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七節孩子
沒有人說話,房間里的空氣壓抑到極點。只有老人口鼻間呼吸發出的沉重粗喘,還有牙齒因為過于用力咬合,緊密得發出「格格」的摩擦聲。
「你不該雇佣「魔爪」的人來對付我。」
深深地凝視了費書一眼,林翔用他那富有磁力的聲音平靜地說︰「我不喜歡殺人,尤其不願意對老弱婦孺下手。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會殺人。」
「你給我閉嘴」
費書怒吼著,干瘦的臉因為仇恨已經變得完全扭曲︰「你殺了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
「那是個意外。相信我,如果當時他手里沒有槍,或者沒有用槍口指著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在那種情況下,我沒有第二種選擇。」林翔並不是在辨解,他只是想讓這個老人在臨死前知道一些事實。
「哈哈哈哈」
費書忽然爆發出一陣神經質的狂笑︰「那麼現在呢?你殺光我所有家人,毀滅了整座城市,甚至就連那些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這件事情的無辜者,也全部被你和你的部下變成尸體。這就是一個自詡為善人的舉動?」
面對這番指控,林翔沒有繼續爭辯下去。他從腰間抽出500,把冰冷的槍口對準老人頭顱。
殺人與被殺,永遠都是充滿血腥的循環怪圈。談不上誰代表正義,也無法說明誰比誰更有道理。歸根結底,死人將永遠保持沉默,只有活下來的人,才能繼承一切,得到一切。
望著正指自己的槍口,費書只覺得全身變得僵硬,呼吸也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艱難地張開口唇,帶著自己最後的尊嚴,頗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地懇求道︰「費城已經毀了,你也絕對不會放過我。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不,算我求你,求你放過這個孩子。」
林翔的呼吸漸漸變得悠長,他偏過頭,看了一眼被老人攏在懷里的男孩。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柔和光線映在那張稚女敕的小臉上,顯出對于這些手持武器陌生人的畏懼和恐慌,而那雙本該帶著清澈童真和幾分慒懂的眼楮里,卻釋放出毫不掩飾的仇恨與怨毒,如同一頭(露)出森森白牙,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獵物的幼狼。
「我有一個問題」
林翔放下持槍的手臂,看著費書那張被仇恨與希冀同時混合雜揉的臉,淡淡地問︰「你究竟是用什麼價錢雇佣了「魔爪」公司的殺手?據我所知,那些人的要價通常很高,以你這座人口尚不及萬的城市,顯然不可能拿出足夠的酬金。」
費書死死地盯著林翔的眼楮,本能的把懷里的男孩推朝身後,兩邊腮幫上明顯有些下垂,點綴著稀疏老人黑斑的松散皮(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幾下,空出的左手,下意識地抓緊拖掛在腿邊的黑色布袍,在平滑的布面上,擰起一團朝著中央扭曲的波狀皺紋。
「魔爪一直想把流金城變成「杰特」的傾銷地。」
老人的聲音帶有哮喘般的粗重,其中還有幾分被強迫的無奈與憤恨︰「由于所羅門和大部分民眾的抵制,「魔爪」沒能完全打開那里的市場,`只有幾家為數不多的酒館和賭場在經營這種毒品。因此,他們需要在流金城附近得到一個穩定的貨物存放倉庫,同時兼具事務聯絡和商議,又能夠形成掩護的場所。不過,「杰特」對于人體的傷害極大,售價也極其昂貴,幾乎所有家族機構都在用各種方法抵制,或者將其清除出自己的領地,「魔爪」只能在暗地里對這些事情進行隱密操作。」
「所以,你就把這座城市提供給「魔爪」,以此換來他們的幫助?」林翔代替對方說出了答案。
「如果有誰殺了你的兒子,你又沒有實力報仇,在那種走投無路又無比絕望的時候,即便是魔鬼要求購買你的靈魂,你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費書冷冷地望著他,直截了當地說。
林翔默默地點了點頭,片刻,繼續問道︰「魔爪的倉庫在哪兒?里面有多少存貨?」
費書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目光望著他,似乎是在思索,又好像是在猶豫,過了很久,才皺緊眉頭,伸出右腿,用力頓了頓腳下堅硬的石制地板︰「……就在這下面。」
蘇如同雕像一樣筆直站在那里,聚集了全注意力的目光,投注在老人努力掙扎並且飽含希冀的臉上。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指著對方懷里的男孩,慢慢地問︰「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孩子,他姓什麼?」
這句簡單的話,在費書听來有種無比恐怖的質疑。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干癟的嘴唇翕張半天,卻沒能說出一個字。
「我的名字,叫做費耀」
突如其來幼稚而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房間里沉悶壓抑的氣氛。男孩努力從老人懷里掙月兌開,用充斥著熊熊烈火的眼楮死死注視著林翔,憤恨不已地怒吼︰「你殺了我的父親,殺了我認識的每一個人。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了你」
「不」
蒼老的費書悲愴的大聲吼叫著,把男孩拖回懷里緊緊抱住,同時伸出滿是皺皮和筋絡的手掌死死捂住男孩的嘴。
林翔憐憫地看著他們,瞳孔深處卻閃過一陣如刀鋒般森寒的光芒。他舉起手槍,準星重新套上了目(露)凶光的男孩前額,扣動了扳機。
粗暴的槍聲頃刻間回蕩在空曠的房間里,帶起一陣震耳(欲)聾的空洞回蕩。
應聲而倒的男孩顱前出現了一個圓形彈孔,整個後腦卻被徹底炸裂、震飛。
望著懷里這張帶有驚恐、駭然、疑惑和仇恨的幼小面孔,費書忽然覺得臉上的肌(肉)十分酸痛,皺縮的皮膚似乎(禁)錮了面部肌(肉)的所有活動功能,他想哭,卻哭不出來。男孩額前那個巨大彈孔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甚至讓費書產生了某些古怪的錯覺似乎那些彈孔只是一種瓖嵌在皮膚表面的裝飾,男孩並沒有死,只是睜著眼楮,以極其古怪的姿勢睡著。
猛然轉過頭,費書的像刀鋒一樣凌利的眼神仿佛能夠剜出林翔的心髒,而林翔的眼眸卻如同一汪清澈卻不見底深潭,看不出任何波瀾。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任憑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逝。
「……給我一支槍,這是我最後的要求。」良久,耗盡渾身精力的費書終于放開懷里的尸體,無力的癱軟在地面上,神情慘然地哀求著。
默默地看了幾分鐘,林翔從旁邊衛兵身上抽出一支仿制九二F手槍,大步走到費書面前,輕輕塞進他的手里。做完這一切,便帶著包括克拉斯諾夫在內的所有人,轉身離開房間。
「砰」
人群剛剛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炸雷般的槍聲突然響起,在空曠的建築中迅速傳播著,又立刻被呼嘯而至的狂風吞沒……
費城,只剩下一片被瓦礫和尸體充斥的廢墟。
滅城的同時,也意味著巨大豐厚的收益。
盡管只是一座廢土標準的中型城市,費城卻儲備了足夠八千人吃上半年的糧食。除此而外,費家的倉庫里還儲備了相當數量的鹽、藥品、衣物以及各種不同類型的生活物資。就在城市南面的地窖里,還存放有上百噸隨時能夠融化飲用微輻射冰塊。
「把一切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全部帶走」
按照林翔的命令,費城的電力供應系統和淨水處理設備成為優先裝運的貨物。從城內各個角落搜集得到的物資,堆積在城市西南面的開闊地帶,士兵們用各種容器把它們進行整理、歸類之後,再逐一裝上卡車。
至于費書所說的「杰特」,它們的確就藏在城主辦公室地下的一個隱密倉庫里。足足一百個用輕度合金制成的箱子,裝滿了像海水一樣湛藍的膠質針管。以單支售價為五百索斯比亞貨幣單位計算,這批數量超過十萬枝的「杰特」,其價值已經超過了五千萬。
「天啊五千萬……」
手指輕輕撫(模)著表面光滑的「杰特」,克拉斯諾夫粗豪的口唇中釋放出與他強壯身軀毫不匹配的(呻)(吟)。
無論舊時代或者現在,很少有人真正能夠抵擋金錢帶來的誘惑。這筆錢實在太過龐大,僅僅只是想想,就足以使人為之瘋狂。
「如果你想要在隱月城繼續目前的生活,最好離這些東西遠一點兒」
林翔這句話既是警告,也是勸解。以克拉斯諾夫的智商,不難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打算怎麼處理它們?」深深地連吸幾口氣,強壓下內心深處可能招至死亡的**,呼吸稍微平復的克拉斯諾夫問。
「先帶回去。不管怎麼樣,隱月城絕不允許出現「杰特」的影子。這東西一旦泛濫成災,整個城市都會滅亡。」林翔的語氣充滿不容置疑的嚴厲。
克拉斯諾夫點著了一根煙,默默地抽了起來。在沉悶無語的環境下,香煙被肺活量大得驚人的白俄寄生士迅速吸短,很快,夾在指端的部分,只剩下幾厘米左右的煙頭。
他把吸到盡頭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軍靴使勁兒碾了幾下,說︰「這批貨物的數量實在太大,「魔爪」公司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肯定會派出更加厲害的殺手。我擔心……」
「每一個問題都有屬于它的處理方法。「魔爪」……也不例外。」林翔微笑著,用力合上裝滿「杰特」的金屬箱蓋子……
東十二大街六百一十四號。
在隱月城,這就是一個普通無奇的門牌號。所有市民住宅門口的石壁上,都有一個被城市管理委員會核準,由專門指派人員用鑿子刻出,表面填充著黑色醒目涂料的數字標識。按照規定︰各家各戶的門牌編號(禁)止涂抹、遮擋和人為損壞,故意混淆門牌數字或者拒絕接受編碼的市民,一旦查實,會立刻收回應有的市民資格,永遠驅逐出隱月城。
時隱時現的陽光從輻射雲層背後小心翼翼地探出,狂亂的風吹動著昏沉厚重的烏雲,迅速填充著天空表面每一個(露)出陽光的部分。沒有完全鎖緊的窗戶被風吹得「吱嘎」亂響,從門縫里透出一片好像鬼叫的「嗚嗚」風聲。
臨近傍晚的時候,狂野的風逐漸平息,飄搖的雪花從灰暗天幕上緩緩落下,在地面迅速溶化成冰冷的積水。溫度很低,卻不足以把浸入土壤的雪水重新凝結,只能任由它們被*燥的土塊肆意吸收,直到每一個微粒都徹底吸飽水份,像吃得過多無法消化的貪食者癱軟在那里,無奈地望著越來越多的雪花從天空降落、溶化,把地面變成綿軟、稀爛的泥濘。
一個身上裹著厚厚氈布,體格偏瘦的年輕女人從街道盡頭慢慢走來。她的雙手緊緊抱在胸前,似乎是拿著什麼東西,頗為艱難的在滿是積水的地面上蹣跚前行。她腳上穿著一雙木頭削成的鞋子,冰冷的泥漿迅速浸過低矮的鞋幫沒過腳面,為了不讓圍在的破布裙被浸濕,她只能高高拎起裙角,在腿腳飽嘗冰水刺激的同時,還必須忍受寒風從裙底刮進,帶走身上最後一絲微弱、寶貴的熱量。
一塊破破爛爛的圍巾裹住她的頭發和脖頸,(露)出一張算不上漂亮,只能用普通形容,皮膚甚至略微有些粗糙的臉。
從街口過來的距離並不長,她卻足足走了近半個鐘頭。在六百一十四號住宅的門前,她終于停了下來。
這是一幢外觀形狀和其它房屋沒有太大區別的石造建築。分為上下兩層,下層面積比上層略寬一些,遠遠望去,好像兩個大小不一的方塊相互疊摞著。
「六百一十四號……沒錯,就是這兒。」
女人吸嘶著寒氣,伸出快要凍僵的手,在粗糙的石頭門牌上輕輕(模)索。她很快辨別出一個刻畫在數字正前方的紅色「十」字圖案,定了定神,走到門前,曲起手指輕輕敲了幾下。
「請進」從房門的另外一端,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推開門,立刻能夠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溫暖。這種無比舒適的感覺使女人打消了幾分顧慮,本能地走進房間,只見一個身穿黑色大褂的中年男子坐在辦公桌前,正眯著眼楮,帶著溫和的微笑看著自己。
「這天氣可真夠冷的。先過來烤烤火,暖和一下吧」察覺到女人局促,男子從桌子背後走了過來,伸手關上房門,把嗚咽呼嘯的寒風徹底關在外面,又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把女人引到正在熊熊燃燒,釋放出光亮和溫暖和壁爐前。
「謝,謝謝……」
女人頗為不安的欠了欠身,在壁爐旁邊的一只木凳上慢慢坐下,她解下包在頭上落滿雪花的破圍巾,用力搓了搓僵冷的雙手,呵著氣,又把略微有些回暖的手掌捂住凍得通紅的面頰,來回搓*揉著。
「把鞋子月兌下來烤烤,這種天氣把腳浸在水里,很容易感冒。」男子看了看從女人木鞋里不斷涌出的泥漿,善意的提醒道。
這建議實在太體貼了,冷得混身哆嗦的女人忍不住抬起頭,用感激的目光注視著這個態度溫和的男子。
他個頭不高,但是很強壯,黑外套領口(露)出柔軟的白襯衫,向後倒梳的頭發一絲不苟,嘴唇和腮幫上的胡須刮得非常干淨,灰色眼珠里釋放出充滿智慧的目光。用舊時代的話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而不是整天流連于街頭晃蕩的醉鬼和賭徒之類的粗野男人。
「謝謝」
這已經是女人第二次說謝謝。與第一次的公式化口吻相比,現在的她更覺得這個詞的確發自內心。
「那個……你,哦不,您,您是醫生嗎?」察覺到自己口誤的女人,連忙把對方稱謂改換成敬語。同時,用惴惴不安的眼神偷偷注視著男子。
「你沒走錯門兒,我是醫生。」男子爽朗地笑了笑,走回辦公桌背後坐下。
「該怎麼稱呼您呢?」已經暖和過來的女人說話速度流利了許多,臉上的笑意也變得更加柔和。
「叫我蘭德沃克吧」男子毫無顧及地道出自己的姓名,繼而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稍微猶豫了一下,女人從木凳上站起,拉開裹在身上的氈布,(露)出一條用各種不同顏色布料縫合拼成的圍裙。她轉過身,慢慢解開胸前的鈕扣,帶著幾分羞澀和靦腆,把左臂從緊密的衣服袖口拖出,再小心翼翼的系起半敞的衣服,裹住胸口,這才慢慢轉過身,走到一直保持微笑的蘭德沃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