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到之前,三人已經回到地下總部。黃頭發年輕人被安置在一張可折疊、可多角度旋轉的先進病床上,接受儀器的檢查。望著顯示在一旁屏幕上的數據,M先生突然皺起了眉頭,然後走過去,擼起年輕人的袖子。何斌湊過去一看,只見年輕人的左臂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接近肘彎的地方。傷口很直,也愈合得很平,像是手術留下的痕跡。
「知道這是什麼嗎?」M先生問。何斌撥浪鼓似的搖搖頭,葉曉龍也在一旁搖頭。M先生笑了笑,把探測頭移近,屏幕上顯示出年輕人手臂內部的情形,那傷口下竟然平躺著一個須發俱全的小人!仔細看的話,他還真有點像鐘馗。
「難、難道是……元嬰?」葉曉龍訝道。
「不,當然不是。」M先生笑道,「听說過鱉寶嗎?」
何斌點點頭,他憋在家里時讀了不少書,書上就有關于鱉寶的記載。所謂鱉寶,是殺死鱉後,從鱉中鑽出來的小人,如果把他埋入人的體內,人就擁有看到埋藏在地下的寶物的能力。當然,獲得這種能力也並非沒有代價的,鱉寶相當于寄生蟲,依靠吸人血液營養而生,一直到血干人亡。不過,在世代的財富面前,性命又算得上什麼呢?因此鱉寶不僅沒被當成有害的,反而被貪財的人視作珍寶,上一代宿主死後,子孫就會剖開手臂取出鱉寶,然後納入自己體內,如此一代代傳承。葉曉龍對于這個傳說也不存在疑問。
「那就好解釋了。」M先生開始講解,「嚴格說來,這件東西也不同于鱉寶,因為它並非生物,而是施加了法術的雕像。它既是一種偶像,像供奉在寺廟、道觀中的神像一樣,為處于異空間中的正體積聚靈氣;同時也是一種契約,是召喚術士與鬼神之間的血之羈絆,召喚術士把它供養在自己的血液中,才能保持其活性,繼而從異空間中召喚並控制鬼神。在古老的門派中,它都是像掌門衣缽一樣,只有資質、人品俱佳的弟子才有資格繼承的最高法寶。如果沒有這件東西,召喚術士即使掌握著驅使鬼神的方法,也不能使心靈和鬼神完全相通。」
「召喚術士麼……想不到現在還有這種職業存在啊!」何斌嘆道。
「當然,法術並沒完全衰落啊!現在不僅活躍著那些正規與非正規的天師組織,前不久我還遇到了很棒的操偶師,雖然實戰水平離真正的純屬還差得遠,但也算像模像樣了。嗯,也許是近300年來我所見過的最好的吧!」
何斌問︰「頭兒,操偶師是操縱巨型傀儡作戰麼?」
「不完全是這樣。事實上,‘偶’這個概念很廣泛,從剪紙、撒豆成兵,到用靈力驅動大型機關人獸,都可算是操偶師修煉的範疇,端看各人的興趣在哪方面,各有專精。你們可不要從偶人的大小、外表來判斷操偶師的強弱,事實上,很多強大的操偶師都很鐘情于外表酷似人類的中小型偶人,一些變態的家伙還專門偶人修飾成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的樣子,如果你看走眼,就先輸了一大半。此外,還有些操偶師並不直接驅使偶人戰斗,而是借助偶人進行佔卜、預測,甚至施展法術——這听起來也許有些滑稽,操偶師本人並不會那些技能,但當他們把自己的強烈意願傳達給所操縱的偶人後,偶人就會說話、念咒。這些偶人已經超越了單純被操縱的傀儡的境界,擁有了自己的靈魂,它們有自主思想,渴望與人交流,但也因此變得比其他偶人更可怕。歷史上,不止一次出現過經驗不足的操偶師反被偶人控制甚至侵蝕的情形,這恐怕要比召喚師召喚出來的鬼神失控更嚴重。」說到這里,M先生嘆了口氣,抬頭望著天花板,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往事,反正他有的是往事可以回憶。
何斌指著面色蠟黃的年輕人問道︰「頭兒,照您這麼說,像他這種情況應該不是最難治的了?畢竟不是受到鬼神力量的反噬。」
「這是兩碼事啊!他是受到變態人的毒素侵害,神經受到了不可逆轉的破壞。」
「難道……我們也沒辦法救他麼?」何斌有些失望。如果連M先生也無法救他的話,那基本上也就等于沒有希望了。
「別擔心,辦法還是有的,關鍵就在那雕像上。前面也說過,它是召喚術士與鬼神之間的血之羈絆,也就是連接二者的橋梁,現在只有一方受損,我們可以通過它來引導另一方幫助修補。這種自發的復原力量比任何外界干預都有效。」說罷,M先生用手指在年輕人的手臂傷疤周圍輕劃,所到之處,皮膚上便浮現出清晰的紅色痕跡,最後組成一個圓陣。比較奇特的是,陣的外圈類似西方魔法陣,中央卻填上了道家符咒。畫完,M先生抬頭問︰「你們誰來貢獻一下力量?只要變身一下就夠了。」
葉曉龍連忙自告奮勇地道︰「我來!」左手拿著手機撥了999,然後一合蓋,擺到右邊,說聲︰「變身!」一道青色的光從手機中飛出,繞著他的身體轉了一圈,然後掉頭轉向飛入年輕人手臂上的陣。整個陣放出異樣的光華,年輕人的身體仿佛受到電擊一樣劇烈震纏幾下,接著,整個光陣仿佛受熱融化的蠟一樣流動起來,不斷向中央收縮,最後被貫穿陣的那道傷疤完全吸收。以傷疤為中心,年輕人身上出現了不規則的網格,並不斷向身體各部位擴散。這現象持續了大約15分鐘,年輕人的身體才不再有網格出現,而是全身都泛起一層微紅的光,並飄浮起來,離床大約10厘米。
到此為止,M先生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修復過程已經開始了,如果順利的話,兩三個小時後,他身體的受損部分就會得到完全修復。不過可能還得過上一兩天,他才能醒來,在此期間會由機器人護士來照顧他。」听到這話,何斌終于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好了,你們去歇歇吧,說不定我們明天就要啟程去見的老家伙,我可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部下都是些委靡不振的小家伙。」M先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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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天國之標」第79層。
裝修得異常豪華的中世紀風格大廳中,銀光閃爍,「嗒嗒」聲連綿不絕,兩個穿著白色擊劍服、帶著面罩的人正在施展最華麗的技巧,將擊劍作為運動和格斗技的雙重魅力發揮到極致。也許,現代奧運會決賽都沒有如此高超的水平,而真正的中世紀高手對決,則在氣勢和優雅上略遜一籌。
「我贏了!」隨著一聲嬌叱,瓖嵌著菱形藍寶石的劍撥開瓖嵌著紅色貓眼石的劍,不等彎曲成新月形的柔軟劍刃彈回,便乘虛而入,劍尖微顫,在對手胸前劃了個花體「L」。
「呼!琳,你又贏了。」摘下面罩挾在腰間,甩甩略有些卷的金色長發,然後持劍敬了個禮,捷芬無奈地一笑。
琳也沒還禮,就把面罩和劍丟在地上,跑到捷芬身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似的說道︰「捷芬大人,您怎麼不玩了?難道,您生琳的氣了嗎?」
「不,琳,你表現得非常好。只是,我有些累了。」捷芬年輕的臉上,露出些許疲憊。
琳一噘嘴,顯然有些不快。看到她的反應,捷芬輕輕撫模琳那頭烏黑的秀發,柔聲道︰「琳,我想到一個新游戲,你要不要試試?」
「什麼新游戲?」琳那雙黑色的眸子中閃爍起了光芒。
「我保證,是很有意思的游戲……」
「那好,琳要玩!而且還要贏!」
「是的,你一定會贏的,因為你是最強的。」
邪魔的花園中,散發著惡意波動的風在吹拂,長著天使面孔的黑色人面花在綻放,金色的紋路勾勒出狡猾的笑容。
那是只有捷芬才有的笑容。
*****
也許,自從變態人出現在大地上後,再沒有什麼種群比魔物活得更滋潤了。盡管變態人擁有令人類畏懼的力量,卻還威脅不到這些在大地上存在了無數歲月的古老種族——他們掌握著法術的秘密,卻還同時有著人類術士所沒有的強壯體魄,或許還兼通人類引以為傲的科學技術。他們不僅可以在混亂的世界中享受僅存的安逸,還可以混水模魚,偶爾享受一下以前受到禁錮的樂趣,比如破壞和吃人,並把罪名扣到變態人頭上。這世界對于魔物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樂土。
紐約的夜晚,淒厲的警報聲打破寧靜,警燈的光將一大片停電的區域映得忽藍忽紅,幾個被判定為B級和C級的變態人正在肆意破壞街道。臨近區域的人們收到警報都躲了起來,而不遠處,一只特殊的隊伍開到了漆黑一片的珠寶店門口。
他們並不是。
「讓那些膽小鬼瑟瑟發抖去吧!我們今晚可要大撈一筆了!」加長的豪華轎車里,一只五指戴滿各色寶石戒指的手,正用戒指敲擊著酒杯,發出爽朗的笑聲。
「老板,萬一那些家伙要是過來了怎麼辦?」一個身穿黑色晚禮服、面帶病容的瘦削中年人在敞開的車門前畢恭畢敬地問道,邊說,邊有汗珠滲出來。在他的身後,還站著一群身著筆挺黑西裝、系著紅色蝴蝶結的人,個個魁梧精干。
「哈哈哈哈!迪亞哥,跟了我這麼久,你還怕他們?放心,有我在,什麼變態人都只不過是一捏就死的小蟲子罷了!」老板一攥拳,各色寶石的光差點映花了迪亞哥的眼。不知道是精神系法術的緣故,還是一貫的行動讓迪亞哥對老板產生了足夠的信賴,他躬身行禮,然後轉身對後面的人發號施令︰「作戰開始!」別看他剛才還是戰戰兢兢的奴才相,可一轉臉,竟然隱隱有了大將的威嚴。那些手下們都「啪」地一下立正,然後散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坐在車內的老板滿意地點點頭,端起酒杯,將杯中蕩漾著誘人光澤的鮮紅色液體一飲而盡。他剛咂咂嘴,還沒來得及回味美酒的味道,就听到一聲慘叫。「還真是嗡嗡叫的煩人蟲子呢!破壞我的好興致,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一叢黑色利刺無聲無息地穿透某個不幸家伙的後備,待拔出來時,鮮血因壓力變化而狂噴。但殺人者卻對此熟視無睹,任由腥冷的血染紅自己的面孔,雖然他看上去只有十來歲,儼然是個稚氣未月兌的孩子。他伸手摟住向後倒下的尸體,然後張口朝尸體的胸前咬去。他並不是吸血鬼,卻比吸血鬼還要可怕,他的口中沒有正常的人類牙齒,而是類似昆蟲的咀嚼式口器,鉗子一般的鋒利上顎輕松就撕開皮膚和肌肉,並將肋骨切斷,在下顎的幫助下,將還沒冷卻的心髒送入口內嚼碎。除了舌頭,下顎須和下唇須也在迅速舞動,幫助他品嘗心髒的鮮美滋味。吃完心髒後,他帶著冷酷的笑容,頭平視不動,只是轉動異常靈活的眼球,開始尋找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砰!砰!砰!」槍聲接連響起,原來迪亞哥冷靜地指揮剩下的人後撤,重新在車前布置起一道防線,開槍射擊。
在槍林彈雨中,衣著單薄的長發少年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任由子彈從他身上穿過。雖然他也是血肉之軀,也會受傷流血,但不論傷在哪里,傷口都很快愈合如初,似乎渾身上下沒有弱點。不一會,槍聲停止,他的衣服已經被打得千瘡百孔,變成碎片紛紛飄落,他赤果的身體上卻沒有留下任何傷痕!這時,所有人都看到,他的眼中,閃耀起了憤怒野獸才有的紅光。
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一低頭,滿頭長發暴長,如利刃般刺向眾人。就在千鈞一發時,一個壯碩的身影從車中竄出,銀光一閃,將襲來的頭發全部斬斷。
亮的黑色皮鞋穩健地踏在地面上,被稱作「老板」的人雙手拄著一柄寬刃重劍,攜著與生俱來的傲氣擋在一眾手下前。他昂著頭,鄙夷地打量了一下外形還基本是人類少年的小變態人,哼道︰「毫無美感的東西,根本不懂得如何享受生活的樂趣,所以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正在說話間,少年已經躥了上來,頭發斷茬糾結在一起,化成一支黑色長矛,筆直刺入老板的腦袋。
現場鴉雀無聲,兩個人如雕塑一般靜止著。也許是受到精神安定法術的影響,也許是看慣了老板的奇跡表現,所有手下都對此無動于衷。
「這就是你的最強一擊嗎?」老板那被長矛刺得扭曲的五官滿是辛辣的嘲諷,他握住頭發凝成的長茅,將它從自己的臉上硬生生拔了下來。沒有一滴血滲出,面孔馬上恢復原狀︰「看到了吧,這才是真正的不死生物!」
正當他得意的時候,一個灰色的身影突然降落,彈腿飛踢,以古怪之極的姿勢將少年轟飛十幾米遠,同時將拳頭揮成疾風暴雨,劈頭蓋臉襲向老板。一時間,「 啪」聲連綿不絕,最後兩人各退一步站定。老板用敵意的眼光望著突然冒出來的家伙,聳了聳鼻子,突然瞪大眼楮訝道︰「咦!這氣息……不是變態人!為何要同類相殘?」
「誰和你是同類?我是游戲玩家,而你只是一個游戲中注定滅亡的可憐角色。」身穿灰色鎧甲的人站直身子,哼哼冷笑起來,「你不是在為自己的不死而驕傲嗎?而我將賜你——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