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菲顯然听到了聲響,疑惑的問道︰「姬仁,什麼響?」
「不知道。k」姬仁確實不知道,他不是神,今天生的事情已經讓他耗盡腦汁——先是陸雪菲失蹤,接著滿世界找人,然後又進到一個莫名其妙的房間里,離譜的是剛才居然上演一幕人鬼大戰。更為可氣的是所有事情都生的如此突然、生的地點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縱是姬仁這樣從小‘博聞強記’的人,也經不住這麼多變故。
「我們怎麼出去?」
听到陸雪菲的問話,姬仁不禁苦笑,這已經是陸雪菲第三次問他這樣的話了。
矜持,一定要矜持。姬仁默默在心中念叨,只有冷靜才是解決難題的根本之道。姬仁從陸雪菲背後閃出,貼緊牆壁,動腦袋,想著響聲可能的來源。
沒有電,電器應該不會開動才對,可是為什麼聲響那麼像機器運轉出的轟隆聲?如果不聲,那又會是什麼呢?
聲音越來越大,陸雪菲感覺到空氣冰涼了許多,說道︰「姬仁,你有沒有感覺有點冷?」姬仁听到陸雪菲的話,好像抓到了什麼,仔細一想,這聲音真像抽冷機的聲音!
姬仁小時候住的地方是個貧民窟,一到夏天灼熱的空氣混雜著腐臭的味道彌漫整個街區。後來不知道是誰在垃圾堆里尋模到五六十年代用來儲藏糧食的抽冷機,那人把抽冷機安放在大家經常去的地方,做起了生意︰誰想進抽冷機納涼,一下午十塊錢。姬仁沒有錢,但他經常去抽冷機四周溜達,能勉強吹著從抽冷機漏出來的冷風,所以姬仁對那種聲音很熟悉。
過了一會,房間里的溫度下降的很快,直逼零度。陸雪菲冷的不行,她只穿了一件衣服,頂不住寒意的入侵。
姬仁也冷,听到陸雪菲近似申吟的低呼聲,他月兌下又臭又髒的長袖,遞到陸雪菲手上。陸雪菲模著衣服上的污漬,又遞還給姬仁,「姬仁,穿上。」
陸雪菲雖然以命令的語氣說出那樣的話,但姬仁沒有反感反倒心頭流過暖意,真心關心他的人實在太少、太少。姬仁使勁拍拍胸脯,豪氣干雲的說︰「班導,我可是號稱‘火化不了冰凍不死’的鐵金剛,區區這點冷算什麼。想當年我零下十幾度,依然光著膀子下河游泳,現在這點溫度小意思。」
姬仁說的沒錯,當年他只有八歲,被同學推進了冰寒的水塘里,只因為他被稱作‘異類’——能見鬼。
有些人相處一輩子或許還不能相知,但有些人只說一句話就能成為知音——伯牙子期。陸雪菲以前沒有和姬仁有過太多接觸,平時說話也就那麼幾句︰「好好學習」、「注意身體」、「少玩游戲」。
今晚生的事情讓姬仁走進陸雪菲的視線里,以前她都是把姬仁當做一件東西——人是不會和東西進行思想交流的。姬仁在房間里說的話、做的事情,在陸雪菲看來是那麼的不理解。姬仁的童年、姬仁的鎮定、姬仁的淡然、還有姬仁的無恥大話,都令人不可思議。要知道姬仁只有二十歲,身上藏著血淚卻用瘋癲猥瑣的話語來掩飾,浮夸的外表下有這樣的一層厚重,讓人心酸的厚重。
「姬仁,我不冷。」陸雪菲不知怎麼的,听到姬仁近乎無恥的吹牛,心中忍不住一酸,以前的她要是听見姬仁這樣說,只會嗤之以鼻,然後走開。
姬仁哈哈大笑,調笑的回道︰「班導,你怎麼那麼象是撒嬌的小情人,不要我的東西?我知道自己很帥,但你不用這麼直接,我會害羞的。」
陸雪菲呸的一聲,暗罵姬仁真是不懂好人心,「姬仁,我是怕你死在這,連累我。」說著賭氣的搶回姬仁臭髒的衣服,套在身上,嗅了嗅,又說,「你這衣服幾天沒洗了?」
姬仁訝道︰「衣服需要洗嗎?」
如果房間里有光亮的話,姬仁肯定會看到陸雪菲哭笑不得的神情︰從衣服的髒臭程度來看,姬仁的衣服壓根沒洗過。
陸雪菲一時語塞,姬仁也沒的可說,于是都安靜的坐在地上。沒過多久,姬仁站起來雙腳跺地,直搓雙手,口中呼出白氣,對陸雪菲說道︰「起來走走,暖和些。」陸雪菲听話站起身,扯緊衣服,雙腳輕輕的敲著地面。
「班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們說個話吧。」姬仁提議道。
陸雪菲回道︰「那就說說你吧。」陸雪菲不知道她怎麼會那樣說,她並不是像姬仁一樣是個喜好打听別人**的人。
這里就我和他兩個人,不說他說誰!陸雪菲這樣安慰她自己。
「班導,你很八卦啊。要不說說你,我都告訴你我的故事,你也該適當透露點你的故事。這樣才公平。」
陸雪菲一愣,接著笑笑,「我能有什麼可說的。小學,中學,大學,工作。」她確實沒有什麼可以講的,一路無磕無絆,恰似一潭死水沒有一點風波。
「就這麼簡單?」姬仁問道。
「恩,就這麼簡單!」
姬仁嘆嘆,頗為失望,「班導,你的生活真無趣,一點漏*點沒有。」陸雪菲听姬仁這麼一說,以前她就隱約感到生活中缺了什麼,但一直找不出倒底是缺少了什麼東西,現在她知道了——缺的是漏*點。她的生活一直被別人控制,就像一個木偶,沒有了思想也就沒有了對生活的漏*點。
「算了,還是說我自己吧。」姬仁無奈道,「其實我的故事和你差不多︰小學,中學,大學。」
陸雪菲靜靜听姬仁講述他的故事,一樣的過程卻不一樣的經歷。
「我爸媽的印象很模糊,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我和爺爺一起過了十幾個年頭,等我上了大學,爺爺走了。」說到這,姬仁的聲音有點顫抖,「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如果說生命是偶然的邂逅,那麼死亡就是必然的分手。」
陸雪菲驚訝的張開嘴,‘如果說生命是偶然的邂逅,那麼死亡就是必然的分手’,這是姬仁對生命的感悟。但說出這話的是一個年僅二十歲的大學生,這樣的年紀不應該是整天做著夢的時候嗎?死亡對他們來說過于遙遠。
姬仁沒有說下去,他此時正處于冰火二重天的煎熬之下。皮膚徹骨的冰寒,五髒灼傷的火熱。姬仁根據多年的經驗知道,他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陸雪菲久久听不到姬仁的話語,覺得奇怪,朝姬仁的方向挪動了幾步。她踢到什麼硬物,俯身模索一番,現是一具身的人體。
「姬仁,你……你怎麼了?」陸雪菲急忙抱住姬仁,焦躁的問道。她也明白她這樣問是多余的,赤身站在零下十幾度的房間里,是人都會倒下。
「我……沒……事。」被美女抱在懷里,姬仁似乎也恢復些氣力,也沒那麼冷。陸雪菲雖看不見姬仁痛苦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姬仁顫抖的身體,急忙月兌下衣服,蓋在姬仁身上。
姬仁無力推開陸雪菲的手,「我……能……行。一個…個…人……倒下,比……兩……好。」
陸雪菲明白姬仁的意思,這是道選擇題,要麼選擇一個人倒下要麼選擇兩個人倒下——真是道艱難的選擇題。
姬仁努力保持清醒,他的意識正在逐漸模糊。說話,一定要說話,不能睡過去。姬仁咬咬牙,蹦出幾個字,「班……導,你……理想是……什麼?」
陸雪菲哭了,急的大聲哭,她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救姬仁,她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空氣越來越冷,哭聲越來越大,「姬仁,你不能睡,你要陪我,我害怕……我害怕孤獨,你一定要陪我!」說著使勁搖晃姬仁,生怕她一停姬仁就會睡著。
「班導,我……,在。」姬仁很虛弱,陸雪菲的動作讓他稍微清醒一點。
「哇……。」陸雪菲趴在姬仁身上大聲哭,似乎要把心中的委屈全哭給姬仁听,「都怪你,你為什麼要月兌我裙子?為什麼你要和我作對?你想死,死遠些,為什麼要死在我面前?你……你要死,出去死!」陸雪菲的淚水濕透了姬仁的上身,瞬間結成冰滴,很涼,很涼。
「還,還,沒死。」姬仁努力說著。
陸雪菲抓緊姬仁的肩頭,指甲深入肉中,姬仁忍不住叫道︰「疼。」陸雪菲急忙松開手,雙臂抱緊姬仁,淚水滴在姬仁口中,咸咸的。
感覺到姬仁的身子越來越燙,陸雪菲有股不好的預感,房間里這麼冷,而姬仁這麼熱,情況很糟糕。
姬仁的意識正在逐漸消失,身子軟綿綿的,腦袋無力垂在陸雪菲懷里。陸雪菲的手放在姬仁額頭,試圖讓姬仁額頭的溫度降下來。剛開始時,是有點效果,時間一長,陸雪菲手也變的和姬仁的額頭一樣灼熱,即使換了換手,效果也沒太明顯。
陸雪菲不是只知道哭的嬌弱女生,搖著姬仁火熱的身軀,像哄孩子一樣輕輕說道︰「姬仁,你別睡,我們說說話。我呀,理想很簡單,找個相愛的人,守著一生一世,慢慢變老。當我結婚的時候,你來,好不好?」
姬仁輕微嗯了一聲,聲音只有他自己听見,「我的理想,當個科學家。」這已經是姬仁的極限了,說完,便失去了知覺。
陸雪菲抱著姬仁灼熱的身體,呆呆的癱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因為她感覺到姬仁的雙手已經垂了下去。
死了嗎?陸雪菲笑了,詭異的笑︰我也快死了,姬仁,你死了我也不放過你。
此時懷中的姬仁不知道哪來的氣力,原本垂下的眼皮翻動,嘴角撕開一條縫隙,喃喃的說︰「媽媽,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