髒猛跳了幾下,張嘴卻喘不上氣,就如同溺水的人猛張了幾下嘴,接著就渾身發軟,頭腦眩暈,自己感覺身體往下落。
落入死神的懷抱。
太歲在離開基地後首次發威,新形態的轉變雖然有些慢,可是威力比以往還要大,這些老鼠的外殼由于細胞壁作用增強了防御力,抵御普通威力的火器不說,連帶還能噴射混合毒液,作用于人的呼吸道,只要吸上一口,立斃,為了防止誤傷野貓暗殺等人,太歲這次使用的毒液在空氣中的揮發速度很快,大概一分鐘就會分解,屬于那種短時間內殺傷力巨大,後續無殺傷力的特殊類型。
「老大,咱們還等不等?三六九那邊聯絡不上了。」
「等個屁!五十人都頂不過黑殺,你以為黑殺是笨蛋,還會回來取車?告訴弟兄們,撤!車上東西不要動,有人問起就是三六九自己想吃一鋪,與咱們沒關系!明白嗎?」
「知道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