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三天，情況一切照舊……不過，似乎那一招斧劈的鐵打術，周誠學到了一點東西。
「喝！！」
一聲暴喝乍起，一個少年掄著一把斧子，略有章法地砍來砍去，一個小屁孩兒撅著**，蹲在大石頭上，雙手拄著頭，笑嘻嘻地看著。
「不對，不對。師兄，腳向前多了三分，手勢慢了兩分，凝神看斧子，你看著崖壁做什麼，對，就是這樣，師兄加油……」
這三天周誠聲情並茂地給小屁孩講完外面世界的故事後，小屁孩每天早上就陪他練那招鐵打術。
目前的進展雖然緩慢，但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招式似乎越來越熟稔了，但總是把握不住一些精髓，既做不到鐵匠老頭那樣殺人奪魄一般的絕世，也做不到小屁孩孩周童那樣的徒具其表。
他隱隱覺得是自身的原因。
每天打鐵，死活撐不過四百下，照著鐵打術第一頁的打鐵動作，每到四百下那個關口，胸口就會一陣氣喘，隨即暈倒。
晚上打坐的時候，效果倒是不錯，甚至第二天起床還能感覺到胸部位置散發出一陣陣熱流。
他現在每天最盼的事情就是老鐵匠回來。他感覺到鐵打術絕不是一般的武林功夫，小屁孩可是會十八般功夫的，就連他都對鐵打術諱莫如深。
「師兄，好好練。等你練好了，一只手也能把那天的青衣混蛋打趴下。」
「信口雌黃。」
「那招好像很厲害，不像其他招式，具體有什麼，我也想不起來了。」
這兩日里，鍛寶崖響起過幾次大雕的鳴叫，每次以為是老頭回來的時候，一看卻是送飯來的大雕。鍛寶崖刁老頭不在，這飯還是照送。
周誠忙完上午的鍛造活，照例想去後崖的大水池邊泡下山泉洗身子，剛轉過一塊大石頭，原本落下的腳卻輕輕地提了起來。
水池邊的小亭子里居然坐著一個白衣女孩，背對著周誠，娉婷的身影微微向上望著那道倒掛而下的山水。
整個斷崖百多丈大小，這個水池子所在的後崖也是十幾二十丈，平日里周誠糟蹋地方，只顧著洗澡，今日見了那望水發呆的少女，心里不由微微跳動了一下。
山泉倒掛而下，濺起水花陣陣，如珍珠墜盤般撒開，道道水波漣漪中，那個影影綽綽的白衣好似融入了這一奇妙的後崖水景中。
「美嗎…」
一聲仿若自語的女子聲響起，那黃鸝鳥兒一樣動听的聲音頓時驚著了周誠，雖然水邊亭中少女以背相對，但此時看來已經是很美了。
然而，這個婉轉如鶯啼的女音，卻透著淡淡的愁腸苦緒，那背影令周誠看了覺著熟悉，剛想回答很美的他頓時驚醒，心想這樣的背影自己似乎在那周發財家的女兒周洛妤身上見過。
也許是受了少女影響，周誠也不避嫌地從大石頭背後走出來，望著那人，那水，淡淡地說道︰「可惜逝水如斯，上善難若。」
「唉……」
一陣長長的嘆息響起，那白衣少女也沒管周誠在後面偷看什麼，只見衣袂飄飄，絕世輕功一展，周誠眼前一花便沒了蹤影。
模模下巴，望著水邊空無一人的亭子，他倒是想起了這個女孩是前兩天來過的那個巧兒師姐。從她的輕功來看，以後修到先天大成甚至是闢谷期也應該是輕松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愁苦。
「空山斷崖逝水邊，偷得浮生半日閑。」
微微有些失望的他，也不再下去洗了，跑到一旁的出水口隨意沖了一下完事。他也沒太把今天的事情放心上，畢竟鍛寶崖是個異常靜謐的地方，這個巧兒師姐累了跑來轉轉也是自然。
此後好幾日，午間最浮躁那段時間，白衣女子必然會來鍛寶崖一趟，從不和周誠打招呼，也不管他怎麼想，自顧自地在那斷崖水邊觀水，坐在亭子里，既能看水從崖上來，也能看水流入深澗，端的是一處絕美之地。
也許是少年心中那分好奇和躁動，周誠每到中午就會坐在後崖邊的大石上，看那深澗雲海，只當十丈外那水亭中看水的少女不存在一樣。
他也不是故作清高，只是覺得那般靜美的女孩，人家不主動說話，自己去打招呼，可是唐突的很。
隱約記得書上有觀蓮之美的說法，不近蓮，只愛遠觀蓮花的那種美。
原本小屁孩周童也要跟著來看雲看水，周誠許了無數好處才攔住他。
「師兄，師兄……」
這日，周誠一時看雲水，一時看那亭中觀水靜默不語的少女，那個不愛說話，卻有種孤獨美的王巧兒，外面卻是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不是周童是誰。
「颯~」
只是瞬間，那原本在靜觀「水從天上來，水往絕澗去」的少女猶如受驚的白玉兔子，一陣衣衫飄動後，再次沒影了，也不知道是直接飛過山淵還是乘了大雕離去。
「小王八羔子，你咋咋呼呼地說喊什麼。」周誠大不爽地跑出去，周童神色大變，帶著些驚恐地跑過來，「師兄，老師傅，老師傅回來了！」
周誠連忙跟著去，沒想到左等右等老頭子居然跑回來了。
「見，見過師父。師父，您，您……」
周誠望著站在鍛造房門前的老鐵匠，心里已經又驚又駭，此時的老鐵匠雖然依舊是邋遢無比，蓬頭垢面，但和他走之前不同的是，他身上少了一樣東西。
左臂，左臂沒有了。
「老師傅，老師傅，嗚嗚……」
小屁孩兒周童似乎被嚇著了，跑過去怯生生地抓著刁老頭的褲腳，眼淚兮兮的。
周誠以為老頭會生氣推開他，沒想到老頭居然長嘆一聲，說道︰「哭什麼，還沒死呢。」
周童不比周誠，他從小和刁老頭在一起，而周誠不過和他待了十幾天，談不上多大感情，但作為膝下打雜弟子，他還是有些心里不忍。
刁老頭望著周誠，微微點頭，說道︰「捶打下，運氣四百息，白日生陽氣，午夜養陰神，你能吃苦是一回事，能基本學會鐵打術也算是你的福氣了。跟我來吧。」
那斷掉的左臂，白帆布衣上的斑斑血跡，這些老頭都不在意，拉著周童帶著周誠進了屋子。
「你為什麼要進青龍門。」
老頭第一個問題就讓周誠有些撓頭。
周誠︰「弟子想修行，羨慕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听說青龍門是仙門下院，便來了。」
老頭︰「不求長生？不求翻雲覆雨。不求瞬息行千里，不求以一敵萬千？」
「長生太縹緲，弟子不求。翻雲覆雨華而不實，弟子不求。瞬息千里也不過跬步之積，弟子不求。只是這以一敵萬，若是敵人，我雖然不殺良善，但也不能心慈手軟。」
言下之意，周誠還是想學保身之道。
「這不學，那不學。既無家仇也無國恨，連長生也不求，就算讓你修仙又有什麼用！」老頭似乎有些惱怒，憤然道。
周誠搖搖頭，似乎已經忘了老頭是個怪脾氣，說道︰「師父，人生不過一生一死，人為何活著而不赴死？正因為我既無家仇，也無國恨，既不願終老田間，更不願布衣而亡，所以，我才毅然辭別雙親，試圖拜入仙門修行。」
他能夠感覺到，老頭子這一趟出去不只是少了一只左臂的變化，更是從原本的冷僻如鬼變得多了點人情味。
聞言，刁老頭半響不做聲，右臂下意識地模了模左臂，長嘆一聲︰「此臂因為修真而毀，仙路荊棘遍地，回去不要打坐了，好好想一晚上。你如果不怕，明早來我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