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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節,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一起過春節,表面上看起來春節的氣氛相當的濃,但是男男女女四五十號人,一起聚在吳昀南匯的那套別墅之中,穿插來去,好不快意。
可是,細細的觀察,卻會發現雖然大部分人是坦然的,但是總有那麼幾個各自懷著心事。雖然也和大家一樣笑逐顏開,樂陶陶一片祥和之象,可是那眉宇之間暗暗透出的一丁點兒陰翳,卻格外的能夠說明問題。
我裝的若無其事的樣子,很謙恭的給不同的人幫著小忙,一會兒幫著倒倒酒,一會兒幫著接下果盤。可是,我的眼楮卻已經放在吳家兄妹以及龍大的一雙弟妹身上。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起來,我掏出來看了一眼,是一條短消息,剛打算回復,朱世燦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
「當初我們家老爺子叫我今年到你們這邊過年,我就不樂意,明知道這是個大家相互試探的小漩渦……」朱世燦的聲音很低,嘴唇飛快的動著,可是臉上卻已經在笑,眼神也沒看向我這邊。
我笑了笑,「你們家老爺子的意思也很明顯,無非想看看我是不是鎮得住,若是鎮不住還要另做打算。」
朱世燦有些不滿,「你把我們家老爺子看成什麼人了?他跟我說的很清楚,若是你能夠自行擺平也便罷了,若是搞不定,讓我一定要跟你相互撐著,非把這個掌門人的位置弄到手不可。」
我依舊笑著,轉身拿了兩杯酒,嘴里卻飛快的念叨,「呵呵,你們家老爺子真是有心了,有機會倒是要去北京拜訪拜訪他老人家。可是。就算要搶這個掌門人,也得問問當事人的意見吧?」
說完,我回過身,把一杯酒遞給朱世燦。
朱世燦看著手里的酒杯,嘴里片刻不停,「我知道,也說給了我們家老爺子听,無奈老爺子堅持的不行。根本不理會。在他們眼里看來,能夠接手國內第一大家族,根本就是無上的榮耀,還由得你小子不從?」
「氧化鈣,听說過的,也听說過逼賭的,就是沒听說過逼人做皇帝的。」
「這倒也不是,清末那幾個傀儡皇帝哪個不是被慈禧老佛爺趕著上架的?」
我瞥了朱世燦一眼,「您的意思是說你們家老爺子或者是雷老有興趣做慈禧?」
朱世燦笑著呸了一聲,「氧化鈣。就算是他們想當慈禧。也得你這小狐狸也得放手啊,真要跟你比起來,這兒在場的。除了龍大,沒人是你的個兒。」
「這不是還有你麼?」
朱世燦笑著又呸了我一口,再也不說話了。
「給你看樣東西……」我說著,把剛才接到短信的手機遞給朱世燦,「看短消息,很有趣,真的很有趣。」
朱世燦匆匆看完,詭異的一笑,「果然很有趣……」
手機上,是鄭承煥發來的。大概是擔心我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還特意在短信的落尾簽上了他的大名——承煥敬祝。
短信倒是條挺普通的短信,內容很簡單,普通的新年祝福,無非是恭賀新禧富貴逼人雲雲,只是在這樣的一個時間發來,卻是頗為令人玩味。
「回復吧,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怎麼來的。你給他怎麼擋回去。」
我低頭回復短信,當然也是身體健康新年快樂之類。
很快,手機上又提示有短消息進入,打開一看,還是鄭承煥,口稱石兄,這下卻是直入主題了,問我這幾天有沒有空,他想請我吃個飯,聊盡地主之誼。
我又給朱世燦看了看,朱世燦笑罵道,「媽的,這孫子,盡地主之誼什麼時候不能盡?還偏偏等到消息已經外泄的時候。哈哈,你小子該更加小心了,現在估計是眾矢之地,少不得這些天上海的這幫這總那總的要吵著你。」
我笑了笑,回復短信,「很抱歉,南京事務繁忙,明天一早就要離開上海,容後再聚。
消息再回過來,鄭承煥說很遺憾,更加赤果果的問我年後有沒有什麼新項目開展,說是想要跟我合作做點兒事情。
這次我沒有再回復,只是把手機往口袋里一放。
「鄭承煥又說什麼?」見我沒給他看,朱世燦自己忍不住問了。
我笑笑,「你覺得那家伙還能說什麼?既然吃飯被我拒絕了,他當然是干脆再直接點兒,問我年後有沒有什麼新項目……」
「你就不打算帶上他玩玩?其實我倒是覺得鄭家若是願意靠過來,這樣很好,白家那邊你就徹底不要擔心了。」
我跟朱世燦踫了一下杯子,將酒喝完,看看天花板,「帶上他玩兒我沒興趣,不過可能還真的會讓他幫個小忙,這忙幫完之後,若是他反應正常,就真的可以拉攏拉攏了。」
朱世燦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問,笑笑走開。
我這頭剛想過去龍大那邊跟幾個女眷聊聊,吳酆卻大步帶笑向我走來。
「剛才看你一直挺忙,也沒過來跟你打招呼。怎麼樣?今兒這邊的排場還滿意?」吳酆跟上次在這邊我見到他的時候差不多,風度還是很好,雖然話里話外很顯然有所指,不過比起龍大那一雙弟妹,卻是要強了太多太多。
說句題外話,我現在終于能夠理解為什麼龍大十多年不管家族的生意,他們家老爺子還執意讓龍大坐在掌門人的位置上,他們三兄妹,遺傳學在他們身上非常能夠說明問題。雖然不能說所有的優點都集中在龍大身上,而所有的缺點都被那倆兄妹繼承了,但是至少,這三兄妹里,的確也只有龍大堪以大任,趙家若是落在另外倆人身上,怕是很快就要被鄭家反超了。
鄭承煥雖然不見得是多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比起龍大那一雙弟妹,確實是強了不少。
「吳大哥客氣了。其實是小弟禮數不周,應當是小弟去給您打招呼才是。」
吳酆連連擺手,「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這麼客氣了。」
我笑笑,也便不語,重新拿了杯酒,跟吳酆虛舉一下。
見我不做聲,吳酆不得已又開了口。「石磊你年後有什麼打算?我看你那部電影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十一加九那邊的事情也都上了軌道不需要操心了。下一步打算再讓我們吃個什麼驚?」
我笑了笑,也不回答,卻是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瑞士產的那種帶過濾嘴的小雪茄,沖吳酆揚了揚,「吳大哥要不要來一根?」
吳酆笑著接了一支,任我幫其點上,我自己也點上一支,然後就當他沒問過似的吸煙。
煙抽了一半,吳酆忍不住了,張口欲問,卻又似不好意思問出口一般,結巴了一下,「剛才……呃……石磊你年後……」
我笑著回答吳酆的話。「吳大哥,今兒可是大年三十啊,就算是拉磨也得讓驢喘口氣,好容易一大家子人湊的這麼齊,您看工作上的事情是不是今兒就不說了?年後咱哥倆找個時間好好坐下來談談。」
吳酆臉上的笑容稍稍凝滯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常態,只是眼中的陰翳更重了一些,「好好好,不談不談,你說的也對。大年三十一年就一天!」
我不以為然的笑笑,裝作沒看見他眼中的陰翳,「或許到了年後,吳大哥就沒什麼興趣再找我談心了也不一定……」說完我沖著吳酆擺擺手,「我到那邊跟龍大打個招呼,少陪……」
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吳酆臉上一定會幾分狐疑之色,我最後的那句話肯定會讓他費些思量的。
龍大很舒服的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幾個女眷。看來龍大的女人緣不錯,一向話不是太多的他,跟幾個女眷倒是談笑風生。
我靠在龍大沙發邊的扶手上坐下,「幾位姐姐嫂嫂,聊什麼呢?這麼開心?你們這幅景象,倒是讓我想起一個畫面。」
龍大回頭看看我,笑了笑說,「你還是別說了,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幾個女眷當然不答應,一定要我說出來。
我原本就是打算要說的,否則也沒必要提起了,「我覺得這兒很像大觀園,龍大就像那個天性風流的寶二爺……」
幾位女眷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手里的花生瓜子也紛紛向我招呼過來。只有龍大,仿佛我的話早已正中他的下懷,于是他也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幾位老人家顯然有話想跟我交待交待,不過我沒給他們機會,盡量讓自己一直保持跟人交談的狀態,弄得他們一直到我告辭離開,也沒撈著跟我單獨聊天的機會。
載著王茜回市區,先把王茜送回了家,我自己則開著車子在上海的街道上漫無目地的閑逛。
「喂,您好……」手機響了,我開著車子,也不方便看是誰打來的,于是直接把電話往車載裝置上一放,摁下了免提鍵。
電話里傳來的是鄭承煥的聲音,「石兄,你們的團圓宴也該散了吧?我們幾個人在淮海路,你要不要也來玩玩?」
被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稱呼為兄,總是有些別扭,雖然知道對方是客氣之語,但是還是有些不習慣,于是我趕忙說到,「鄭大哥太客氣,您可千萬別叫我石兄了,還是叫石磊吧,你這可折煞我了。」
「好了,我們都不要客氣了,你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玩兒?」
我直接推辭,「算了吧,一來晚了,二來你的朋友我都不認識,就不過去了。」
那邊鄭承煥嘿嘿一笑,「我這邊基本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跟你年齡很接近,女孩子也不少,我喜歡跟你們年輕人打交道。」雖然鄭承煥一直表現的很謙恭,但是這句話多多少少還是透露出了點兒老氣。
我轉念一想,也好,原本就打算找個人利用一下的,那就利用一下鄭承煥吧,也順便看看這人是不是真的沉得住氣。
「那好啊,你們在誰海路哪家?我這就過去。」
那邊鄭承煥跟我說了個酒吧的名字,我匆匆掛上了電話。
驅車趕到淮海路的棉花俱樂部,停了車。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這里是家爵士樂吧,看看牆上的,的照片掛了滿牆,一走進去就听到小號和黑管的聲音,這倒是讓我一下子就覺得這兒的環境和氣氛不錯。
遠遠的看到靠近演奏台地位置那邊,鄭承煥身邊圍著一群男女,很隨意的或坐或靠在那兒。手里分別舉著不同的杯子瓶子。
我笑著走了過去,跟鄭承煥打招呼,「鄭大哥,新年好!」
鄭承煥立刻站了起來,「石磊來了,來,坐坐坐……」說著就揮揮手,讓旁邊的一個女孩兒起來,把位置讓給我。
我笑著攔住了那個女孩兒,「女孩子都是寶貝。還是女孩子坐吧。我靠在扶手上就好,更隨意一些。」
鄭承煥也不說什麼了,笑著說到。「也好也好,反正都是朋友的聚會,隨意點兒也好。」說完之後,從桌上拿起一個雪茄桶,伸到我的面前,「來支雪茄?」
我放眼看去,桶子上寫的很清楚的是哈瓦那,鄭承煥倒是在這個方面挺舍得的,可是他身上穿的衣服卻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像是地攤貨。
拿了一支,撕開包裝紙的時候。我看到是哈瓦那的雪茄,心里暗暗發笑,這個鄭承煥在煙酒上倒是真舍得,的雪茄一支至少也要一兩百美金,卻是不知道他這個屬于什麼品級的。其實對于他的身家來說倒是不貴,只是……還是跟他的衣服比較,然後關鍵在于他還拿著這種雪茄待客,總還是讓人覺得心理上有點兒落差。
看到桌上擺的有各類地酒,鄭承煥也問我喝什麼酒。
我先湊近了身體。把其中一瓶已經開了的紅酒拿起來,看了看,是拉圖堡的九九年的年份酒,好像也就是一支雪茄錢。
我笑了笑,「喝點兒威士忌吧!」
見我漫不經心的把那瓶酒放了回去,聰明如鄭承煥怎麼會不知道我可能原本更喜歡紅酒,只是覺得這瓶酒不怎麼樣,也就不喝了。
于是他大聲的招呼過來,「Hi,跟你們老板打個招呼,讓他把我在這兒存的那瓶82年的拿出來。」
很恭敬的半彎下腰,「是,鄭先生,我這就去跟服務台說。」
我听了趕忙出言攔住,「算了吧,喝那個酒還得醒上大半個小時,現在都不早了,不喝也罷!」
有些兩難,不知道該不該去拿。鄭承煥又揮了揮手,「去拿吧……」然後轉過頭對我說,「石磊,你不知道,這兒的老板有一手快速醒酒的方法,大概也就是十分鐘,就能達到四十分鐘的效果。
見他這麼說,心說所謂辦法,無非是用攪拌器攪拌,雖然心里還是覺得有點兒暴殄天物,但是還是作罷,由得他去了。之所以說暴殄天物,倒不是說這酒貴成什麼樣兒,也不過一萬多塊一瓶,只是這種酒喝一瓶少一瓶,價值不在錢上。
剛才那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在我進來的時候無非當我也是攀附著鄭承煥的人,頂多是鄭承煥最近跟我有什麼生意上的來往,所以對我態度好一點兒。但是現在看到鄭承煥言辭之間似乎對我很是在意,甚至夸張點兒說有點兒討好的意思,他們立刻轉變了自己的態度。一個個紛紛跟我打著招呼……
靠我最近的是一個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的女孩兒,身高少說也有一米七五,身材修長,縴瘦無比,可是該大的地方一點兒都不含糊。
她見眾人都跟我打過招呼之後,才笑盈盈地說,「石公子在哪兒高就啊?能讓我們鄭大少用招待的人,很顯然有點兒不一般哦?」
我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也不過是瓶紅酒罷了……」我這句話是故意的,想要看看這幫人的反應,更重要的是故意不太領鄭承煥的情,想看看他的反應。
不得不說鄭承煥還是很沉得住氣的,听了我的話居然臉上一絲不悅的表情都沒有,倒是那幾個男女臉上露出了幾分小小的驚訝。這樣一來我就心里有數了,這幫男女估計也就是什麼公司的小白領,不知道什麼原因跟鄭承煥認識了,估計也就是知道鄭承煥很有錢,也願意跟他們一塊兒玩願意掏錢,估計連他真實的身份都不會知道。估計在他們心里,鄭承煥的身家肯定是在億以上,但是至于上多少,他們肯定想象不到。那我也不用太跟他們廢話了,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會不會是什麼顯貴之家的少爺小姐們,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喲,看來石公子也是富貴之人了,有機會別忘了多提攜提攜小妹啊!」那個紅衣女子盡量表現的嫵媚一點兒,身體微微往我這邊靠了靠,嗲聲嗲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