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普瓦洛。」弗萊德走過去安撫我們神志不清的朋友,「埃里不會死的,永遠都不會,她是最美的紫羅蘭,永遠盛開在我們的心中……」
「呸……」普瓦洛一把將沉痛的弗萊德推開,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氣息。
「埃里……我的埃里……沒有……沒有死,真的……」
我無法為死者考慮更多的事情,現在,如何拯救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普瓦洛才是最重要的。我們已經永遠失去了一個朋友,我們不想因此再失去另外一個。
「普瓦洛,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緩緩地對他說,「我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可是既然它已經發生了,我希望我們能和你站在一起,共同分擔你的痛苦和悲傷。」
「發生……發生個屁啊!」普瓦洛筋疲力盡地說了句粗話,這正是他神志不清的象征。他從來都以優雅的學者自居,將粗魯當作一項極大的罪惡來看待。
「看著我,看著……呼……我的眼楮!」他搖晃著我的肩膀,將腦袋湊到我跟前,圓睜著雙目,「這雙眼楮清晰、明亮、充滿智慧。這是一個失去了神志的瘋子會有的眼神嗎?」他的眼神污濁混沌,目光渙散,正是一個失去了神志的——我真不想用這個詞匯來描述我的朋友——瘋子應該有的眼神。還好,他的瘋發得恰倒好處,並沒有讓他想到類似「殉情」、「陪葬」的糟糕念頭。如果唯有這樣能夠保護他的生命的話,我們不介意讓他的後半生都生活在謊言之中。
我們都同情地看著他。他每望向一個人,那個人都善良地對他搖頭表示否定。可是,我們的表情出賣了我們。那又怎麼樣呢?誰能指望一個瘋子看出我們善意的謊言呢?
「我不跟你們這群白痴說了。」終于,普瓦洛放棄了他的嘗試。他似乎感到清醒點了,轉身又向埃里奧特的病房跑去,「你們跟我來就知道了,尤其是你,弗萊德。要是不來你會後悔一輩子的。快一點過來!」
巨大的悲傷涌起在我的心頭︰看不到自己摯愛的尸體居然會讓別人後悔一輩子,看來普瓦洛的精神比剛才還要混亂。他或許已經永遠沒有機會恢復成一個正常人了吧。
從朋友們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他們同樣的心情。
不管怎麼說,我們此時確實應該到埃里奧特那里去。年輕的黑暗精靈已經失去了她的親人,我們是她僅存的朋友。我們有義務處理她死後的事務。
不知道黑暗精靈是如何處理他們亡者的遺體的。火燒?我不喜歡,那對埃里來說太殘忍了。一想到她美麗的身軀將在烈火中漸漸變成焦土灰燼,就讓我悲從中來。我們或許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但我希望起碼能夠保留她在世間美麗的容顏,讓她的美持續得越久越好。
土葬?不,埃里是從地下叛逃的黑暗精靈,她的幸福不在地下,而在地上,在那些陽光明媚鋪滿花朵的地方。對,鮮花,只有鮮花最茂盛的地方才應該是她永恆的歸宿。
我叫過一個侍衛,命令他盡快準備一只木筏,在上面堆滿象征著永遠純潔美好的百合花,就停放在城外的護城河旁。雖然很不忍心,但埃里奧特的尸身還是盡快處理的好。深秋的天氣盡管並不十分炎熱,但尸首如果停放得久了還是會變質的……
我們找出軍中的禮服穿戴整齊,並在左胸口處別上一支潔白的花朵。紅焰將一滴朱紅的藥水滴在自己右眼的眼角,那藥水瞬間融入皮膚,變成了一滴擦拭不去的血色淚痕——這是精靈族的族人表達對朋友的故去的哀傷的最莊重的禮儀。
一切準備完畢,我們手捧鮮花,向埃里奧特的病房走去。沉痛的心情就像是鋒利的刀片,讓我們心痛如絞。我們要去送別我們美麗的朋友,一個我們永遠不願失去的人。我不知道到時候該如何面對失去了生機和呼吸的埃里奧特。在我內心深處,只希望這條道路長一些,再長一些,長得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可這條路今天忽然變得那麼短,短得讓我們都無法整理好自己的心緒。
站在病房門口,我們面面相覷,不知該由誰邁出這沉重的第一步。忽然,沒有任何疑義的,我們將目光投向了弗萊德。是的,只有他,我高尚的朋友。只有他才有資格代表我們每一個人。
盡管慌張,盡管悲切,但我的摯友在這個時刻還是拿出了他的責任感。他動作因為僵硬而顯得不協調,呼吸短促,听上去就像是一個瀕死的病人。就在片刻之前,他沉著果斷地制止了兩個壯漢之間的搏斗,但現在,虛弱的汗水爬滿他的額頭。他伸出了右手,搭在厚重的門板上,用力一推……
……
「……她很走運,心髒沒有受傷,只是肺部輕微受損,又有幾條靜脈血管破裂,失血過多。她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原因是傷口過大並且持續感染,只是這里的醫生無法弄清她的傷勢,不敢確診才會延誤了那麼久。幸虧我曾經研讀過有關各個種族生理構造的相關醫學典籍,現在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只是需要時間恢復。其實人類和黑暗精靈的身體構造差別並不是很大,只是在皮下組織、骨骼和體內微循環系統存在可以理解的差異……」
平和冷靜的聲音穿過推開的門縫,在我們的耳朵間傳遞著,我從後面看見弗萊德全身忽地一震,而後一動不動地僵直在那里。我看不見他的面色和表情,但他似乎確實很激動,以至于一層深紅的色暈直漫過了他後頸。
那聲音、那語調、那用深奧復雜的術語形容人體的語態和句式,無不讓我們這些正站在門口的人驚訝無比。這一切是那麼熟悉,卻又是那麼的不可能發生。隨著那道木門的緩緩開啟,無論是眼楮還是耳朵,都在告訴我們這樣一個現實,但我的思維卻似乎還沒有扭轉過來,怎麼也不能相信正在發生的這一切。
正坐在病床前細心並冷靜地給普瓦洛上醫學常識課的,正是善神達瑞摩斯的虔誠信徒、軍中至善和至美的化身、有著「尊嚴的神容」美名的僧侶、我們的良友、弗萊德思慕的唯一女性、現在應當遠在不知何處的羅斯托克聯合王國教區聖女︰米莉婭-巴特斯菲亞,。
听到門板轉動發出的吱呀聲,米莉婭轉過頭來,她看見的是弗萊德因為激動而不知所措的模樣。瞬間,一層水霧彌漫在她的眼前,交織著思念、堅定、甜蜜和痛苦的表情浮現在她的臉上,讓人感受到她此時復雜的心情。她就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不說,和弗萊德深情地對望著,眼中完全忽略了我們的存在。我站在弗萊德的身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一次深呼吸就打碎了這個來的太突然的美夢,將眼前這個糅合了神祉的莊嚴和人間美貌的女子在我們的眼前吹散,讓我的朋友再一次墮入永恆思慕的地獄中。
「您……來了……」半晌,弗萊德才說出這幾句話。這真是情侶間最糟糕的問候,卻又是他表達真摯情感的唯一方式。他的聲音空虛朦朧,就好像此刻還未曾清醒。
「我,來了!」米莉婭用力點了點頭,她依舊是那付冷靜高傲的聖潔模樣,可兩道淚痕已經滑過她的兩腮。
他們倆緩慢地走近,弗萊德顫抖地捧起米莉婭伸出的右手,輕輕親吻了她的手背,然後又輕輕地將它放下。這個簡單的動作此刻對于他們倆來說似乎十分艱難,以至于似乎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將他們的指尖從對方的手中拿出。在奇妙的沉默中,他們的眼神交織著,代替語言表達著他們最真實的自己。
忽然,弗萊德伸出雙手搶上前去,將米莉婭用力地抱在懷里。他抱得是那麼緊,幾乎要把米莉婭融化到自己的血肉里、骨骼中。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情感讓米莉婭一聲驚呼,而後就自然地回應︰她的頭緊貼著弗萊德的胸脯,微微閉著雙眼,美玉般潔白無瑕的手臂從寬大的袍子中伸出,緊緊摟住愛人的脊背。
「我以為我選擇了堅定的信仰,我以為我真的拋棄了對您的情感,我以為已經將生命完全奉獻給了至善的神明,不能再有任何人能分享它……」米莉婭輕聲說著,仿佛是在夢中的囈語,溫柔甜美,似乎是帶著某種靈魂的力量。
「我欺騙了我的心,可我無法欺騙神明。在接受聖女指派前做最後一次祈禱時,我失去了神的回應。您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空虛,我就像一個落水者,在湍急的河流中無助地掙扎,卻什麼也抓不住。我被我的信仰遺棄了。」
「在恐懼和慌亂的時候,我想起了您,您的面容,您的手臂,您的微笑和戰斗時的英姿。然後,我得到了安寧,神再次回應了我的聲音。只有在思念您的時候我的禱告才有回應,唯有和您在一起神才肯定我的信仰和忠誠。我知道,我的禱告將不再只代表我自己的信仰,還必須包含著您的聲音。神撥去了我眼前的迷霧,讓我看清了自己的靈魂。我必須對自己誠實,我對您的愛勝于對信仰的虔誠。陪伴在您身邊比侍奉于神座前更讓我感到幸福……」
「我……愛您,再也不願……離開您……」
弗萊德似乎是被什麼看不見的力量擊中了,他兩眼通紅,含著晶瑩的淚光捧起米莉婭的臉,用一種我所不能理解的奇怪的語調回答道︰
「我發誓,我願永遠忠誠于您的生命和愛情,絕不離開您,也絕不讓您離開我。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我一息尚存,我的心就隨您一同跳動。」
當他們的嘴唇緊貼在一起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我親眼目睹的第一個吻,它並不像中騎士和貴婦、王子和公主在後花園、森林深處或是陽台上發生的浪漫情事那麼深情熱烈,但那所蘊涵的感情卻只會比那更深長、更感人。
即便是一個吻,弗萊德表達得也依舊是那麼含蓄節制。他只是在米莉婭的唇邊輕輕踫了踫,並沒有作出更多親密的表示。但這已經足以震撼我們的眼球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我正直得過分、甚至有些迂腐的朋友會在眾人面前如此直露地表現自己的愛戀。在鐵血戰場上不曾分毫動搖過的弗萊德,此時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不知道需要多麼熾烈的情感才會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我祝福他,我相信在場的每個人都會深深地祝福他。弗萊德得到了一份值得永遠珍惜的美好愛情,而他此刻的失態恰恰說明了這這愛情的珍貴和重要。
我此生頭一回對所謂的「神明」產生了好感,在那些拙劣的騎士中,他們似乎一向都是拆散彼此相愛的幸福情侶的罪魁禍首,從沒像這一次表現得那麼富有人情味。在那麼很短的剎那間,我甚至動搖了自己對財神席勒姆多亞的偏愛——當然,只是在很短的剎那間。
忽然,他們似乎剛剛意識到我們的存在,忙松開相互緊擁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米莉婭一向的沉著冷靜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在慌張後退時不小心踩到了自己長袍的下擺,打了一個趔趄。弗萊德見狀又慌忙搶上來扶住她,卻又順勢把她摟在自己的肩頭。米莉婭的表情越發尷尬起來,輕輕掙月兌了弗萊德的懷抱,紅著面孔低下頭去。弗萊德則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會看看我們,一會看看米莉婭,一句話也不會說了。
氣氛很古怪,我們相互對望著,用目光提醒別人盡快想辦法打破僵局,扭轉這尷尬的場面。可是米莉婭的出現和弗萊德超出我們想象的大膽舉動接連挑戰著我們的心理承受能力,讓我們的頭腦一片空白。我們對這誰也沒能預料到的情況沒有絲毫的準備,只能在這莫名的尷尬局面下發窘。
我覺得在現在的情形中,如果我說出類似「我們什麼也沒看見,你們請繼續」這種欲蓋彌彰的話,恐怕只會讓氣氛更糟糕。
「米莉婭,埃里如果醒了,我應該怎麼辦?」因為愛侶得救而恢復理智的普瓦洛展現了他思維敏捷的一面,在這個情況下或許只有這個話題才能引導我們走出剛才的尷尬情緒。不過從這個問題中我們也可以看得出他的腦筋還不是很好用,如果埃里奧特醒了,連白痴都知道這表示她的傷勢好轉了,問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似乎有些蠢。
「啊……那個……給她吃些流質的食物恢復體力,不要太熱或太涼,不可以吃太多,然後呢……恩……保持通風和傷口的干燥,如果傷口迸裂就涂我給你的藥水,防止傷口再次感染。要是她明天這個時候還沒有退燒,那就喊我來……總之……總之……總之……」米莉婭滿面緋紅,語無倫次地說。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頭始終都沒有抬起來。說到最後,似乎連她自己也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總之」了半天,也沒「總之」出更多的內容。
「總之,你要好好地照顧她。」看到愛人窘迫的模樣,弗萊德連忙補充了一句普遍真理。
「啊,對,總之你要好好地照顧她……」米莉婭羞怯地回望了弗萊德一眼,表示著她的謝意。
「好的,謝謝你,米莉婭。」普瓦洛微笑著回答。此時的亡靈術士雖然形銷骨立,滿臉的胡茬,但因為得到埃里奧特性命無憂的消息,精神狀態遠比前幾天要好得多,疲憊的雙眼間有了生命的神采,我們熟悉的那輕佻油滑的笑容也重新浮上了他的面龐。
「咦?你們怎麼穿成這個樣子?」這時候,他才發現我們穿戴得過于正式了,插在領口的白色花朵看上去也格外的讓人不舒服。他的語氣可並不像剛才對待米莉婭那麼友善,腦門上的青筋一根根暴露出來。
「……啊,是這個樣子的。我們……听說埃里奧特……好轉了,所以穿得正式一點,過來慶祝……是這個樣子的,對不對?」我慌忙掩飾著,羅迪克和達克拉他們紛紛點頭贊同。
「這花是……」普瓦洛一臉不信任地看著我們。
「這是我們表示祝賀的鮮花啊!這不是很明顯嗎?」我的頭腦漸漸清楚起來,從容不迫地應付著眼前的困境,忙不迭地把花從領口上解下來,輕輕放在病榻旁的茶幾上。自然,那些反應遲鈍的家伙沾了我的光,也隨著照做了。
「紅焰,你的臉上是怎麼搞得?」隨著神智一同恢復的,還有普瓦洛細致的觀察力。神明寬恕我,看著他現在這麼糾纏不休的樣子,我忽然覺得讓他一直因為悲痛那麼瘋癲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因為……」
「是因為紅焰听說埃里的病情好轉,心情激動,所以在穿衣服的時候被……扣子,對,扣子,劃傷了。」看到紅焰瞠目結舌的模樣,凱爾茜及時的替他解了圍。
「真的?」普瓦洛的臉上寫滿了懷疑。
「真的!」紅焰努力擠出自己最誠實的表情,用力地點著頭。
這一切本該平靜地過去,可是忽然之間,一個忠誠嚴肅的聲音不合時機地響起。
「報告長官,您要的木筏和百合花都已經準備好了,葬禮隨時都可以進行。啊,尸體就在這里嗎?」
「木筏?百合花?葬禮?尸體……」普瓦洛惡狠狠地看向我們,他的目光並不比一只惡狼友善多少,他問那個選錯了時間闖進來的侍衛︰「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是……基德中校,先生。中校說,雖然天氣不算太熱,但尸體還是盡早處理的好,免得腐爛發臭。對于埃里奧特小姐的死,我們都很傷心,請您節哀,喬納斯先生。」該死的,我怎麼找了個只長了嘴巴沒有長眼楮的家伙當我的侍衛,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埃里奧特的胸口還在因呼吸不停起伏呢。
「我能夠解釋的,普瓦洛,相信我。你把笤帚放下,對放下,哎,你怎麼又把刀拿起來了,你還是拿笤帚吧……救命啊……」我從錯愕的侍衛身邊迅速地閃過,錯身間,我努力做出氣憤的樣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把這小子這個月的津貼當作我的醫療費吧。
(對于面團兒質疑我RP的無端猜測表示一下深切的不滿,小弦子的更新是不會以愚人節的存在而發生改變的,如果有什麼變化一定會事先通知,如果來不及事先通知也會請人代為通知,如果找不到人事先代為通知那就……那就……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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