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欠——」
斯帕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掏出手帕,使勁擦了擦鼻子,站在這間屋子里面,令他感到相當難受。
這間屋子並不算小,但是此刻卻顯得極為擁擠,因為屋子里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柬。
斯帕克將手插進其中的一個最大、也是最為豪華艷麗的花束里面,掏出一張標有燙金字的卡片。
「布貢;拉芳;史維特侯爵,向尊敬的藝術家表示敬意。」這位公子般的佣兵隊長念著。
從另外一束花束里面,翻出另一張卡片,其上的贈送者是教長。
輕輕地吹了聲口哨,他在屋子里面轉悠起來。
突然間,房門輕輕地打開了,一身盛裝、帶著假發的系密特走了進來,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他們的手里捧著滿滿的花束。
「你可以開一個花鋪,我相信生意一定興隆。」那個公子說道。
「你怎麼來了?」系密特問道︰「馬上就要出發了嗎?」
「不不不,我原本是來給你捧場的,我去夜玫瑰找你,酒保告訴我,今天是你的演出。」斯帕克看了一眼四周的那些花束,聳了聳肩膀︰「看樣子,用不著我替你捧場,我開始有些相信你前天說的那句話了。」
看見那兩個雜工離開,這個公子立刻湊到系密特跟前,問道︰「演出的收入有多少?我對此有些好奇。」
「現在還不知道,因為還有事情,我只安排了兩天的演出,一張門票五十金幣,這個劇院能夠容納五百的人,其中的二、三十張票,是送給那些特殊人物的,比如這里的領主大人。
「這樣算下來,演出的收入其實也沒有多少,我只能夠期待著,演出結束之後的拍賣會能夠好一些,樂譜如果能夠賣上幾萬金幣,或許還算不錯。」系密特一邊盤算著,一邊說道。
「噢——真是有錢人,我的天啊,你的樂譜難道是國庫債券?竟然如此值錢?或許我也應該去學學寫歌,你的錢來得也太快了一些。」公子驚詫地說道。
「這對于你來說不正合適?用不著懷疑我是為了那筆報酬而動腦筋。」系密特不以為然地說道。
「我現在反而更加擔心,因為我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解釋你的行為。」斯帕克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為什麼不當作我天生喜歡冒險?」系密特問道。
正說著,突然間房門再一次打開,只見一個滿臉堆笑的胖子走了進來,從那打開的房門,潮水般的喝采聲和掌聲涌了進來。
「我要上場了。」
系密特從休息的椅子上跳了下來說道。
看著小家伙遠去的背影,听著那怒濤般的掌聲,那個佣兵隊長的眼神,變得越來越迷惑起來。
靠近那道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防御能力的籬笆,一支頗為壯觀的隊伍正聚集在那里,這支隊伍分成了好幾塊,顯然有著各自的首領。
刺耳的犬吠聲此起彼伏,這支奇怪的隊伍,帶著為數驚人的狗。
這些狗,大多是以嗅覺靈敏奔跑靈活著稱的獵狗,不過也有一些,足以凶殘廝殺出名的大型狼狗。
和這些狗一樣顯得異常顯眼的,是這支隊伍的外圍,排列著的那些各式各樣的馬車。
有些和系密特的那輛輕便旅行馬車幾乎一模一樣,顯然塔特尼斯家族的頭腦能夠想到的事情,其他人同樣也能夠想到。
還有另外一些馬車就顯得有些奇怪了,那是普通箱式的馬車,不過外面還掛著厚重的鐵柵欄,更有兩層的木板,外帶特制的結實車輪。
那些隊伍的首領,互相看著對方的準備。
「看樣子,這一次就看誰的準備最為充分了。」斯帕克自言自語道。
站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小個子,人顯得極為精干,同樣的兩撇小胡子長在他的臉上,就顯得有些猥瑣。
「看樣子,打算穩扎穩打的人,並不在少數。」小個子看了一眼那些厚重的馬車,搖了搖頭說道。
「那些魔族的力氣可不是我們所能夠比擬的,不過她們不會制造物品,是最大的弱點,鎧甲和盾牌既然無法抵擋住她們的利爪,就算是將要塞和城牆帶著身邊,也是一樣。」斯帕克聳了聳肩膀說道。
「對了,我讓你去采的那個小孩的底,這件事情你干得怎麼樣了?」這個公子打扮的家伙問道。
「那個小孩現在挺有名的,不過這里的人,之前顯然從來沒有見過他,我不敢驚動其他的佣兵團,只能夠察言觀色,不過看樣子,他們對于城里有這樣一個小孩,根本就一無所知。」那個小個子說道。
「算了,反正無論他是誰,對于我們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他如果是官府的探子,會受到影響的,是這一次出賞金的那些家伙,他們的財路或許會因此而截斷,不過我們只需要收錢走路,就可以了。
「如果他是某個野心勃勃的家伙的眼線,我們只需要小心一下,同樣也翻不了船,我不記得附近有什麼人,能夠一下子對付像我們這樣規模的五、六支佣兵團的勢力,整個丹摩爾也不會有吧。
「再加上這里的領主,看上去也不像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那個小孩又是外路來的生客,這里面同樣看不出有什麼陰謀。」
那個公子皺緊了眉頭說道。
「這樣說來,就真得變成了那個小家伙自己想要冒險?」公子的臉上顯露出迷惘的神情。
「如果按照你所說的那樣,這小子只要彈彈琴,錢就會滾滾而來,他吃飽了撐著,和我們一起冒性命危險?」
旁邊的小個子有些不以為然地說道。
「他的身手也有些不太像,實話說,我絕對沒有把握能夠躲得過他發射的那些暗器,沒有盾牌和鎖甲的話,恐怕得用好幾條人命填上去,才可以靠近並且解決他。這是我唯一能夠想像出來的辦法。」斯帕克再一次皺緊了眉頭。
「只可惜,那些暗器用來對付我們倒是非常合適,對付魔族,恐怕連個屁都不值。」旁邊的小個子不以為然地說道。
「難說,如果這一次出現在這里的,確實像我們猜測的那樣,是飛行惡鬼的話,那小家伙手里的暗器,或許是最為有效的武器。
「我絕對不相信,有誰能夠發射出得比那些鋼針更快的暗器,更不要說,必須在瞬息之間作出反應。」那個公子說道。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遠處一隊騎兵緩緩而來,令所有人感到詫異的足,那隊騎兵竟然將籬笆封鎖了起來。
一個全身穿戴著戰斗鎧甲的騎士,緩緩地駕著馬,來到眾人的面前。
「我知道各位是些什麼樣的人,我同樣也听說了各位打算作些什麼事情,我本領主大人史維特侯爵的命令,請各位離開這座城市。
「無論領主大人還是我本人,都非常清楚,是什麼原因將各位引到這里來,堪布山谷並非最近剛剛發現,幾個世紀以前,這座城市里面的居民已然知道,通過那里能夠進入北方領地。
「不過,我們始終無意于去打擾我們的鄰居,但是此刻,從北方領地前來的逃亡者,卻破壞了我們的安寧。」
「正因為如此,領主大人命令我封鎖那座山口,我的士兵們將執行這道命令,當然對于那些已來到這里的逃亡者,領主大人允許他們成為最後一批幸運者。」
一時之間,原本嘈雜喧鬧的空地上變得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的眼楮部緊緊地盯著那個騎士。
聚集在這里的佣兵,人數並不在那隊士兵之下,而且各個擁有一手絕活的他們,無論是戰斗力還是斗志,都遠比這些私人領地之中的護衛隊要強得多。
事實上,即便那個騎士,佣兵里面的許多人都未必將他放在眼里,這些所謂的護衛騎士,根本就不能夠和真正從騎士學校里面畢業、接受過正統嚴格訓練、得到真正認可的騎士相提並論。
不過,沒有一個人打算和這支絲毫沒有戰斗力的儀仗隊伍交手,要知道,一旦向他們舉起刀劍,無疑便意味著對丹摩爾王朝的反叛。
叛逆的罪名可不容易承受,再神通廣大的佣兵團,也無法和整個丹摩爾王朝的軍隊相抗衡。
正當眾人面面相顱的時候,突然間遠處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系密特從馬車上下來,同樣微微一愣,他怎麼也想像不到,這些聚集在一起的佣兵,會和領地里面的騎兵對峙。
仔細詢問了一下情況之後,系密特來到了那位護衛騎士面前。
那位護衛騎士同樣納悶已極,面對眼前這個奇怪小孩,他可沒有辦法像對待那些佣兵一樣生硬。
身為領主貼身護衛的他,自然認得這位領主大人的座上賓。
眼前這個小孩,可以說是最近幾天城里最聲名顯赫的一個人,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傳說,他將成為「自由的風」之後,第二位偉大作曲家。
「我希望能夠成為調停這件事情的中間人,史維特侯爵那里,我會前往加以解釋,此刻山口那邊,還有不少逃亡者被困在那里。」系密特說道。
雖然他非常清楚,自己手里有著許多張王牌,國王陛下給予他的那道策令,到了關鍵時候,同樣會相當有效,更何況,自己的手里還有一枚水晶球。
只要將波索魯大魔法師的臉,往那里一露,什麼樣的命令,也被暫時壓制下去了。
不過,系密特並不打算依靠這些東西來壓服別人。
那個護衛騎士微微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轉念一想,領主大人的意願,原本就不是那樣堅決,而且無論是領主人人還是他本人,都確實有些擔心,這些亡命之徒會為了利益鋌而走險。
「我仍舊會執行命令,封鎖那道山口,而且從今天起,將封鎖這座城市,不允許來自北方領地的逃亡者和佣兵團進入。」那位護衛騎士固執己見地說道。
「我相信這一點可以做得到,不過閣不同樣也應該听說過,最近附近發現了魔族的蹤跡,那些魔族正是出現在山口附近,這些佣兵團正是為了消滅魔族,而從千里迢迢之外趕來的。
「我相信,史維特侯爵大人同樣不希望,自己的領地附近有魔族徘徊,正因為如此,我希望您不要阻撓這一次的行動。」系密特試探著說道。
「領主大人無意阻撓任何人的行動,不過在我們看來,之所以魔族的蹤跡出現在這里,正是因為那些逃亡者們的關系,他們將魔族從北方引來了這里。」那個護衛騎士冷冷地說道。
「據我所知,在奇斯拉特山脈附近發現了魔族蹤跡的,並不僅僅只有這里而已,隨意的猜疑並非是寬容的表現,在我看來,這座高雅的城市,絕對擁有寬廣的胸懷。」系密特連忙說道。
說著,系密特轉過身來,朝著那簡陋的城門走去。
他信手從地上摘了一根青草,輕輕地折起放在嘴邊,一首蒼涼的樂曲,隨著草笛那略微顯得尖銳的聲音,傳遞得很遠很遠。
這原本是他的父親「自由的風」還留下來的一首未曾完成的樂章,此刻系密特突然間感覺到,他的心中擁有了完整的樂譜。
那微微帶有一絲哀傷和遺憾的曲調,幾乎在瞬息間,令那些士兵們失去了戰斗的意志,過慣了太平日子的他們,並不希望和任何人為敵。
「好吧,我就當一個旁觀者。只不過事情結束之後,得有人去向領主大人解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那位護衛騎士無可奈何地說道。
浩浩蕩蕩的隊伍終于開始前進,不過此刻,太陽漸漸向西方歪斜下來。
系密特騎著一匹栗色的馬,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他看上去就仿佛是這支隊伍的首領一般。
而此刻,那些佣兵們和那位護衛騎士則各懷心事,雖然傳聞之中的魔族就在前方,但是此刻他們更加在意的,反倒是事情解決之後應該怎麼辦。
遠處道路一拐,漸漸深入山中,系密特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山口的路邊,等候著幾輛馬車。
這些馬車上放置的東西,系密特用不著看,便知道是什麼,這種事情,大家已然心照不宣。
那些佣兵們朝著騎兵團看了一眼,那位護衛騎士知趣地帶著手下緩緩地走了開去。
自從魔族入侵以來,數量驚人的限制性武器,散落到民間各地,這早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看著那些停在山口的馬車,系密特微微有些驚訝,這些佣兵團所擁有的武器,確實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之外。
他甚至看到了一架巨弩被裝在一輛馬車之上,在系密特的記憶之中,這些巨弩的制造,全都有專門的部門監督,而除了北方領地之外,又沒有巨弩折損,北方領地折損報廢的巨弩,也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
毫無疑問,又有哪個環節出現了紕漏。
看到那張巨弩,那位公子和他的同伴們同樣不太自在,他們的對手準備得越是充足,對于他們來說,越發不是一件好事。
一張張弩弓,從那些早已經停在這里的馬車上卸了下來,那個沉重的巨弩,被安在了一輛專門加固的馬車頂上。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地進行著最後的準備。
和軍隊不同,幾乎每一個佣兵,都有自己佩戴武器的方法。
令系密特感到驚訝的是,那位公子模樣的佣兵隊長,所使用的武器,竟然是一桿刺槍。
將一切都收拾停當,隊伍就地休息起來。
幾乎同時看了一眼天色,系密特和那位護衛騎士從馬上下來。
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食物,系密特一邊吃著,一邊打量著那支佣兵隊伍,此刻,他總算有機會看一眼他的合作伙伴。
在他看來,這幾支佣兵團,都不是省油的燈,怪不得會有膽量,接下這筆風險巨大的交易。
那位看上去就像是公子的盟友的隊伍,十多個人里面,居然沒有一個人穿著像樣的鎧甲,即便有兩個人穿著鎖鏈甲和皮甲,在關節的地方,也顯然刻意修薄。
毫無疑問,這是一支注重機動的佣兵團。
最引起系密特注意的,並不是身為隊長的斯帕克,而是他身邊的那個小個子,那個小個子所用的,竟然不是常用的弩,而是一張弓,他的手下,顯然有四個直屬的部下。
在系密特的聖堂武士的記憶之中,存在著這種弓箭組合的形式,那並非是丹摩爾人所擅長的技巧。
另外一支引起系密特注意的佣兵團體,正足那支擁有著巨弩的隊伍。
這個佣兵隊的首領居然是個殘疾,而這個隊伍的成員,無論是身體,還是戰斗意志,顯然都比不上其他隊伍的成員。
不過,這群人的手里,清一色都是經過改造、樣子奇特的弩弓,這些弩弓比其他的弩弓,多了個用來拉開弓弦的杠桿,除此之外,弩槽的底部,好像還多了一個盒子。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們的馬車上還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這些東西對于他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那是獵人用來抓捕獵物的捕獵陷阱和狩獵夾。
自從在京城拜爾克認識了亨特之後,系密特已是這方面的行家。
夜晚的山嶺,顯得寂靜而又空曠,時而能夠听到一兩聲被驚醒的鳥兒,發出警告的啼就連天色也仿佛特別幫忙一般,大團的烏雲,將那僅有的一絲月光也完全遮住。幾乎每一輛馬車,每一個騎馬的人手中,都拎著一盞馬燈。
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系密特這才注意到,他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唯一沒有帶著馬燈的他,只好裝作自己匆匆忙忙問忘記了這件事情。
小心翼翼地緊挨著那個公子打扮的佣兵隊長,系密特仿佛無所事事般,開口閑聊起來。
「你的手下好像並非是丹摩爾人。」系密特問道。
「如果你想打听別人的秘密,好像應該先說出自己的秘密,作為交換。」斯帕克笑了笑說道。
「那麼換一個問題,你現在是否還有信心能夠拿到最豐厚的報酬,顯然這一次通行的人,都打著和你一樣的主意。」系密特說道。
「干我們這一行的,大多數都是精明鬼。」
那個公子不置可否地說道。
「那些裝備確實令我感到驚訝,看來有人準備得比你更加充分。」系密特微笑著說道,他確實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是說廢物維斯特?這方面是他們最擅長的,我沒有必要和他們比,不過,維斯特這個怪老頭,手下的人全都是些老弱殘兵,怪老頭腦子非常好使,就是固執不懂得通融,如果他的隊伍里面有幾個強悍的角色,或許他還能夠和我們較量一番。」
說到這里,那個公子信心十足地湊到系密特的耳邊,小聲說道︰「只要不至于運氣差到,那些魔族一旦暴露,便被第一波攻擊所射殺,那些跑不動走不動的老家伙們,就絕對搶不過我們。」
「你的信心是否來自于那些亞班人的毒箭?只可惜沒有人知道,那些箭矢上面的毒藥,對于魔族是否有用。」系密特不以為然地說道。
「保證有用,我們早就實驗過許多次,只不過毒藥在這些冷血生物的身上發揮作用的速度,要遠比平常緩慢許多。」那個公子充滿自信地說道。
「除此之外,我對于你同樣充滿信心,有沒有興趣從我這里買點毒藥,涂抹在你的鋼針上面?
「以你發射暗器的速度,再配上那些效率極高的毒藥,在這群人里面,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和你相比。」那個公子說道。
「我對于毒藥不感興趣,要不然我會去弄些更好的毒藥。」系密特不以為然地說道,這確實足事實,那些魔法師毫無疑問是最為優秀的藥劑師,他們所調配出來的毒藥,遠不是普通人所能夠想像。
那個公子聳了聳肩膀,顯然他根本就不相信,有什麼毒藥能夠超過亞班人從那些致命毒草里面提取出來的毒藥。
就在這個時候,系密特感到一陣異樣的感覺。
這是附近有魔族潛伏的感覺,系密特非常清楚自己的直覺絕對不會有錯,因為賦予他這種能力的,正是魔族之中負責指揮和控制其他魔族的魔族眼楮。
猛地從隱藏在上衣各處的插兜之中抽出十二支鋼針,系密特警惕得掃視著四周。
「怎麼了?你嚇人的本事倒是不差,那些人受到攻擊的地點並非在這里,而且這里靠著城市如此接近,零星的魔族,沒有道理會跑到這里。」斯帕克訕笑著說道。
「最好收起你的笑容,我敢肯定魔族就在附近。」系密特冷冷地說道,他的語氣如此僵硬,是因為他此刻的感覺非常不好。
因為他雖然清清楚楚地知道魔族就在附近,但是他那能夠穿透黑暗的眼楮,卻始終沒有找尋到魔族的蹤跡。
難道魔族能夠和他一樣隱藏身形?
這令系密特感到越發緊張起來,擁有著隱身能力的他,自然最為清楚擁有這種力量的敵人有多麼可怕。
當初他孤身一人成功潛入魔族基地,這證明面對能夠隱藏身形的敵人,再多的人手、再嚴密的防御,都沒有絲毫用處。
甚至即便擁有能夠看透隱形的辦法,擁有隱形能力的敵人,仍舊能夠千方百計地繞過那些唯一對他們有效的搜索者。
系密特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凝重起來,但是令他感到惱火的是,身邊的其他人卻絲毫沒有將這當作是一件事情。
即便因為系密特的神秘而又詭異的身分、始終保持著警覺的那個公子,在凝神朝著四周張望了兩眼,卻一無所獲之後,也開始有些懷疑,眼前這個小孩神經過敏。
那看不見的敵人令系密特感到恐慌,而身邊人的訕笑更是令他惱火,他突然間感到,自己就像是那個傳說中無奈的能夠看透未來的智者,但是身邊那些懵懂無知的世俗之人,卻將他當作是傻瓜。
系密特並不希望,那傳說中的情景出現在眼前,傳說之中的那些世俗中人,最後全都用他們的生命,來證明他們的短視和愚蠢。
塔特尼斯家族的頭腦,從來都非常擅長解決難題,而塔特尼斯家族的子孫,顯然全都具有表演的天賦。
轉念間,系密特已然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此刻他所缺少的,是別人的信任,正是他的年紀,阻礙了別人對于他的認可。
不過他有許多辦法,能夠讓別人對他俯首帖耳甚至達到頂禮膜拜的程度。
系密特並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聖堂武士身分,幸好此刻他已然擁有了另一個令人驚嘆並且順從的本錢。
小心翼翼地從衣兜里面取出那原本黑漆漆的水晶,不過此刻,系密特令那顆水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仿佛太陽突然間從地面跳了出來,將四周的一切都照耀得通明透亮。
「非常抱歉,我始終未曾透露自己的身分,我確實是個作曲家,不過與此同時,我也是一個正在學習魔法的魔法學徒。」系密特淡然地說道。
不過他知道,他震住了在場所有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呆愣愣地看著他。
「我的老師,是宮廷首席魔法師,波索魯大魔法師,最近發生在各地的發現魔族蹤跡的報告,令我的老師感到懷疑,正因為如此,魔法協會派遣了許多人手調查這件事情,我就是被派住這里的人員。
「雖然我並沒有太多的能力,不過我的老師波索魯大魔法師在臨走之前,賦予了我察覺魔族蹤跡的能力。
「此刻,我可以毫不懷疑地告訴各位,正有一個魔族潛伏在我們周圍,而且那是一個非常可怕的角色,或許是我們從來未曾見過的種類。」
如果說,剛才系密特的反應被當作是笑話,那麼此刻眾人的心中所擁有的,便只有無比的恐慌。
沒有一個人對于系密特的話提出質疑,這個小孩手掌之中發出的亮光,除了太陽,還沒有人看到過另外一種東西能夠相它相提並論。
如果這不是魔法,那麼就沒有什麼能夠證明魔法存在了。
而系密特的話,同樣合情合理,幾乎每一個人都確信,在此刻事態如此危機的時候,能夠被派到這里來調查的,也就只有最底層的魔法學徒了。
世人都知道,魔法師是何等珍稀,這些人是如此稀少,而需要他們的地方,又是如此眾多。
止因為如此,連這樣的小孩都不得不被派遣出來,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此刻沒有人因為系密特年紀幼小而敢于看不起他,擁有魔法師的身分,足以令他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魔法師擁有著神秘莫測不為人知的能力,而此刻這個小孩聲稱自己擁有能夠發現魔族蹤跡的能力,自然就只有听從和相信這一條路可走。
幾乎每一個人都變得緊張起來,那些笨重的馬車被推到了最前方,所有人都緊握著武器,炯炯的目光,掃過身邊的每一寸土地。
沒有人說話,只是燈盞的合葉全都被打開,雖然這些朦朧的燈光,在系密特手中那亮麗的陽光的照耀下,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不過眾人仍舊下意識地這樣做。
突然間,一陣獵狗的狂吠從四面八方響起,緊接著,一陣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馬驚叫著發出淒慘的嘶鳴,高高得飛了起來,原本緊緊跟隨在那些笨重的馬車身後的佣兵,連忙朝著四面八方閃避。
一陣轟響,一輛厚實的用鐵柵欄強化的馬車,猛地一震,緊接著便劇烈地抖動起來,馬車里面立刻傳來了充滿恐慌的尖叫聲,但是尖叫聲僅僅持續了一會兒,便中斷了。
「在底下,該死的魔族躲在地底下。」一個眼尖的人首先喊道。
听到這聲喊叫,系密特稍稍放下心來,此刻他總算明白,原本並非是他的眼楮出現了問題,也不是魔族找到了能夠徹底隱藏身形的辦法。
他的身高,令他難以穿透前方的隊伍,而看到前面大道之上的情景。
一連串弓弦震動聲響起,緊接著便是咻咻的箭矢破空之聲,以及奪奪的箭頭有入木板的聲音。
數百支勁急的箭矢,將前方的那輛馬車籠罩在了底下。
雖然所有人都確信,在如此密集的攻擊之下,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幸存下來,但是對于魔族的恐懼,仍舊使得他們不由自主地重新將弓弦拉上。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異常的變化發生。
只見那個被射成千瘡百孔的馬車猛然間震散開來,破碎的木板,夾雜著幾片鐵柵欄,劈頭蓋腦地朝著眾人砸來。
如此變故,完全出乎與那些佣兵們的想像之外。
大多數人根本就來不及躲閃,一片慘叫哀嚎之中,最前方的那些佣兵,被砍倒了一大片。
那些沉重的鐵柵欄,成了最為致命的武器。
其中的一道鐵柵欄余勢未盡,繼續翻滾著往前飛來,這件令人恐怖的凶器,擦著地面飛起塊塊碎石,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一匹不幸的戰馬成為了犧牲品,那道沉重的鐵柵欄,將戰馬砸成了兩段。「看!那是什麼!」
一陣驚叫聲,令眾人注意到了那神秘的元凶。
一條細長的觸角,扭曲著卷起了馬車的骨架。
對于擁有著聖堂武士力量的系密特來說,舉起馬車,根本就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對于那些佣兵來說,這令他們感到無比恐懼。
忽然間,那根觸角猛地一抽,馬車朝著人群最為密集的地方砸落下來。
幾乎足下意識的,每一個人都壓低了身體四處躲避,一時之間,原本整齊的隊伍變得亂七八糟。
「轟」的一聲巨響,馬車徹底碎裂開來,沒有人知道有多少人被壓在了底下,只知道那些跳躍著的車輪和巨大的車軸,同樣無比致命。
不過在混亂之中,仍舊能夠听到咻咻的箭矢聲音,這些佣兵雖然缺乏紀律,不過擅長作戰的人,也並不在少數。
一蓬飛射的箭矢,頃刻間將那蔓藤般的觸角射成了一根刺棒。
系密特憑著力武士的直覺,知道這樣的攻擊,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著那如同長鞭一般抽過來的觸角,系密特感到有些後悔,自己竟然未曾帶著他的那兩柄彎刀。
又是一片佣兵被掃倒下去,系密特再也無法忍耐。
將手里的那顆水晶收轉回來,系密特如同一陣風般飛掠出去,乘著突如其來的黑暗,和此刻無比混亂的局勢,他閃身朝著最前方縱去。
突然間,小腿仿佛絆到了什麼東西一般,系密特感到,褲腿輕輕地被什麼東西往後拉了一下,他幾乎足下意識地用腳尖往旁一點,結果令他駭然的是,另一根長鞭,猛地朝他抽了過來。
對于此刻的系密特來說,他已無法煞住自己往前奔行的勢頭,于是他身體在半空中一個盤旋,手掌猛地在地上一拍,身形朝著一旁飛射而去。
就在他頭上腳下那一剎那間,系密特隱隱約約看到,地面上有些與眾不同。
地上仿佛支撐著一張巨大無比的蜘蛛網,那粗壯的主索延伸出去十幾米,在主索之間,還密布著無數幾乎看不清的細絲。
此刻腳下便有一道細絲,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系密特猛地踩落下去。
又是一根長鞭,從潛伏變成了攻擊狀態,不過這一次,系密特早就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準備。
一蓬鋼針,朝著那巨網的中央疾射而去,系密特對準那根長鞭,猛力蹬踩下去,那迅猛的抽擊,再加上系密特本身的力量,使得他的身體高高地飛了起來。
被拋飛到空中,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再幸運不過。
系密特連續不斷地揮舞著手臂,那密集的鋼針,瞬息間籠罩在了那巨網的正中央,原本始終一動不動的其他那些觸角,此刻猛地一震,緊接著便漫無目的地揮舞起來。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抖動,緊接著,一根斷落的觸角飛舞著,和其他觸角的撞在了一起。
就在那一瞬之間,漸漸掉落下來的系密特,已看清了他的敵人。
他原本以為,這一次的魔族,又會是像魔族眼楮那樣非人的怪物,但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看到了一張和人一模一樣的臉。
感到震驚的系密特,差一點沒有躲過一條猛抽過來的觸角,肩膀上火辣辣地挨了一下,令他猛醒過來,此刻仍舊在激烈的戰斗之中。
既然看到了目標,自然好對付許多。
而且那漫無目的地揮舞觸角,同樣也令系密特猜測到,這個魔族或許同樣不曾擁有能夠看透黑夜的眼楮。
身形一滑,飄向了一旁的山坡,系密特的雙腳一踏上地面,心中終于踏實了許多。
弓起脊背,扭緊身軀,那一連串「嘶啦」聲響,是暴漲的肌肉,將身上的衣服徹底撐破所發出的。
運用所有的力氣猛地一甩,十二根鋼針,帶著強悍無比的力量,朝著那個魔族疾射而這是系密特為了對抗魔族而祈求來的力量,如同巨弩一般強勁剛猛的力量。一聲刺耳的尖叫聲響起,突然間,所有的長鞭都朝著這里猛抽了過來。
雖然這樣的拼命反擊,有些出乎系密特的預料之外,不過,他早就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
他甚至還將那極為有限的魔力,輸入到了波索魯大魔法師送給他的、那件奇怪的禮物上面。
一陣手忙腳亂,系密特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他居然再一次地使用了那發狂般的速度,奔跑了起來。
等到他醒悟過來的時候,系密特發現,他已然離開戰場至少有一公里遠。
腳底甚至在隱隱作痛,大腿同樣像快要散架了一般,那陣陣酸痛,是上一次所不曾有過的感覺。
就在他回頭顧盼的時候,突然間,他注意到遠處那個擁有著無數觸角的魔族,正伸展開那細長的觸角,迅速地翻越山嶺,往山脈深處逃跑。
系密特很想捕獲住那個魔族,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這個魔族和以往的那些魔族並不完全一樣,這個魔族,和魔族的眼楮有些相似,系密特感到,她們全都是魔族之中擁有智慧的成員。
這個魔族,顯然非常清楚如何令自己的殺傷力達到最強,那輛沉重的馬車,成為了她最有效的武器。
除此之外,系密特還隱隱約約感到,他剛才那原本以為必殺的強力一擊,之所以未曾奏效,同樣也和這個魔族的智慧有關。
那些強勁有力的鋼針,原本應該將魔族的腦袋和胸膛刺個對穿,但是此刻,從她還能夠如此迅速地逃跑,看來那些攻擊並沒有真正擊中要害。
系密特並不認為,是因為他的鋼針難以穿透魔族那強勁有力的身軀,同樣在黑暗之中想要躲過那致命的一擊,也相當困難,肯定有其他原因,令魔族得以逃生。
此刻,山道上充滿了悲哀和憂傷,雖然佣兵的信條,原本就是隨時面對死亡,但是此刻如此淒慘的景象,仍舊令所有人難以忍受。
沿著山坡躺著三十幾具尸體,不過,這些死者和那些此刻正在痛苦哀嚎的傷員比起來,或許要幸運許多。
每一個佣兵隊,都多多少少有些傷亡。
走到那個公子面前,系密特小心翼翼地問道︰「損失了多少弟兄?」
斯帕克沒有說話,他只是沉重地伸出了一個手掌。
「能活著就算是幸運的了,那個魔族恐怕從來沒有人見過。」系密特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那東西是被你打跑的?」斯帕克突然間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系密特反問道。
「道理很簡單,我們這里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傷得了那個魔族,只有老廢物他們弄斷了一根觸角,這已然是非常了不起的收獲了。
「所以那個魔族突然間逃跑的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差一點跪下來祈禱,我們原本以為會全部死在這里。
「我注意到,你並不在附近,過了好一會兒,你才從山里出來,我相信你的老師,那個魔法師,肯定給了你某樣能夠用來對付魔族的武器。」這個公子說道。
「很遺憾,對付那個魔族並非很有效,這是我所看到過最難對付的魔族。」系密特充滿了遺憾地說道。
「這次損失慘重,看來待會兒恐怕還有一些麻煩,沒有殺掉那個魔族,那些家伙恐怕不會給我們報酬,而已進去的第一批人,恐怕也不會願意和我們分攤報酬。
「我們死了五個人,算是損失比較輕的了,還有人比我們更慘,他們肯定會要更多報酬,我擔心待一會兒還會有一場戰斗。
「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亡,同樣也希望能夠得到足夠的補償,所以這件事情得請你幫忙,你是魔法師,稍微露兩手,就可以將別人鎮住。」斯帕克說道。
「或許我會首先成為靶子,貼近射出的弩箭可不容易躲避。」系密特說道。
「用不著擔心會有弩箭對準你,佣兵有佣兵的規矩,破壞規矩的人,沒有辦法在這一行立足。
「更何況,還有那些鐵皮在這里,他們是最好的公正人,沒有哪個佣兵,會願意得罪他們。」斯帕克壓低了聲音說道。
「看樣子,你早已經將所有事情全都想好了,那麼能不能告訴我,你打算從那些人的身上刮到多少油水?」系密特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听說,從山口通過的人,每一個人都交給那些家伙三百金幣,這樣算來,前前後後他們應該賺了十幾萬吧,要他們拿原來說好一倍的數量,應該差不了多少。」斯帕克說道,他的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不知道是你的消息不準,還是你有意隱瞞,單單坐船就不只這個數,我相信每個人沒有給足一千個金幣,根本就不可能從那道山口逃出來。」系密特冷冷地說道。
听到這句話,那個公子吹了個口哨,他朝著四周張望了兩眼,然後說道︰「我真得沒有騙你,這個數字,是我們從那些逃出來的人那里打听到的,看來,他們都被事先關照過,不許說實話。
「既然是這樣,看樣子我得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犧牲了這麼多弟兄,這點點小錢,根本就不夠我們分的。
「不過,想要從那些家伙身上挖出更多的油水,恐怕就不能夠用原來的辦法了,看樣子,如果不讓他們知道,這一次他們如果不給錢的話,或許誰都別想活著回去,要不然,肯定是沒有辦法讓大家滿意的了。
「但是這樣一來,那些鐵皮在這里就有些麻煩,這正是令人感到非常為難。」那個公子皺緊了眉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去對付那些騎士?」系密特問道。
「你的反應非常迅速,而且看待問題極其準確,現在誰都知道你是個魔法師,再加上他們對于你原本就很尊重,我相信他們會願意听從你的意見。」
系密特朝著四周張望了一眼,他看到另外幾支隊伍的佣兵們同樣看著這里,顯然這是早已經商量好了的計畫。
系密特原本並不打算管這些閑事,但是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山坡旁邊的死者,突然間他感到一絲愧疚。
如果他帶著自己的彎刀,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對付這些章魚一般的觸手,他的鋼針並不是非常有效的武器。
自從成為了聖堂武士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在戰斗中沒有佩戴彎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可以說是他隱藏身分的想法,令那些人白白犧牲。只要一想到這些,系密特感覺到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突然間,他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
波索魯大魔法師曾經告訴過他,奇斯拉特山脈附近,有好幾個地方都發現了魔族的蹤跡,或許同樣的戰斗,也將在其他地方發生。
不知道括拿角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便是這里已然變得越來越危險。
無論如何,都必須讓玲娣姑姑和嫂嫂沙拉小姐離開這個地方,或許這些佣兵能夠派上用場。
想到這里,系密特點了點頭。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事成之後,我想要雇佣你們,幫我辦一件事情。」系密特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