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麾下士卒相繼被敵軍洪流所吞噬,都尉祁望目窒欲裂,喉嚨里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聲,拼命揮舞著大刀,在敵群中沖進殺出。千余人的曹軍輜重隊,被20倍于其的敵軍趕上後,所能得到的命運也只有滅亡一途。祁望很清楚這一點,但他有一千個理由不能放棄廝殺。斬殺第四個敵兵後,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將出現在祁望的視線之內。雖然並不認識對方,但只從年齡和衣甲來看,祁望隱約地也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殺!」狂吼一聲,祁望似乎突然爆發出無窮的精力,帶著身邊僅存的十余名的部卒,發瘋一般地朝那名老將猛沖過去。距離近至不到20步時,一把玄色的大弓魔術般地出現在那老將的手中,緊接著便是抽箭、開弓、松弦的一連貫動作,速度快得令人瞠目。但,更恐怖卻是那出弦後的狼牙長箭。幾乎就在月兌弦的那一剎那,一股異樣的氣流在箭頭處產生,而後每飛行一小段路程,氣流便增強一分,至祁望跟前時,強烈旋轉的氣流已將周遭被踐踏飛起灰塵席卷于其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小型的龍卷風附著在箭矢前方。箭矢裂空時的嘯聲,似乎能將人的心給撕開。20步的距離,眨眼即至。心中知道危險,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應,祁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狼牙長箭透心而過,並將他整個人帶得飛起。落葉一般的軀體。在空中飄舞了十余步後,重重地落了下來。生機迅速流逝的祁望,面上沒有半點恐懼、絕望,卻隱約地浮現出一絲詭異地微笑。荊州大軍對千余曹軍輜重隊的圍剿很快就落下帷幕,除了百余名曹兵在戰斗之初就倉皇逃竄之外,其余人非死即俘。胸口被破了個大洞,一片血肉模糊鮮血汩汩流淌的祁望,生機仍未完全斷絕。殘存的些許意識讓他勉力地睜著眼楮。將其一箭穿心的老將此刻正策馬矗立在他跟前。
「黃將軍,繳獲百余輛大車,是否檢查車內輻重?」一名年輕將領向那老將詢問道。
「不必了!」老將淡淡地回道,「里面不是什麼輻重!」
「怎麼會?他怎麼知道車里不是輜重?」祁望的心髒一陣劇顫。但很快,殘留的生機悄然地離他而去。只留下一對迷茫的眼眸。幾乎就在祁望斷氣地那一剎那……「嗚……!」低沉地牛角號聲,突然從東、西、北三個方向響起。雄渾蒼勁的號聲。借著風勢,悠長地回蕩在天際之間。號角聲中,還隱藏著一種悶雷般的異樣聲音。
「黃將軍,是騎兵!」向寵凝神聆听了片刻,忽然警覺了過來,急聲對黃忠說道,「東面和西面過來的都是騎兵。」
向寵曾多次率部與風騎軍進行對抗性演練,雖然從無勝績,但對于騎戰卻已是頗有些經驗。此刻,他很快就判斷出那悶雷般地聲音,是騎軍奔馳時的馬蹄聲。
「都是敵人麼?」
「有多少騎兵?」
面對其他人地詢問,向寵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做出準確的回答。
「東、西兩面地騎軍都在5、6000千騎左右,如果是我們的人,不可能來得這麼快,是曹軍的騎兵!」一直目視遠方的黃忠突然開口說道。
「一萬多騎兵?」向寵心中微微一顫,轉頭求助性地看向黃忠。沒有見識過騎兵狂潮席卷一切的磅礡氣勢,是很難真正理解騎軍在野戰中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向寵曾親身與風騎軍對抗過(雖然只是演練),也曾在上庸看過西涼鐵騎是如何如潮水一般將滿寵所部曹軍沖得七零八落,對騎軍的威力可謂是有了非常充足的認識,也因此,一听到將面對萬人以上的曹軍騎兵時,心中不由得感到沒了底。這里的地形,雖然不是標準的平原,地勢略有起伏,但對于騎兵的沖鋒影響並不是很大。在如此的地形下,以兩萬四千余步卒,對抗一萬到一萬兩千的騎兵,任誰也不敢擔保能有幾分勝算。就算想撤退,面對機動力絕悍的騎兵,希望都只能用渺茫來形容。更何況,除騎兵之外,北面還有不知凡幾的曹軍步卒。饒是已知道曹軍會有埋伏,此刻向寵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其實,豈止是向寵,不遠處的王平等人也是同樣的忐忑。這一刻,平生經大小六十余戰的沙場老將真正成了主心骨。平靜!向寵等人從黃忠的臉上看到的只有—平靜,平靜的不似正常人。若非有剛才的那幾句話,若非那對虎目中閃現出銳利精芒,向寵等人差點就會以為老將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一陣寒涼的北風吹過,卷起地面的灰塵,拂起黃忠鐵盔上幾綹血紅纓線,花白的長髯隨風蕩起陣陣微波。西來的陽光月兌出烏雲的束縛,沐浴在金黃光芒下的老將,有如天神一般,令人發自內心地生出敬畏。莫名地,驚恐、心慌……種種負面的情緒,仿佛隨風飄散。
一眾年輕將領自心底涌出一股豪情。將軍百戰,死生何懼?「傳令,以輜重大車列于東、西、南三面,組矩馬車陣,阻擋敵騎軍沖鋒。」
「傳令。槍、戟兵以什為單位,封堵車陣空隙,截殺突陣騎兵。」
「以排槍陣為掩護,床弩車、踏弩陣負責狙殺敵騎軍!」
「文度、叔懷,你二人領本部兵馬,列魚鱗陣阻擊北面曹軍步卒……」
見向寵等人都逐漸恢復了冷靜,黃忠以其洪亮的聲音有條不紊地下達著一道道命令。
「諾!」
「諾!」
「諾!」
「有敵無我,有我無敵!」老將提起馬側的鳳嘴金刀。而後高舉向天。蒼勁有力的厲喝沖天而起,如龍吟,如虎嘯,裂破長空。
一時間竟然將愈發響亮的號角聲、馬蹄聲全部掩蓋了下去。
「有我無敵!」向寵、馮習、王平等一眾將校直覺戰意狂熱地燃燒起來,身體都不自禁地輕輕顫抖。再也抑制不住滿腔地豪情,仰天縱聲狂吼……
「有我無敵!」兩萬四千余人的齊聲狂吼。驚天裂地。北面,正親領大軍朝南急進的曹操忽然听到那一陣陣憾動人心的狂吼,不由得微微一愕。
「文和,听到了麼?」曹操沒能听清狂吼的內容,疑惑地對騎行在側的賈詡詢問道,「喊的什麼?」
「……」賈詡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頓了頓,緩緩說道,「是‘有我無敵’!應該是荊州軍喊地……」
曹操又是一愕……一支落入圈套、陷入被包圍狀況地兵馬,居然還能喊出如此戰意充盈的戰斗口號。難道他們早有準備?或者說對方的統軍之人已經達到治軍如神的地步,面對如此異變,也能做到不動如山?疑惑雖然倍生,但此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看清戰場上地情形後,曹操才發現自己啃到一根硬骨頭。早已趕到戰場的曹休、曹真兩部一萬一千騎兵,面對荊州擺下地拒馬車陣,楞是無從發起有效攻擊……無數的輜重大車很有技巧地橫阻在戰場上,只留下一些狹窄地通道。這些通道只能容納一名騎兵的騎行,在一個方向上,最多只有百名騎兵能夠從對方刻意留下的通道里發起沖鋒,而且每一騎相隔至少有6、7步,彼此根本無法形成配合。更要命的是,在在每一條「人工窄道」的盡頭,都安排了嚴陣以待的敵軍槍兵。更不用說在這些槍兵的身後還有恐怖的弩弓陣。曹休和曹真此刻就如同面對著一位絕代美女,心中雖極想翻身覆上,卻無奈地發現美女身上竟然披著一層扎手的棘刺外衣,只能干瞪眼。金黃的陽光下,一桿巨大的聱旗上,迎風招展著幾個蒼勁的大字……後將軍……黃!「好一個黃忠!」看著遠處那個蒼老卻矗立如山的身影,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輕嘆說道。
「丞相,雖然是鍋夾生飯,也得吃下去啊!」賈詡收回遠眺的目光,低聲對曹操說道。
「恩……」即使賈詡不提醒,曹操也知如何取舍。
「傳令,全力進攻!前進者賞,後退者斬!」曹操微抬起右手,而後重重地壓下。
「嗚……嗚……!」蒼勁而雄渾的牛角聲突地響起,如同九霄龍吟劃破天空,天地瞬間色變。逐漸地,號角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響亮,掩過了所有的聲音,無窮無盡的戰意隨著號角聲彌漫在整個戰場上。
「咚咚咚……」不甘示弱,荊州軍陣中戰鼓聲若巨雷,猛烈而激昂。平原上是人的海洋,是戰旗的海洋,是鼓角聲的海洋……大地顫抖了起來,兩部曹軍騎兵緩緩起動,加速、加速、加速……戰馬縱情奔騰,大地在無助地哀鳴。與車陣的距離越來越近,三百五十步三百步……兩百五十步……到兩百步時,一千五百具踏弩開始了憤怒的咆哮。勁力強至駭人地步的特制弩箭,帶著尖銳的呼嘯,沖天而起。
一片烏雲疾速掠過天空,而後狠狠地向奔騰中的騎兵狂潮覆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