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與南鄉之間,從南到北不到30里的一段土地上,雲集了超過十萬人的大軍。旌旗如雲,刀槍如山。
因大隊人馬行軍而蕩起的塵霧,仍未散落下來,將天空遮蔽成灰蒙蒙一片。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息,隨風飄蕩在這片原本安逸寂靜的平原上。
或許是不耐血腥味的燻染,略顯慘白的太陽干脆躲進了一片厚厚的雲層里。
低沉的鼓角聲在天際之間不斷地回響,悠長而抑郁。
我和二哥並騎矗立在陣前,身後已集結了近六萬大軍,同時仍有部分兵馬正朝戰場趕來。
在前方400步遠處,曹操大軍也已陳軍列隊,嚴陣以待。
盡管大軍毫不停留地緊趕慢趕,但等我們趕到戰場時,趙雲卻業已救出了馬岱兄弟。用兵向來縝密的曹操果然安排了應對追兵的措施,只不過他沒有料準一件事——追兵竟然是分三批趕到的。
雖然這分成三批追兵的安排,並非是出自我軍的本意。但不得不承認。馬岱兄弟地擅自行動,從某種程度上確實破解了曹操的籌謀計劃,從而為趙雲的突陣奠定了基礎。
但盡管如此,風騎軍的損失仍然讓大的讓人心痛。900騎兵,對于業已獲得並、涼這兩個產馬大州的曹操而言,或許並不算什麼。但對于我軍卻是彌足珍貴地一筆戰力。要知道,我軍獲取戰馬必須幾經周折。費時費力。
如若再加上馬岱損失的1300騎,也就等于在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里,我軍就丟掉了2200騎。相形之下,曹操的兵力損失雖然要大的多,但在我看來,僅從戰力損耗情況上,這絕對是一筆賠到家的買賣。
現在。我只希望經歷如此慘重教訓的馬岱兄弟能稍稍冷靜一些……
曹操的大軍果然不同凡響!
盡管不久前才被風騎軍硬生生地突了一個來回,但在很短的時間內,經過整隊列陣地曹軍,又重新展現出了強悍的氣勢。
大致地觀察了一番,我推測曹軍的人數應仍有近五萬人。而我們這邊的聯軍若匯齊後,大約在七萬人出頭些。
人數上,聯軍稍佔些優勢,但盡管如此,要趁此戰一舉擊敗曹軍、乃至擊殺曹操本人。卻根本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且不說曹操會否援軍趕來,即便以目前的實力對比,想徹底擊敗曹軍也是一個相當困難的任務,更可能的結果是兩敗俱傷。而擊殺曹操,更是難上加難……
我轉頭看了看二哥。二哥似乎也看出了擊敗曹軍的難度,神色異常凝重,右手不時地輕捋著頷下長髯……
對面嚴整地曹軍軍陣突然稍稍有了些動靜,正中處的曹兵開始朝兩邊移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在兩百余名著裝奇特軍卒的護衛下,曹操策爪黃飛電馬現出了身形。這兩百多名軍卒個個體型剽悍異常。一身玄色鐵盔鐵甲,每人右手中皆持一把巨大的環首刀,左手則是一面黑色大盾。這些盾牌不出意外應該是鐵制的,重量絕不下于40斤,但持在那些軍卒手中卻似恍如無物一般。
「虎衛營!」望著那隊擔當護衛曹操重任的剽悍軍卒,二哥眼中精光一閃,低語了一聲。
曹軍中有兩支聲名極為顯赫的強兵,天下無人不知——騎中虎豹、步夸青州!(即虎豹騎和青州兵)但曹軍中另一支勁旅知者就甚少了。其實論起戰力,這支勁旅卻絕對不在青州兵之下。即使比之虎豹騎也不遑多讓。
當年曹操擊敗青州黃巾,從百萬俘虜中挑選數萬青壯,組建成一支日後威震沙場的勁旅——「青州兵」。而事實上,當時曹操還曾從數萬青州兵中,再次精挑細選了最為強悍的數百人,組建了另一支勁旅作為自己的親衛部隊,並親命名為虎衛營。虎衛營曾數次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救曹操月兌困,立下殊功,但因這支勁旅只擔任護衛重任,很少參與破陣沖城,故而名聲不彰,但其戰力之強橫卻是絕對不容懷疑的,當年我們兄弟沒少跟虎衛營「打過交道」。
據聞,虎衛營的人數從來沒有超出過千人,每次折損嚴重後,曹操都是從軍中挑選最強悍的步卒加入其中。自組建以來,虎衛營只有過兩任統領——典韋、許褚!
另一支也時常擔任警戒護衛重任的勁旅虎豹騎,或許是因為在先前的戰斗中損耗太過嚴重,此刻並未出現。
被趙雲擊傷的許褚簡單地包扎了傷口後,仍忠心耿耿的護衛在曹操的身側。此外,徐晃也隨護在曹操的另一側。
看得出,曹操對我和二哥確實非常顧忌。
「雲長、翼德!」曹操策馬前出幾步,面露微笑,聲音洪亮地向我和二哥「招呼」道,「汝南一別後,已有兩載未見,一向安好否?」
「張某向來無疾無災,勞曹公牽掛了!(羽無恙,勞丞相記掛!)」我和二哥一齊掛起兵刃,拱手回道。
「操素以雲長、翼德為當世名將,非孫、吳不能及也,恨不能與二位把酒言歡,奈何卻只能于沙場相見……」曹操搖了搖頭,語極遺憾地說道,「憾甚,憾甚……」
「呵呵……」我呵呵大笑回道,「所謂道不同而不相為謀,若曹公那天能夠放下手中權柄,交出麾下大軍,說不定我等真有把酒言歡地一日!」
二哥與曹操之間的恩怨有些復雜,此刻不便多開口,與曹操口頭周旋的「重任」只能交給我了。
「曹某效忠天子、勘扶社稷之心,可昭日月。倘無曹某,世上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曹操仰天一聲長嘆,不無遺憾地說道,「翼德似乎對曹某誤見太深。若玄德、雲長、翼德能與曹某並力攜手輔佐天子,不消三年則天下可定。屆時我等內安社稷,外闢疆土,揚大漢天威于四夷,豈不快哉?」
頓了一頓,曹操語氣變得慷慨激昂起來︰「想我大漢綿延四百余年來,曾幾何時,國威何其強盛,陳湯昔日有言‘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操每讀及此句,則大感熱血沸騰,恨不能一效霍驃騎(霍去病)之往事。然而,自中平以來,戰亂頻繁,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北疆鮮卑、匈奴、烏桓諸異族趁亂取事,禍我邊疆,為害大漢甚矣!前些時,曹某還在揮師與鮮卑鏖戰于並北,只可惜軍力有限,難盡全功。料想不多日後,異族必然去而復來,屆時邊民又將陷于水火,蒼生又將受戰亂劫掠之苦。雲長、翼德皆燕趙血性男兒,忍心看蒼生如此疾苦,甘心看異族如此猖獗?」
不得不承認,曹操的這番話很有鼓動性……
「護國安民,闢土開疆,軍人之責。張某與兄長,及這里數萬將士擔此重責,義不容辭!」面容一整,我揚聲回道,「若曹公卻拋卻一己之私,舉軍來投,張某與兄長必會倒屐相迎。日後我大哥內扶天子,我、二哥與曹公外闢疆土,飲馬狼居胥,定可成平生快事!」
「……」曹操看了看我和二哥,小半晌後搖頭說道,「翼德何必拘泥于股……」
「張某對曹公文韜武略欽佩不已,但對曹公治政之道卻不敢芶同……」我毫不客氣地回道,「曹公治政,寬于己,苛于人。徐州數十萬子民何其無辜,只因曹公雷霆一怒,成荒野孤魂。張某難以想像,日後曹公盡掌天下權柄,又會否以一時之怒,再生出數十萬冤魂。」
「看來果如翼德所言,我等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曹操似乎也放棄了無謂了勸降努力,轉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今日之事如何?」
終于牽扯到了正題!我一抬手,反將問題還了回去;「今日之事,皆是因曹公而起,如何收場,也盡在曹公一念之見。張某這里只有一句話相贈……」
「哦∼∼?」曹操捋了捋頷下長髯,似乎頗為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一句?」
我提起馬側的丈八蛇矛,烏騅會意地向前緩步了起來。
見我如此舉動,對面的虎衛營士兵神經立即緊張起來,紛紛提刀微舉盾牌。許褚、徐晃二人也有意識地前行了幾步,緊緊將曹操護衛在自己控制範圍內。
前行了約二十步後,烏騅停下了腳步。我高高舉起蛇矛,而後月兌手奮力下刺,帶著強烈螺旋氣勁的矛身毫不費力地入土三尺有余。眨眼間,以矛身為中心,周遭的泥土突然猛烈地「爆炸」了開來。
待塵埃落定後,一個直徑丈余的半圓土坑赫然出現在兩軍將士眼前。
與此同時,如六月驚雷般的巨喝回蕩在戰場上空。
「你要戰,我便戰!」
這一刻,天際之間仿佛只剩下了我的聲音,兩相對峙的十余萬將士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