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斌抱著睡著的胡香凝,垂頭喪氣地回到酒店。M先生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麼,並未問他什麼,只是讓他安頓好胡香凝就去休息。
但何斌並不是那麼容易消沉的,越是苦悶,他就越想找人傾訴,這樣不僅是發泄一番,或許還能尋求到解決的辦法。于是,他把胡香凝放到床上,就來到M先生面前︰「我……可以找您談談麼?現在。」
「當然沒問題啊!坐!」端著酒杯倚靠在長沙發上的M先生淡淡一笑,像是早就準備好一樣。
于是,何斌也在對面坐下來,開始埋頭講述一切經過。
耐心地听他講完,M先生說道︰「13亡靈丘比特,那是古老的神界大戰時,天國曾使用的克隆生體兵器、量產型天使丘比特遭到邪魔感染後的樣子。他的核心控制系統並沒有被破壞,但肌體已經失去了破魔的聖潔,不能再與惡魔戰斗,並有潛在的傳染危險,因此被天國永久封印。想不到捷芬這家伙居然還保留著他並重新啟動……」
品味到M先生話中所蘊含的意思,何斌猛地抬起頭來︰「您認識捷芬嗎?!」
M先生望著杯中瑪瑙顏色的美酒,輕輕一哼︰「當然認識啊!其實我早就猜測是他搞鬼,只是此前一直沒有確鑿證據而已。身為智天使,他畢竟是天國最有智慧的人之一,而且他的主攻方向正是生命科學。」
何斌驚訝地發現,四周的一切正在迅速淡化,自己仿佛突然離開酒店的沙發、置身于浩瀚宇宙中一樣。不過,M先生的解說馬上在他耳邊響起,原來是M先生將他帶入了實體化的回憶中。
遙遠遙遠的過去,原始惡魔和他罪惡的軍隊為控制整個宇宙而發動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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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與惡魔之間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一道道宣告死亡的耀眼光芒穿梭宇宙,與億萬星辰一起,交織成壯麗的畫卷。無數生命,就在光芒興起的瞬間消亡;而新的生命,也在戰火的掩映下重生。
雖然此時三神界已經聯合起來,但只是確立了一致的敵人,在具體作戰行動上基本還是各自為政,分為明顯的陣營、派系。教義上的差異,讓神不能摒棄狹隘的門戶觀念。
就在戰事如火如荼的時候,不祥的預兆出現在天國。原來有著「光輝晨星」之稱的天使長路西法率領三分之一的下層天使叛離天堂圈,並強奪了福音社最新開發的人型機動兵器——「機動救世主」()系列的二號機。雖然天國高層刻意淡化了此事件的影響,但上搭載的戰略武器「七罪」卻是不可忽略的威脅,仿如陰影一般籠罩在眾人頭上。
選擇效忠上帝和基督而被任命為新的天使長的米迦勒,緊急出動追擊路西法。昔日的舊友,反目成仇。
至于路西法為什麼會背叛天國,就連歷史學家也眾說紛紜,但天王欽定的史書上記載著,路西法是被惡魔誘惑因而墮落的。但根據秘密檔案記載,路西法當時只不過不滿天國當權者虛偽的嘴臉、獨斷專行的做法,並不是要投靠惡魔陣營,他所奪取的「七罪」,既是保持弱小力量存在的必要威懾,也是用于傳達自己理念的媒介,原本是準備對惡魔強襲用的。但一個變故,永遠地改變了事件的走向,也讓這段歷史成為除當事者本人外,永遠無法解開的謎。
盡管由于路西法的者多半是能力地下的下級天使,在米迦勒的精銳部隊的追擊下,一路損兵折將;但天國高層還沒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米迦勒身上。
在戰場上,比戰士的勇猛更具威力的,永遠是謀略,還有被稱為「政治」的東西。
就在追擊行動繼續的同時,天國主力開始在錫安()宙域集結。在浩浩蕩蕩的艦隊中央,那人造行星一般大小,表面變幻著聖潔色彩的超巨大方糖型白色艦船,就是天國的旗艦「三一號」。三一號其實可以分體為聖父、聖子、聖靈三艘大型戰艦,根據需要組合成適應進攻、防守、高速不同戰斗的形態,現在呈現的正是要塞型的防守形態。
在它周圍,還散布著被稱為「七教會」的七個圓筒狀衛星激光炮,它們每個有數千米長,由數以萬計的光能電池板提供能量。在它們的空隙中,穿插著二十四艘長老級宇宙巡洋艦,以及最新研發的四個生化機動兵器。那四個半生物半機械的生化機動兵器代號為「四活物」,外形分別是威嚴的像獅子、誠信的牛犢、智慧的人和王權的飛鷹,各有六個翅膀,遍體內外都滿了眼楮。它們能輕而易舉地撕裂宇宙戰艦大小的巨型惡魔,一起行動的話,就算是與「三一號」同等級的要塞也能攻陷。再加上多如牛毛的小型艦船和機動兵器,整個錫安防線可以說是固若金湯,沒人認為敵人有膽量接近。「聖哉!聖哉!聖哉!主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之類歌功頌德聲在這片宙域中聲音可以抵達的每個角落響徹,晝夜不停。
天國之所以敢這麼招搖,就是因為為了顯示自己不怕叛軍,同時給即將到來的「客人」做出無所畏懼的姿態。
所謂「客人」,身份實際是惡魔,但他們並不是純種惡魔,而是惡魔與神或人類的混血後代,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魔族」。在惡魔陣營中,他們永遠是二等公民,就算有再大功勞,地位也始終低于出身高貴的純種惡魔,因此飽受歧視的他們,決定與神界接觸。他們要求的只是地位、享受,以及可供食用的人類,如果神能做出讓步,他們樂于早早退出這場戰爭,甚至能對那些純種惡魔對反戈一擊。而天國高層經過深思熟慮,認為可以初步接納他們的建議。對于自己的信徒,天國是講求仁慈的;而對于敬拜其他神的異教徒,天國才不管他們的死活,如果把那些人當作食物提供給魔族,偷笑還來不及呢!
于是,在這種默契下,客人造訪了主人。行星般龐大的「三一號」內,盛大宴會正在天籟般清澈的童聲合唱中進行,身著瓖嵌有各色珠寶的禮服的賓客,在豪華異常的大宴會廳內推杯換盞,盡情歡笑。而一切,都在討伐叛逆的借口下進行。
此刻,路西法顯然也明白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有多麼可悲,不僅摘不掉「叛徒」的帽子,還反過來被天國利用,成為促成「和解」的契機。「信與不信,當人類被強制分為兩種顏色時,堅持平等的人似乎又成了礙眼的存在,但正因為如此,更不能在這里被抹消。這應當共同享有的大宇宙之恩惠,若是任由部份的卑劣之徒肆意蹂躪,那也就等于是舍棄了身為神的尊嚴了!我已經到了立下新的決心的時刻了,哪怕背負萬世唾罵的罵名,我也甘願!」
在那一刻,以榮耀之子的稱號命名的「晨星計劃」在他心中敲定了。
當路西法猛地掉頭突破米迦勒的包圍圈,向錫安宙域飛去時,米迦勒被這爆發到極限的可怕戰意和不要命的舉動嚇呆了,甚至忘了第一時間通知本部布防。
「怎、怎麼可能,是路西法?!」當天國的主人在宴會廳中接到緊急報告時,驚愕使他的眼角不斷顫抖,近乎滑稽地從寶座上站起身來。「哪里、在哪里?」
「在正面,在錫安的正前方!」
「迎擊呢,迎擊部隊怎麼了?!擊落它啊!還在干什麼!」
雖然最清楚不過自己所制造的恐怖兵器的威力,以近乎咒罵似的咆哮著下達完命令,重新回到宴會廳後,他卻還要故作鎮定,維持著天國之主的高傲姿態,微笑著對到訪賓客說道︰「大家不必驚慌,只不過是撲火的飛蛾而已!」然後,舉起了手中酒杯︰「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為即將到來的愉快合作干杯!」
接到迎擊命令,本來沉浸在輕松、甚至是有些歡快氣氛中的天國士兵,趕緊忙碌起來。防線最外圍的四艘長老級宇宙巡洋艦最先準備完畢,朝路西法的行進防線開火。
「像這樣的防線……」面對虛空中穿梭的光束,路西法不僅沒有畏懼,反而冷笑起來。為了心中的大義,他已經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事也湊巧,也許是匆忙之間來不及瞄準,也許是被這執著的精神所震懾,第一撥炮火無一命中。就這樣,他迎著致密的炮火,化作奔馳在宇宙的金色流星,駕駛筆直沖入天國艦隊。
如果用最有威力的炮台「七教會」來打,就好比拿大炮轟蚊子,但天國司令部還是下達了如此荒唐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打下,可填充能量、掉轉炮頭已經來不及了。倒是守衛在「三一號」周圍的四活物都警醒地散開,然後從周身眼楮中一齊射出可以自由彎曲的光束,轟向。
但包括六對金色羽翼在內,的推進器已經全部掉轉向下,全速噴射,機體筆直攀升,一口氣沖上巔峰。
俯視著曾經傾注過無數情感,此時卻不得不變成敵人的昔日同伴,路西法有些猶豫;但當他從隊伍中找到經過偽裝、卻仍能看出魔族徽號的戰艦時,怒意驅走了最後一絲猶豫。被命名為「機動救世主」的巨大白色機械,冷冰冰的面部此時看不到一絲憐憫的光輝。它那雙妖異的金色眼楮一亮,背後六對金翼刷地一下展開,隱藏在翼內的噴射口在核心OS的精密控制下精確發動。伴隨著飛舞的金色羽毛和閃耀的銀色粒子,的機體姿態穩定下來,然後它將長長的雙槍緩緩合攏在一起︰「等待已久的時刻到來了,為了許多的英靈並非憑白死去的證明……」
屏幕上,伴隨著短促的滴滴聲,各種數據飛速變換,綠色的準星不斷抖動,最後停在中央的「三一號」上,變為致命的紅色,浮現出「」的字樣。
目標被鎖定。
「為了再次高揭平等的理想,為了拯救億萬無辜的生命,天國啊,我回來了!!!」
在狂熱卻不乏真摯的吼聲中,的眼楮一亮,金色羽毛紛紛飄落,並排的一雙炮口中吐出了比「光輝晨星」更耀眼的光芒。
七宗罪,那沉睡中的力量被解放了。
「這就是、晨星的光輝嗎……?」頭一次仰視著自頭上傾注而來的光輝,天國之主喃喃說著。
而後,噩夢般的閃光籠罩了整個錫安宙域。
驕傲、嫉妒、懶惰、憤怒、暴食、婬欲、貪婪七宗萬劫不復的大罪,仿佛化身為七頭十角的大紅龍,不斷擴大,以狂狼芬里爾般銳不可當的氣勢,用利齒將一切都無情地撕碎。
當光完全淡漠下去後,原本書寫著無上榮耀的三一號,與四活物、七教會一道,完全化作了微粒,跟宇宙中的塵埃融為一體。就連外圍幸存的少數艦船也全都遭到重創,可他們顧不得悲傷、顧不得關注其他人,更別提組織追擊;光是維持艦船的存在、撲救火焰、拯救傷員,就已經夠他們受的了。膨大的火球接二連三出現在漆黑的天幕中,那是僥幸逃過大劫難的艦船不幸爆炸了。
雖然自身設計之時就考慮到了抵御沖擊並進行了模擬試驗,但實際遭受到怒吼的「七罪」的沖擊後,還是面目全非了。機體表面特殊鍍膜自然蒸發殆盡,紛亂的碎片在金屬上直接留下道道擦痕,宛若浴血沙場的戰士的傷口;就連背後六對羽翼的金色光芒也完全褪去,一片漆黑。路西法檢查一番,機體基本沒有大礙,但左腕接受指令後動得有些緩慢。「失靈嗎?是關節部位超負荷而受損了嗎?」
就在這時,「」的警報響起,一道白色流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逼近。
米迦勒已經追至。面對連殘骸也蕩然無存的空曠宙域,他再也不能保持理智,親自駕駛MS-01沖了上去︰「路西法——!!!」
那是失去族群的孤獨野獸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