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家不愧是建陽城最大的世家之一,府邸龐大,院落無數。(神座)
入夜。
廂房前的院子里有一處小小的池塘,塘中有座石砌的假山,池塘周圍有幾棵不大的青竹,婆娑搖曳。
池水中數條金紅的小鯽魚在游竄。
它們被池面上的一個人臉嚇到,四散游開,尾鰭甩出了淺淺的波紋。
人臉消瘦異常,雖說不上是瘦成皮包骨的骷髏,但也嶙峋蠟黃。
方晨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嘆了口氣。
鐘三當時受傷也重,但他終日習武,身強體壯,恢復的也快,方晨不同,雖然有鐘家的補藥,虛弱的狀態也日漸好轉,但是渾身還是提不上力氣。
方晨手中握著一根五尺來長的細竹,輕輕點在水面上。
漣漪散開,水中的月、星、竹、人,支離破碎。
他閉上雙眼,全身入定,感受風的呼吸。
手中的不是竹子,是刀。
方晨雖猜得到自己那一式刀法有無盡氣魄,但是當那氣灌長河的氣勢被使出時,他自己也心驚萬分。
那是第一次出招,離開敲竹杠近一年的小村子後,第一次出手。
那種感覺是天地無懼的坦然,心曠神怡,回味無窮。
方晨雙手握住竹身,收在腰左。
開天,闢地。
池面上好似兩陣風吹過,泛起斑斕的色彩。
他不敢使力,否則非再把自己抽干了不可。
小院間的一條卵石道,延伸到一處弧形的拱門,拱門外有個人正藏在牆影里,翹首向方晨望去。
是鐘家的二小姐。
她有個清婉名字,鐘小倩。
她有個哥哥叫鐘武,她有個堂姐,下人都稱呼鐘家大小姐,這人方晨若是見到了一定熟悉,她就是鐘小榭。(神座)
「小倩小姐有事要說?」方晨發現了拱門外的人影。
鐘小倩本是半遮半掩,只想遠望一眼便離開,方晨這一問顯然把她嚇了一跳。
她微低著頭走了過來。
「我……我只是路過,正好看見刀公子一個人在池邊站著,想順帶問公子身體好些了沒……」
「多謝小姐關心,小姐每日端來參湯,在下喝了之後都覺得氣順體暢,應該再過兩天也就恢復了。」
「這樣就好……」鐘小倩抬頭窺了一眼方晨,見他正炯炯地看著自己,慌忙避開,「那參湯是我熬制的,味道怎麼樣?」
「原來是小姐親手做的!清香濃郁,又不失藥效,小姐可是好手藝,承蒙小姐關心,在下感激不盡!」方晨沖鐘小倩認真的一抱拳。
「應該是我感謝你才對,那天要不是你,小倩今天也不會站在這里了。」
「呵呵……」方晨笑了笑,但見鐘小倩口氣扭捏,時不時瞄來一個眼神,眸中帶水、汪瑩動人,頓時覺得渾身的不自在,轉頭看向池水。
鐘小倩看到方晨冷冰冰的樣子,心中不知為何有些許失望。
方晨徒有一式開天闢地,但身無內力,劍無技法,如今天蟬刀又丟失,說起來也只是剩法上比凡人快出幾分。
他目不犀利,耳不聰明,與真正的高手之間還有著巨大的差距,就像此時,遠處的拱門牆影後站立著一個人,他根本不能察覺。
此人正是鐘小倩的父親,鐘成闊。
鐘成闊沒有探頭去看,但是耳朵就好似他的眼楮,小倩的一言一行都呈現在了他的腦中。
他苦笑地搖了搖頭。
「小倩啊,少將軍傾慕于你,你不是不知道,將軍已經準備正式提親了,為父如何拒絕……」
突然,鐘成闊眼神一凝,目光如炬,直視向府邸外、路口大街的方向!
那里突然傳來鼎沸的嘈雜聲。
……
王二石突然起身,一個抬手,掀翻了賭桌!
他一把推開大漢就往門外跑去,周圍那些打手已經小心提防了,可還是讓王二石一口氣沖出人叢跑到門外,一路撞倒了七、八個賭客。
眾人吶喊著追了出去,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跟蹤王二石進賭坊的殺手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在這人多的地方貿然動手。
王二石沖出賭坊後立刻向撫琴樓拔足飛奔,十幾個賭坊的打手嚎叫著追在他身後,立刻吸引了鬧市街頭所有人的目光。
行人駐足觀看,家戶敞開門窗眺望,像看戲一樣興味盎然。
撫琴樓在北,一路北追。
前方堵在通往撫琴樓路口的那個殺手立刻手扶劍柄做好了出手的準備,很明顯,只要王二石敢沖向撫琴樓,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哪怕在鬧市殺人也顧不得了。
誰知王二石跑到離他數丈遠時突然折向西邊那條街口,但那條街口也有人守候,王二石立刻又再折向南邊,不過這條路也有追擊者迎上來,他只得再往東拐。
片刻工夫王二石已在十字街口東西南北繞了一大圈,卻依然沒找到逃月兌包圍的辦法,他像落入陷阱的狼一樣,在坑里不停地爭扎,不停地瞎轉。
打手們的斧頭已經亮出來,王二石見到了他們逼近,不但不懼,反而牙關一咬,撲了上去!
打手們也不願在這麼多人面前砍人,但是前面還在逃命的王二石突然面目猙獰地撲過來,嚇了他們一跳,最前面的一人下意識地揮起斧頭。
這一斧不偏不倚,正好砍在王二石脖頸。
打手們一愣,這一斧頭竟然是王二石自己伸脖子接下的。
王二石慘叫一聲,鮮血噴涌而出。
砍到大血管了!
但他沒有停滯,立即又拐了個彎,竄向另一邊。
脖下噴出一道血柱,看得人們心中發寒。
王二石已經面色死灰,但依舊在十字街口來回奔跑,拼了命,鮮血噴灑一地他也不管不顧。
「媽的,這小子該不是被嚇傻了吧?」
追擊的打手們陸續停了下來,奇怪地望著依然在來回繞圈子的王二石。
只見他從東折向南,再由南折向西,由西折向北,最後又由北折向東,來來回回沿著固定的路線在十字街口拼命地奔跑。
激烈的奔跑下,鮮血噴射得更快,留下一路斑駁醒目的血痕。
打手們不再阻攔追擊,只看他留下的那一路鮮血,任誰都知道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眾人抱起胳膊,好奇地看著王二石。
這小子要瞎轉到什麼時候?
精疲力竭,力量在隨著鮮血飛逝,從被砍的時候算起,已經繞了十字街口整三圈。
王二石感覺雙腳就像踏在棉花上一樣虛飄,神志迷糊。
他最後看了一眼遠處撫琴樓,高層的窗子里隱約有人在張望。
王二石心中大叫︰「你可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將軍!將軍,你可一定要讀懂啊!」
噗咚一聲,王二石摔倒,趴在地上,手腳抽搐了一下便不動了。
眾人緩緩圍了上去,一個打手用斧頭把王二石挑翻了過來。
只見王二石雙目圓瞪,瞳孔渙散,面色是可怕的死人白。
「死了!」
話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立即嘈雜地議論起來。
本就熱鬧的街頭,因為這突發的怪事,更加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