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六串,那麼,還有一串就應該在李婷婷手腕上了。
于是,我也沒去問她,只是被那名奇怪的僧人盤踞了頭腦。
「石磊,我一直都想跟你說的,但是看到你的時候就想不起來。床頭上只有五串,還有一串我自己做主拿走了,一直在我的手腕上戴著,你不會怪我吧?」
李婷婷的話將我從沉思中驚醒,我連忙回答,「哦,沒事,你戴著吧……」
「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串珠子來了?」
我覺得這事兒跟她說也說不著,于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婷婷,你在美國一切都好吧?」
「嗯嗯,我很好,你呢?好像听你的口氣很不開心似的……」
我笑了笑,「哈,沒事,那我就不跟你多說了,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好好讀書,我沒什麼。我這邊還有點兒事情,那我就掛電話了!」
李婷婷沒有說什麼,她知道我就是這樣,說了掛電話就一定會掛,于是她在電話里對我說,「那好,再見!」
我掛上了電話,看著手里那五串珠子怔怔發呆。
半晌之後,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去棲霞寺,找那位僧人……
這個時候,電話上提示有一條短信息進入,我打開手機一看,是李婷婷發來的。
短信息上說,「剛才忘了告訴你,那個年輕的僧人出現的時候,大殿里的老和尚稱呼他為師叔……」
我又是一愣,雖然不知道李婷婷所說的老和尚有多大年紀,但是想必無論如何至少也要有個五六十以上李婷婷才會稱呼其為「老」和尚吧?如果說李婷婷不知道那個無名僧人的年紀,那麼看到一個四十多歲這樣叫也不見的有錯,但是既然知道了無名僧人已經四十多歲,然後還要稱呼大殿里的和尚為「老」和尚。就足以證明至少這個和尚比無名僧人還要年長不少。可是,老和尚稱呼無名僧人為師叔?
雖然在這些佛門之中,年輕的師叔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他正好是那個老和尚的師傅最小的師弟,這的確沒什麼可奇怪的。但是,通常如此而言,這個無名僧人的師傅多半都是因為無名僧人的佛性極高,才會收下這樣的一個徒弟的……
那麼,看來這個無名僧人還真的是一位高僧了……
也許,有的時候,玄學這些東西,還真的是不能不信邪。無名僧人當初見到我的時候,就仿佛對于我的所有心緒都了若指掌的樣子,隨後,李婷婷去求幾根紅繩,他又適時的出現,並且明確的知道李婷婷一定是要紅繩來穿一串佛珠,再加上這個無名僧人在跟我分開的時候。神秘兮兮地跟我說有天會跟我再度相見……
我毫不猶豫。翻身就沖向大門,連電梯都懶得等,直接從安全通道跑到停車場。然後開著車子,飛快地向棲霞寺開去。
到了棲霞寺外邊的山門的時候,門口的售票處已經關門了,顯然準備等著里邊的人出來之後就要收工回家了。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四十了,而棲霞山是六點關閉。
顧不上那麼多,我直接往門口沖去。
門口守著的工作人員很自然的將我攔了下來,很有禮貌的對我說,「這位先生,很抱歉。現在時間已經晚了,已經停止了售票,如果想上山,請明天再來吧。」
我停下來,「我是要到棲霞寺里去見一位大師,麻煩您給通融通融,我找那位大師有點兒事情。」
工作人員對我做了個無可奈何莫可能助的樣子,「很抱歉,我們就要下班了。有什麼事情請明天再來好吧?麻煩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我等不了明天了,要麼能不能麻煩您,幫我進去通知一下那位大師?」
工作人員笑了,「先生,我說過了,真的很抱歉,我跟寺里的那些大師們並不認識。听你的口氣似乎你是認識他們的,他們廟里也有電話,要麼您打個電話,讓您說的那位大師出來接你,我再讓您進去,您看如何?」
我哪兒有那位大師的電話啊,何況,我剛才說讓工作人員進去幫我喊人,說完就後悔了。我連那位大師的法號都不知道,就算工作人員答應了也沒用,我總不能說是大殿里那位老和尚的師叔吧?誰知道今天在大殿里的是不是那天李婷婷來的時候的那位老和尚?
看到工作人員的態度,我知道他是不會讓我進去了,可是……
正當我左右徘徊犯著難,卻突然听到一個聲音。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您可是來尋小僧的?」
循著話音我抬頭往後看去,卻見到那位無名僧人,滿臉含笑的單掌立在胸前,虎口上還掛著一串念珠,站在我的身後,另外一只手里拎著一個土黃色的化緣袋。
我面露喜色,「大師……」
無名僧人擺擺手,笑著對那位工作人員說,「施主,小僧有禮了。這位石先生是小僧的一位俗家朋友,您看是否能行個方便,讓他與小僧一同入內?」
工作人員讓開身體,很客氣地說,「有大師帶領,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我跟在無名僧人身後,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無名僧人的腦後就像是長了眼楮一般,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
可是,我的確很奇怪,他是怎麼知道我姓石的?難道,還真的是個得道高僧?活佛麼?
我清楚的記得,上次跟他見面的時候,我並沒有跟他聊到關于我的姓氏,那麼,這個僧人是怎麼知道的呢?
跟在他的身後,他的背影已經在我的心里有點兒神乎其神的味道了。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算命這樣一說?能夠通過某種超能力知道對方的情況甚至預測一些未來的事情?那麼這樣的人豈不是無往不勝了?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我跟著那位無名僧人走進了大殿。
殿內有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和尚正在給燈添油,看到我們進來,彎腰施禮,「師叔……」我前邊的無名僧人還以一禮,那個老僧人又含笑對我施了一禮。「施主好。」
我便微笑著跟他點點頭,「大師好。」也用雙手在胸前做了一個合十的動作,然後繼續跟在無名僧人身後往里走去。
那個老和尚就好像覺得我是個老熟人似的,臉上一丁點兒奇怪的神色都沒有露出,見我們穿了過去,又轉過身繼續添他的燈油。我心里感慨著,不管怎麼樣,至少這份淡泊的定力就不簡單了。有效的壓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走到後院,無名僧人將我帶到一間禪房之中。我打量一番,是個兩進的房間,外邊一間的正面,放著一個香案,案上是一只香爐,案前擺著一個蒲團,看來應該是個打坐的地方。而里邊那間屋被一層布簾所隔,不過估計是休息睡覺的地方。
門的右邊是一張小小的茶幾,茶幾兩旁各有一張木椅。
「施主先坐。小僧進去放下布囊。」
無名僧人招呼我一聲。自己撩開布簾走進了里屋。我便依言坐下,看看屋內,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過三兩分鐘,無名僧人已經撩開布簾走了出來,換了一雙鞋,身上衣服卻還是衣服出門行走地短式僧衣。
「石施主,是想在這禪房里稍息,還是到院內走走?」無名僧人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刻上去的一般,跟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走走吧……不過,我有個問題要先問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姓石的?」
無名僧人笑了笑,伸手拉開禪房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等我跨出了門檻才說到,「呵呵,施主不要緊張,小僧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之所以知道你姓石,是因為一位姓李的女施主的緣故。」
我這才知道,原來是李婷婷上回來的時候,跟這位無名僧人的交談之中告訴了他。
「還未請教大師法號……」
「小僧喚作戒禮。禮教的禮……」
「戒禮大師,我最近……」
沒等我說完,戒禮大師已經一個側步搶在我的前邊,笑著揮手制止我,「不必多說,小僧大致也知曉幾分……」
我一愣,眉毛隨著跳了一跳,「大師怎麼知道?」
戒禮笑著背起雙手,「前次見到施主,就覺得施主雙眉糾結,仿佛心中有交纏之事。俗家之人,糾結之事無外乎兩種,事或者情。可是觀施主的氣度,又顯見施主是個少年得志之人,事業上應當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因此排除開來,必然是感情方面的糾葛……」
我不禁暗暗的佩服,雖然對于佛經上的那些東西我不太相信,但是也不得不佩服這出家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又或者,不能叫做察言觀色,是一種從人的各種細節氣息之上判斷人的身份、行為等等一切的本領。這需要極強的觀察力,更加需要用心才能得到的答案。
見我不言,戒禮又說,「施主想必是被小僧說中了心事……看施主現在的模樣,想必那感情上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是卻還有與這有關的一些事情,卻擾了心神,是也不是?」
「大師明言吧,我究竟應當如何?」
戒禮哈哈大笑,從小徑旁邊拿過一把碩大的笤帚,掃了掃地上並不多的幾片葉子,「施主請看,雖然時節未到,卻也有早凋的葉片……葉片不執著,當落便落,落了也便被人掃到一旁,卻依舊與其母體連為一體。這在空中,與在地面,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暗暗思索著戒禮的話,想著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大師的意思是說,這葉片落了,終究歸根,萬物皆有法,形式上就不要過于究查了?」
戒禮擺擺手,「也是,卻也不是。這心頭的糾結,皆有其因。有因則必須有果,而這落葉之落卻未必有因。也許是風過,也許是自然老化,又或許是人為摘下,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緣故,不一而足。葉要歸根。這人事卻未必要歸根……」
我越听越迷糊,怎麼戒禮從前是勸我放下,現在反倒好像是要勸我繼續下去,並且加快步伐似的?
「恕我愚鈍,無法理解大師的話……」我老老實實的對戒禮說到。
戒禮又是哈哈大笑,復將手里的笤帚放到一旁的一個水缸旁,斜斜的靠著。
「不是不解,而是解也無用……呵呵……施主。請隨小僧來……」說罷,向我招招手,自己則大步向院門走去。
我心中疑惑,卻還是緊緊跟上。
出了院門,是一條斜斜地小徑通往山上,卻並不是我們平時可以見到的那條攀山之路。
「施主,雖然時近六點,不過這夏日天色黑的晚,讓你此番爬到那處亭子,然後再返回。時間應當來得及罷?」戒禮伸手指了指山上的一處亭子。
我目測了一下距離。大概也就是不到一公里的樣子,估計天黑應該是在七點附近,還有一個小時。足以來回了。
我便點了點頭,「大師說的是,我一趟來回應當沒有問題。」
戒禮點了點頭,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只小小的香爐。那香爐也不過臉盆大小,連底座加起來應該也就是二三十斤的樣子。
「若是施主帶著這只香爐上山呢?」
我想了想,估計抱著個二三十斤重的東西上山,問題也不大,只是不保險能在天黑之前下山了,因為抱著個重物下山,難度要大了許多。特別是香爐這種並不好拿的東西。
「若是件好拿的東西,趕一趕,問題倒是也不大。」
戒禮又點了點頭,手再指向旁邊的一塊大石,「換成這塊石頭呢?」
我看看那塊大石,首先它的下半部沒入泥中,根本不可能拔出來。就算是全部露在外邊,大致估計一下,這塊石頭也有一兩百斤。我能扛起來就不容易了,抱上山幾乎是沒什麼可能。
于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恐怕不行!」
戒禮笑著走到那塊石頭旁邊,伸手推了推那塊石頭,石頭動了動,「施主不要以為這塊石頭沒入土中,其實不過是邊緣在土里,這塊石頭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大……」
我這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于是重新估量了一下石塊的重量,大概七八十斤的樣子,抱上山應該不成問題,可是下山……估計就不行了。
雖然我已經對于這個問題有點兒不耐煩了,但是畢竟是來求人解惑的,于是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上山問題不大,可是下山怕是不行……」
戒禮再次笑了笑,「可是你的目的只是上山不是麼?」
我心里微微一動,有點兒明白了戒禮的意思,「大師的意思是……?」
戒禮揮揮手,奪了我的話頭,「施主再想想,現在把這一香爐一石塊盡皆放下,那座舍利塔,施主還記得麼?」我不由得隨著戒禮的話點了點頭,「若是讓施主帶著那座舍利塔上山呢?」
我苦笑著搖頭,「就算是將那座舍利塔抱起尚不能夠,遑論上山了……」
「那麼再回到開始,你若空手上山呢?」
戒禮說完,雙手平直的垂在身體兩側,臉上的微笑也不復見,倒是眼中淺淺的有了幾分笑意,彎成兩只月牙看著我,還不時的隨著禪院里傳來的撞鐘之聲而輕輕頷首。
「大師是說我的目的僅僅是登上山頂,而不是非要帶著香爐?這跟金剛經所言的放下,有什麼區別?若是我能夠就此放下,今日也就不會如此糾結于此了。」我思索了一會兒之後,抬起頭,迎著戒禮的目光望去。
戒禮嘴角輕揚,微微含笑,點點頭又說,「其實你是明白的,小僧早已說過施主是有佛性之人……」
「我記得你們佛家通常說一個人有慧根……」
戒禮這次輕輕的搖了搖頭,「慧根與佛性是兩回事,又或者是一回事,但是總有些不一樣的。相信施主很快就會明白……」
「可是大師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若是我能放下,我又何必如此?」
「我曾經雲游普陀,那里有個掛單的僧人,也是游歷至此。我與他談論佛經,頗為相投,談至深夜,都有些倦意,也便打算睡去。臨走之時,方才想起問他法號。他告訴小僧,他名喚戒煙,我心頭微微一動,卻讓他看個真切……」別說是戒禮,就算是我听到戒煙這個法號不禁也是有些一愣,哪兒有出家人叫這樣的法號的?戒禮還在繼續,「當時戒煙便笑著說到,‘是不是覺得我的法號不像個出家人的名字?可是,听起來不像的東西未必不是真實的,听起來像的,也未必不是刻意為之的……’我听了之後很有感觸,深覺自己的修為尚淺,于是連夜收拾東西,趕回了棲霞寺。」
這,又是個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