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在馬岱的身後,法正施施然來到信陵縣衙門口。
「你在這里等候,我去向兄長通報!」馬岱突然止步,冷冷地對法正說道。
「有勞馬將軍!」法正仿佛沒有看出馬岱那生冷的態度,溫和笑道。
馬岱也不應聲,舉步走入縣衙中……馬岱離去後,法正面帶淡淡微笑,左右顧望了起來。戰雲籠罩下的信陵城,顯得非常冷清,並不寬闊的街道上看不到半個百姓出入行走,只看到一隊隊軍卒不時來回巡邏。道旁兩側的店鋪、住家全部緊閉院門、房門。
「戰禍無端,十室九空!」法正似有所感,輕輕搖了搖頭,面上的笑容逐漸褪去,「妄我自詡智計,居然做出這等事情來!或許真會如那龐統所言,青史將留下我法正的千古罵名!」
就在此時,馬岱去而復返,態度冷淡依舊地說道︰「進來吧!」
「謝馬將軍!」法正恢復成原先的淡然微笑,點了點頭,舉步跟著馬岱進入縣衙。馬岱領著法正穿門過院,朝後院走去。剛一進入後院,一口正在加溫的巨大油鍋赫然在目。在紅彤彤的柴火烘烤下,鍋中的油料已經開始起伏,輕微的「咕隆咕隆」聲響從鍋內不斷傳出。這時,馬岱突然止步,先看了看油鍋,再看看法正。見到那口醒目的油鍋。法正嘴角微揚,但很快又恢復正常,隨即恍若未見地朝馬岱點點頭,請他繼續帶路。馬岱面色一滯,轉頭繼續前行。將法正帶入內院大廳,馬岱向負手背面而立的馬超稟報道︰「大哥,法正帶到!」
廳內除了馬超和一眾馬家軍將領外,還另有十數名體型彪碩地軍卒。見法正進來。這些軍卒一齊怒目而視。
「見過軍主!」法正仿佛根本沒將那些軍卒看在眼里,平靜自若地向馬超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馬超既不回話,也不轉身,只是背對法正肅立。
但一股強烈的肅殺氣息卻自其身體不斷散溢出去。不多時,整個廳內都被那森寒的殺意所籠罩。法正一直將身體躬彎著。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靜候著馬超回話。小半晌後。馬超突然轉過身,厲聲對法正喝問道︰「法正,你還敢來見我!」
「軍主這話從何說起?正為何不敢來見軍主?」法正直起身子,面帶驚訝地說道。
「哼!」馬超冷哼一聲,走到桌案前,猛力一拍,巨大的聲響幾讓廳中每一個人心神微顫,「你這背主投敵的反復之徒,還敢在我馬超跟前玩弄花招?」
「法正自問一心為軍主謀劃效力,從未有所懈怠,不知軍主為何有此話語?」法正不解地說道。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馬超邁著重步走到法正跟前,鷹隼銳眼直視對方,怒喝道,「你是怎樣來到信陵的?」
「正是隨張飛將軍的大軍來地……」
法正也不諱避,老實地回道。
「哈哈……」
馬超忽然笑了起來,是那種暴怒到了極點地笑。片刻後他止住笑聲,一字字從牙縫里慢慢擠出來︰「跟隨‘張飛將軍的大軍’……好啊!你還敢說你沒有背主投敵?」
「當日襄陽被攻破後,正便隨著敗軍和百姓逃出城,想要四下尋找軍主。未曾想,軍主還未尋到,正便被張飛將軍的斥候擒住……」
法正毫不慌張地解釋道,「正與張將軍談及軍主之事,張將軍對老軍主和軍主一家百多口慘遭韓遂謀害之事,亦是感慨不已。張將軍道,軍主所為,其行可憎,其情可憫。言語中頗多身同感受之意!」
听著法正的解釋,馬超面色不斷變化——先是暴怒,而後漸漸放緩。當听到「其行可憎」時,原本放緩地俊顏再次浮現出戾氣,隨後又听到「其恃可憫,言語中頗多身同感受之意」,銳利滲人的雙中竟然微微閉起。
「那你進城地目的是什麼?」馬超語調稍稍去了些冷意,沉聲對法正說道,「恐怕不是回來幫我吧……」
「軍主差矣!」法正搖了搖頭,微笑說道,「正此來,就是為助軍主實現復仇大計!」
「哦……?」馬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助我實現復仇大計?怎麼說?」
「正想懇詢一事,還請軍主不吝回答……」
法正沒有直接回答馬超地問話,卻反問了一個問題,「以軍主目下的軍力,還有望向韓遂、曹操復仇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馬超面上怒氣迅速浮現,厲聲喝問道。
「軍主誤會了,正並無他意。請軍主先回答正的問題,若事後軍主仍認為法正別有他意,請斬某頭!」法正擺了擺手,急忙解釋道。
「……」
馬超凝望了法正片刻,略顯無奈地回道,「目下雖無此力,但對我馬超而言,卷土重來只是輕而易舉之事!」
說這話時,馬超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在六萬大軍的包圍下,月兌困都是難上加難的事。更何況,這還僅僅是劉備的兵馬,劉琦的兵馬還未趕到。
「而今曹操雄據八州,實力無匹,一旦其平定河北,實力將愈加膨脹。韓遂實力雖不如曹操,但亦據有涼州。此二人聯手,便是九州之地!」從馬超語氣中,法正已大致猜出其心中的想法,但卻未露出半點自得之色。
「當今天下,能與曹操、韓遂抗衡者,在正眼中,惟一一人而已。軍主可知何人?」
「哼……!」馬超冷冷一哼,沉聲說道,「看你的樣子,說的應該是劉備了!」
「正如軍主所言!」法正不以為意地淡笑說道,「劉皇叔帝室之冑。仁德傳于天下。
曹操亦深忌不已。如今劉皇叔據揚(劉備已控制揚州全境gt;而望荊、交二州,麾下精兵十萬有余,關羽、張飛諸位將軍皆是世之熊虎,曹操亦奈何不得分毫。」
听得法正對劉備方備家夸贊。馬超眼中厲芒連閃。似乎也知道再說下去,馬超將要發作。法正及時收住了贊溢之辭,和聲說道︰「竊以為。軍主若是要復仇,非得有劉皇叔助力不可!」
听到這里,再懸蠢的人也知道法正的來意了——勸降!馬岱、馬休等人不知為何,竟然暗出了一口氣,仿佛心上地一塊石頭在慢慢墜地。馬超直直地看著法正,神情漠然,叫人看不出其心中的想法。法正毫不畏懼地與馬超對視,沒有半點惶恐之色。
「哈哈……」
馬超忽然縱聲狂笑起來,「果然原形畢露了。還說未曾投敵,如今居然替人家當起勸降的說客來。我馬超當真眼瞎,居然會信任你這樣一個反復之徒,還將襄陽如此重鎮交于你……」
「鉸鏘」一聲,馬超抽出身側配劍,直指法正,雙眼射出駭人青光,從牙縫里擠出字來︰「今日不活炸了你這無恥小人,怎能泄我心頭之憤!來人,給我把這狗頭扔到油鍋里!」
廳內的十余名士卒立時上前,準備捆縛法正。
「哈哈……」
法正居然也放聲長笑了起來,將廳中眾人笑得莫名其妙,準備動手的士兵也因此而一滯。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任他何等英雄人物,也不能免俗啊!」法正收斂笑聲,懇切地對馬超說道,「法正雖有心為軍主謀劃,奈何軍主切以為法某懷異心。罷罷罷……不消軍主動手,法某自行下油鍋,但請軍主事後剜下法某雙目,懸掛于城樓之上!」
說罷,法正毫不猶豫地轉身出門,直接朝油鍋走去。再經過一段時間的加熱後,鍋中的油料已全然沸騰起來,油泡不住翻滾,想象得出其中的溫度。來到油鍋前,法正也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吐沫,一絲懼色自眼中瞬閃而過。
但很快,他就調督好了自己地心緒,大聲說道︰「速搬墊腳物來!」
旁邊地士兵找來一張凳子,法正站了上去,縱身便要向鍋中跳去。千鈞一發之際,馬超的聲音響起︰「且慢!」
听得馬超的阻止聲,法正高懸的心忽地落地,但其面上卻沒有半點異色,全然激憤地回頭對馬超說道︰「軍主既不相信法某,何必出言阻止!」
「我且相信你,你先回來,我有話問你!」見法正一介文弱之身,居然慨然赴死,也不由得馬超不相信。待法正重新回到廳中時,包括馬超在內地眾人對其的態度已有所改善。
「張飛可曾提什麼條件?」馬超回到自己地位上,坐了下來,沉聲問道。
「張將軍道,曹操、韓遂二賊狼狽為奸,為禍社稷,殘害忠良,荼毒蒼生,實是人神共憤。張將軍願奏請劉皇叔,以虎賁之師討伐二賊,上解蒼生之困,下為軍主復仇!」法正恭聲說道,「至于條件,張將軍只提了一條!」
馬超面色稍緩,點點頭問道︰「什麼條件?」
「以軍主一人性命換全軍將士性命,和為老軍主復仇的良機!」法正語出驚人地說道。
「什麼?張飛想讓我死?!!!」馬超忍不住咆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