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啊,大同,你這一哭,模樣不像我年輕時的英明神武了。」包大叔呵呵笑著,盡量安慰兒子,但這听在小夏耳朵里卻覺得格外悽涼,「你阮伯父也好,我也好,我們是求仁得仁,沒有什麼好不甘的,你說什麼也要笑著送你老子上路。看來我還是比你阮伯父有福氣,我有兒子幫我送終。」
包大同下意識的撲過去摟抱父親,卻抱了個空,直接跌倒在地上,他也不起來,所幸趴在地上放聲痛哭。
「唉,傻孩子,傻孩子,你怎麼就放不下呢?」包大叔心下慘然,雖然是修道的人,卻想起了佛家所說的「苦」,果然生離死別是人生最苦之事啊!
「哪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啊,難道讓你老子我走得不安心嗎?」他聲音轉為嚴厲,但眼神晶瑩柔和,「快站起來,像個男人的樣子,還有朋友等著你救哪!」
包大同又哭了一會兒才爬起來,「那你要時時托夢給我。」他萬分不舍地說。
「老子想看你就直接來,還搞到托夢那麼麻煩!你有本事就長長遠遠的活,也活個一、兩百歲,看看你老子在無間地獄里是不是耗得過你!」包大叔盡量寬慰著兒子,盡管他也知道人鬼殊途,未來渺茫,可怎麼忍心看兒子傷心到這個地步呢?大同這個孩子天生熱心熱血,是個性情中人,而正因為重感情,所以離別對他而言是最難過的事。
他轉眼看看小夏,見這個女孩子正痛苦著茫然不知所措。她心愛的男人死了,復活的前路迷濛不清,她最好的朋友昏迷不醒,就算是別人說他不會有事,她又怎麼能放心?她另一個朋友正經歷著喪父之痛,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要怎麼做?在這一刻,這孩子承受的壓力比大同還要多啊!
包大叔走過去,想安慰小夏兩句,一瞥眼間突然看到小夏胸口上掛的項鏈。因為小夏把地藏王的護身符給了阮瞻,所以她脖子上掛著的是自己給她的骨鏈和另一個奇怪的項鏈——翠綠的細繩上面綁了一塊小石頭,石頭的四角瓖了一些銀邊,綠色的絲密密麻麻的綁在石頭石頭的外圍,幾乎完全把它包裹住,但還是有一絲絲美麗的紅色從那一圈圈的綠中透了出來。
這石頭極其漂亮,而且靈氣充沛。但這些都是其次,最重的是這石頭看來像一顆人心一樣,隱隱有跳動之感。
「小夏,把你的這塊石頭給大叔看一下。」他心里閃過一個念頭,狂喜之下連忙問。
小夏有點疑惑,但還是把項鏈摘了下來。包大叔甚至等不及小夏遞給他,就虛空一抓,把項鏈搶到手中仔細觀看。手掌輕握,又閉目感覺了一下,發現這石頭果然是有生命的,它就在他手心里跳動著。融合性也不錯,如一顆心髒一樣。但另一方面,它又微有戾氣,似乎不好駕馭,還微有毒性,這都說明這石頭是一個機會,也可能是一個致命的東西。
「小夏,這石頭你從哪里得來的?」包大叔問。
「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她叫阿百,是僳僳族百年來最著名的雅禁。」小夏心里有些緊張,總覺得包大叔要對她說什麼事,而這件事必定和阮瞻的復活有關。
包大叔一下就想起了這件事,大同和他簡略提過的,但具體細節卻不清楚,只知道這可敬又可憐的女人愛上的是天意的師父司馬南,最後只能傷心收場。
「對這塊石頭,他沒有對你說什麼嗎?」
「她說別人叫這塊石頭為永生石,實際上的名字叫問情石,能測驗出一個男人心里是否有真正的愛情,但具體怎麼用,她並沒有說。大叔,這石頭——」
「這石頭有可能用來補上阿瞻的心。」包大叔興奮中又有些為難地說,「他的心髒被晶刀撞出一個洞,這就是他的肉身之傷,從人間的醫療角度考慮是救不了他的,所以只能依靠法術或者巫術。可是這只是一種可能,畢竟這是石頭,如何和肉身融在一起是個問題。最好能請來這位雅禁,讓她來幫忙。」
「這樣阿瞻就能活了嗎?」小夏心里一喜,但轉瞬想到包大叔已死,又是一陣黯然。
可包大叔卻搖了搖頭,「一切均是未知之數,所以說阿瞻的命盤一直隱隱約約,要看你們怎麼努力,也要看這塊石頭是不是真的有用。你要努力,明白嗎?」
不肯定的答案讓小夏失望,但這畢竟也是希望,她看看包大叔道︰「我一定會救回他的,麻煩您告訴阮伯父,我一定會讓阿瞻活回來,好好愛他,把他前三十幾年受的痛苦和傷害全部彌補回來。」
「他知道的。」包大叔舉舉手中的那串珠子,然後也不等小夏懂不懂,就走到包大同的身邊去,低聲囑咐他一些未了的家事,和他做最後的訣別。
淡青色的曙光從山頂的邊緣慢慢升起,離別的一刻終於到來。看著父親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霧靄晨光之中,包大同覺得自己的一段人生也跟著父親的離開而消失。現在,縱然他有萬般不舍,他也要堅強面對以後要做的事,作為他們這一派最後的傳人,他要做得比父親還好,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他相信父親看著他呢,他絕不會讓他失望!
強忍著心里的痛,包大同把萬里和阮瞻都搬到了山洞最里面,然後在山間空地施展幻術和布置結界,而小夏則下山去做其他善後的事。
「把臉擦乾淨,不要像個小寡婦似的。會讓人家懷疑的,再說彩頭也不好。」包大同看著小夏苗條的身影隱沒在一堆亂石後面,忍不住喊道。
小夏向他揮揮手,努力維持著正常的神態向山下走去。
阮瞻自生下來就有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按照命運本來的走向,他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可是她遇到了他,她愛上了他,她得到了他,所以她不能放他走。她曾經對他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她也要追他回來。
在得知他肉身死去的一瞬間,她絕望過,覺得天地都失去了顏色,可是經過這幾小時的恢復,她成功地又使自己重新建立了目標和信心,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救回來。哪怕把她的心髒分給他一半,她也要讓他復活!她和阮瞻的父親吹過牛,說她會為他創造奇蹟,那麼她就要為他創造奇跡。
她就那麼一路鼓勵著自己,回到山下的鎮子里,盡量不惹人注目,然後結帳退房,又買了些東西才回到山上。此時包大同的結界已經做好,讓這山間空地看來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就連小夏也找不到洞口了,幸好包大同出來接她。
「這些是什麼東西?」看著小夏辛苦背上來的大包小包,包大同問。
小夏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山洞里去看那兩個男人。萬里安靜地躺著,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平緩,顯然在忍受著痛苦,卻又說不出來。
小夏撫撫他的臉,輕輕地說︰「你要好起來,不然我也不饒你。」她雖然語帶威脅,但語氣卻溫柔極了。「沒有你們這樣的,就算是好朋友吧,也不能一起躺倒。以前事務所有個姐姐告訴我,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是不在,現在看來,那個姐姐說得對。你最好給我乖乖醒過來,否則——否則——」她否則了半天,也沒說出下面的話,眼眶卻濕了。
人都是這樣,當身邊的人圍著你時,你就習慣和漠視他們的存在,而一但身邊人離開後就會覺得他們對你是多麼重要,多麼地不可或缺!萬里是她最好的朋友,對她而言是比哥哥還要親切的人,他已經是她生活的一部份,失去他,她的生活會有永遠無法彌補的缺憾。
「我決定了,以後會對你好一點,然後幫你找個老婆,不再讓娜娜的死阻礙你的幸福。然後我們一起活得很長很長,老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公園打太極拳。」她俯下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又去看旁邊的男人。
那個男人更加安靜,連呼吸也沒有,卻牽扯住了她全部的身心。對他,她反而沒有話說,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里,相信在他的心里也一樣。現在他的心破了,她要想辦法給他補回來。
吻了吻他冰冷的唇,任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心里發誓要救回他,然後把她所有的眼淚都賠償回來。
「他有幾天時間?」她頭也不抬地問包大同。
「最多十天。」包大同把小夏帶上來的食物和水整理好,「買被褥干什麼用,他們要接著地氣才好,直接躺在地上就行,難道是給自己用的?也好,這山洞太陰寒了,應該注意一點。」
「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這里你來守,我去找阿百。」小夏認真地說。
「你可以嗎?」
「我不可以,可是我非做不可。」小夏老實地說,「昨晚出了這麼大的事,難保沒有一、兩個不懷好意的東西躲在暗處,假如你離開,他們來偷襲,我是保護不了他們兩個的。再說這里要你來維持結界,這個相比去找阿百,這里的任務更重。」
包大同想了一想,知道小夏說的是對的。可是他不放心小夏一個人跑那麼遠去找阿百,不禁有些猶豫。
「放心啦,我上次離家出走,一個人走了好幾個月,不也沒有一點問題嗎?」
包大同點點頭,很想讓自己放寬心,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安。他一向不相信預感什麼的,可是這一次真是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小夏的地藏王護身符已經碎裂了,想必在絕陣中保護阿瞻的不僅有阮伯父的全部功力,還有這護身符的神奇靈力。小夏對此雖然心疼,但她要的只是留住這紀念品,留住曾經被女乃女乃愛著的感覺,所以還是感激冥冥中的力量保護了她最心愛的人。盡管以後護身符不能再保護她,她還是把護身符的碎片包起來貼身藏好。
還有,因為強行從陣外攻擊絕陣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力,血木劍斷了,能否修補好,和它主人的復活指數一樣未知。破滅印被用做強行破陣的首要之物,已經完全損毀,而殘裂幡小夏是用不了的。因此說,現在的小夏沒有任何的護身之物,必須憑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救活阮瞻的方法。
這一戰,損失慘重,人員和物品都有傷亡,可是畢竟留下了希望,只要有希望,還有什麼不能克服的?
「這樣吧,我給你多畫點符咒帶在身上。」包大同萬般無奈地說︰「要答應我一路上小心,不要大意,誰知道你還會遇到什麼!記住,我父親給你的骨鏈也能保護你,上面每一顆珠子都雕刻了一個符咒,但因為不是寶物,保護力有限,你還是要靠自己。」
「好,你現在就給我畫,我馬上就要走。」小夏看看阮瞻。
他只有十天時間,她沒有時間耽誤。
好在這次來的時候,包大同帶著自己的東西了,所以畫符所需要的東西並不缺少,而且為了增強符咒的力量,他割破自己手腕,畫出了血咒。
「這才是真正的流血大拍賣。」他隨便開了句玩笑,可臉上卻嚴肅之極,「記得用五行禁法,遇事也不要慌張,只要想著我們這三個男人都等你來救就行了。阿瞻沒的說,萬里這傢伙也指望著你呢,還有我,你不回來,我是不會出山的,假如你真的狠心不回,我只有餓死一途。」
「我會回來的。」
「我就知道你有良心。阿瞻你放心,你不回來,我不讓他醒,就算他醒了,我也會把他的魂再壓回去。」包大同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虎牙,又叮囑小夏一番後才讓她下山。
望著她的背影再度消失,包大同心里七上八下。他寧願自己面對危險,也勝於在這里枯等,有時候直接面對危險反而比擔心危險輕松得多。但願小夏可以順利的找到阿百,但願她一路上平平安安,就算他天生倒楣,遇到妖邪,也但願她可以像以往一樣逢凶化吉,更但願阿百有辦法能救阿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