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成都。
時近黃昏,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天空中雲很低,好像就要落下來壓到頭上似的,空氣里彌漫著說不出的壓抑感覺。幾縷殘紅色的陽光透過城牆般厚實的雲殼,為灰撲撲的天空增添了幾條血線。
雖然還未入夜,但城中百姓都已早早地回到家中,街市上冷冷清清。一陣晚風吹過,卷起片片煙塵……
恢弘大氣的益州刺史府,坐落于成都偏東南的位置,是城中最為顯眼的建築。整座府邸佔地近百頃,內有屋舍近千,廳院縱橫,園林別苑,滿眼的華貴之氣。其中的部分主建築,完全是根據京師皇宮的樣式仿建而成的。不少初次來到成都的人,乍看到這座刺史府,十之七、八都會被驚住。
事實上,川中曾流行過這樣的傳言————已故前益州牧劉焉,曾有心據蜀中為王稱帝,因此特地修建了如此富麗堂皇的府邸,準備作為稱帝後的皇宮。但很可惜,還未來得及實現自己的宏願,劉焉便因病逝去,而繼位的劉焉之子劉璋對稱帝又不感興趣……
刺史府內外,一隊隊士卒手持兵刃來回巡邏。在府邸周遭,還另有近千士卒駐防。
如此森嚴的戒備,許多軍中老兵都稱是前所未見。
刺史府的後門處,十數名輪值的士卒一邊守衛著府門,一邊輕聲閑議著什麼。
「……要開戰了,不知道這次又要死上多少人!」一名40歲上下、什長模樣的老兵抱著長槍嘆氣道。
「林老大,又听說什麼了?」一名20來歲的士卒壓低著聲音問道。
其余十來名士卒也有意無意地靠攏了一些過來。
「囁……」林姓什長又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听北營的兄弟說,咱們馬上就要跟荊州開戰了。這幾天正朝東面調人呢!」
「跟荊州?」另一名老兵詫異地接口道,「那不是劉皇叔的地盤嗎?咱們益州跟劉皇叔不是一路的嗎?林老大,你是不是听錯了!」
「應該錯不了。如今連刺史大人都被關起來了,還有什麼……」
林姓什長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收住自己地話頭,左右張望了一下,才以更低的聲音說道,「上面的事情。不是咱們能知道的。只希望這次不要抽到咱們到東面去,人家荊州軍也不是好惹的……」
「是啊!」其余士卒也心有戚戚地低聲附和道。
林姓什長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突然發現了遠處有一小隊士卒正朝後門這邊過來,略感驚訝地對同伴說道︰「到換班的時候了麼?」
「沒呢,還有半個時辰……」一名士兵回道。
「留下兩個人守住門口,其他人跟我上去攔住他們!」林姓什長急聲吩咐了兩句,隨後領人迎向那一隊士卒。
「你們干什麼的?」距離大約十步時,林姓什長招手示意身後同伴戒備,自己則上前喝問道。
對面那隊士卒也停下了步子,一名什長模樣的人領著一名兵士迎向前來。說道︰「第三屯什長張朝。奉徐都尉之命前來換班!」
「時辰還沒到啊……」林姓什長雖然心中疑惑,但眼前這位什長所說地徐都尉正是直接負責督統刺史府外守軍之人,或許對方真是奉了什麼命令。但他仍然仔細地將對面的那隊士卒打量了一遍。隨後目光落在張朝身旁那名頭顱一直低垂的兵士身上,問道,「這位兄弟怎麼了?」
還未等張朝回答,那名兵士已經自行將頭抬了起來,一對如電的精眸緊緊將林姓什長鎖住。
「張……張……」一看清那兵士的臉龐,林姓什長立即神色劇變,言語也變得結結巴巴,「張督……」
眼前這人,哪里是什麼兵卒,正是益州軍東部督、振遠將軍張任。
雖然張任的面龐上似乎涂了什麼東西。但身為老兵的林姓什長還是很快認了出來。
「哼~!」張任冷哼一聲,眼眸銳利如隼,聲音低沉地問道,「刺史大人是不是在內院中!」
被張任冷厲的目光掃過,林姓什長只感覺身體猛地一顫,冷汗迅速布滿額頭,心中竟然生不出絲毫的抗拒之意,只能艱難地點了點頭。
「給本督帶路!」也不廢話,張任直接喝令道。
本想說些什麼。但嘴唇微顫了幾下後,林姓什長只能說出一個字來︰「諾!」……
撫蠻將軍劉的府邸中,飲宴正歡。
「只要將嚴顏、張任、黃權三人除去,余眾便不足慮。到那時,公行兄就可取昏庸劉璋而為益州之主,更可得曹丞相所允諾地蜀公爵位。」相貌頗為猥瑣丑陋地益州別駕張松高舉酒爵,向端坐主位的劉遙祝道,「松這里先恭賀蜀公了!」
「哈哈哈……」劉三十六、七歲光景,闊面朗目。此刻听得張松恭維之語,不禁大笑起來,舉杯相迎道,「借永年吉言了。」
將爵中酒水一飲而盡後,劉笑著說道︰「若真能借荊州軍之手除卻嚴顏、張任二人,我必記上永年獻計之功!」
頓了頓,劉嘆氣說道︰「嚴顏、張任是蜀中重臣,他們麾下的兵馬也都是我軍中地精銳,若能為我所用,當可成為極大臂助。只可惜,他二人對那蠢貨劉璋太過忠心,他們手下的兵馬旁人也很難控制,若不將他們連根鏟除,益州大勢難定。除掉他二人,實非我之本心啊!」
「識時務者為俊杰,嚴、張二人不識時務,便只能自取滅亡。這不怨天,不怨地,只怨他二人太過愚蠢!」張松輕拈頷下短須。朗聲說道。
一直低頭默飲的偏將軍吳懿突然抬起頭,面色略顯凝重地說道,「張任一向膽大心細,他當真會如此听命地進攻荊州麼?」
「這道命令是以劉璋的名義下達的,由不得他不听命!」張松冷笑說道,「他敢抗命,就是叛逆。而且,只要他稍露出異心。就斷了他的糧草,綿竹和江陽都控制在我們手中,他想作反也是休想。我倒要看他和嚴顏的五萬多人能蹦達幾天。」
「逼急了,張任也許會逃到荊州去!」吳懿不太樂觀地說道。
「呵呵……「張松露出冷酷的笑意,「荊州目前月復地空虛,就算張任想過去,劉備也一定敢收納。幾萬兵馬,如果在荊州鬧騰起來,還不翻了天。就算劉備膽子大,敢收容張任。我也有法子讓他們內訌起來。」
「哈哈哈……」劉大笑說道。」有永年妙算,我無憂矣!今日只需飲宴,不談大事。來,一起飲了此杯!」
正酣飲間,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
「怎麼回事?」劉放下酒爵,略顯惱怒地大聲問道。
不多時,一名親兵回報道︰「大人,徐明都尉有要事求見!」徐明正是負責刺史府守衛(看守)事宜的都尉。
「沒見我正款待各位大人麼,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劉不滿地說道。
「公行兄,還是讓他進來吧,說不定真有什麼要緊地事情!」張松打圓場道。
「傳!」劉略一思索後,擺了擺手。
片刻後。一名渾身浴血地將領急步走進廳內,單膝跪地向劉行了一禮。
「徐都尉,你怎麼會弄得如此模樣?」見到這副光景,蜀郡太守張肅嚇了一跳,疑惑地問道。
「劉將軍,大事不妙!」顧不得回答張肅,徐明神色慌張地急向劉稟報道,「張任從刺史府中劫走了刺史大人,正朝城外而去!」
「啪嗒!」劉神情一滯。手中酒爵掉落在地。隨即,他騰地站起,緊趕幾步走下廳來,一把揪住徐明的衣襟,厲聲問道︰「你說什麼?張任劫走了劉璋?」
「是……是的!」
听到張任之名,廳中竟有半數人面色瞬間如土。
「他帶了多少兵馬,怎麼攻進城的?為什麼張任殺進來,也沒人來通報我?」劉表情猙獰地質問道。
徐明一陣慌亂,小半晌後才結結巴巴地回道︰「張「張任只帶了數十人,也…也不知怎麼進了刺史府?」
听了這一回答,劉居然一時楞住了。數十人,這是什麼概念?
張松騰地站起,愕然說道︰「他居然敢孤身混入成都搭救劉璋?」
頓時,眾皆嘩然。成都守軍不下萬人,而且都已被劉控制。而張任居然兵行險著,只帶少數人潛進可稱虎穴的成都城,如何能不叫人驚嘆。
「現在不是發楞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即刻截住張任。他既然能潛進來,必然有人與其竄通,若不是速速采取行動,必然悔之晚矣。」中郎將孟達沉聲說道,「一旦被他們逃月兌,後患無窮!」
「快,調集兵馬……」劉恍然大悟地怒吼起來。
張任領著百余士卒將劉璋緊緊護衛在中間,一路朝最近的東城門方向急行。
城中一片殺聲震天,遠遠已可見追兵地火把在搖曳正在急趕過來。
城門在即,通明的火光下,無數守卒嚴陣以待。
張任大步流星向前,渾然不顧已有上百張弓瞄準了自己,厲聲斷喝道︰「打開城門,全給我閃開!」
一眾守卒個個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