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二更,月亮移過了中天,逐漸西斜。
在這本該是夜闌人靜的時候,曹操的帥帳中卻是出奇的人頭涌涌,除了曹營眾將外,帳內還有曹操邀來的韓遂、閻行等西涼將領。
「只要能再拖住張飛小半個時辰,此戰定能叫他有來無回……」曹洪以拳擊掌,恨聲說道。說這話時,他的眼楮有意無意地輕瞥了韓遂一眼。
閻行、馬玩等西涼將領臉上迅速浮現起一絲惱怒之色,轉頭瞪向曹洪。
「此戰韓某用兵有誤,以至耽誤了丞相的大計……」韓遂從坐墊上長身而起,向曹操曲身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請丞相大人降罪!」
韓遂的這一舉動,大大地出乎了帳內眾人的意料之外,隨即而起的反應也是各異——曹軍將領見韓遂主動承認作戰目的未能達成的責任,倒也不便再說什麼了;而西涼將領則更多的感到絲絲憋屈……
「文約公快快請起!」曹操起身來到韓遂跟前,親自將其扶起,真誠地說道,「文約公遠涉豫州為操解困,曹某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罪?」
「多謝丞相!」韓遂直起身後,激動地說道。
「說起來,張飛用兵之能可稱天下罕有.近多年來他縱橫江南淮北,為劉備拓土千里,幾乎未逢一敗,威名震動華夏。就是操自己,也曾于其手中吃過不少虧,否則這次也不至勞文約公南下助師了!」曹操輕哎一聲,感嘆說道。
「丞相說得不錯,張飛的治軍、臨機應變及決斷之能確實厲害得令人後怕……」韓遂似心有余悸地嘆道,「以今日之戰而言,顯然他先前並未察覺出丞相的計策,及我西涼軍南下之事。在突遭我兩萬騎軍奔襲的境況下。他居然能在最短時間內令騎、步軍分離,以步軍正面迎戰,以騎軍兩翼威懾。如此膽魄決斷,韓某是平生僅見。
而與我騎軍交鋒的荊州步軍戰力也是堅韌無比。丞相當時沒有看到,面對我兩萬騎軍的圍攻。那些荊州步卒高呼‘不動如山’,個個悍不畏死。著實令人動顏……」
曹操點點頭,輕嘆道︰「本以為憑此次的籌謀能一挫張飛鋒芒,誰知還是功虧一簣……」
「丞相也不必過慮,此處雖未能挫敗張飛,但平輿那里地戰況還未可知。若能擊潰那一部荊州軍,張飛在汝南也就無有可為了!」韓遂反過來安慰曹操道。
「呵呵……」曹操突然呵笑起來,爽朗的笑聲一驅帳內的沉悶氣氛,「有文約公相助,張飛此獠必無能為也。此番謀奪我汝南不成。就算先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由于情況生變。曹操與韓遂就接下來的戰略計劃進行了調整。同時,又就兩軍地協同作戰,做了細致的商議安排。
大約兩更半,韓遂、閻行等人辭別曹操。返回西涼軍中。
目送韓遂一行人等消失在夜幕中,曹操攜眾將返回到帥帳中。
「韓遂簡直是睜眼說瞎話,士卒搜查戰場後,總共才發現了不到5000具西涼兵的尸體,他居然說折損了近700進帳。曹洪就憤憤地說道。
「這個他倒未必說謊了……」曹操輕搖頭說道,「陣亡的人數。再加上重傷、失蹤的,甚至還有被張飛招降的,差不多也有6000余騎了。他說近7000騎,倒也正常!」
「招降?」曹洪詫異地說道。
「張飛軍中有馬岱,憑馬家在涼州的積威聲望,招降一部分韓遂的騎軍倒也不是不可能!」曹操一邊解釋,一邊卻在思索著什麼其他問題。
「前幾日時,那些西涼人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自以為如何如何了得,居然還有些瞧不起我軍。打了這一戰後,一個個都蔫了,讓人覺著好笑……」年輕的曹彰帶著別樣的快意笑道。
「哈哈……」曹洪一拍佷子地肩膀,哈哈笑了起來。看得出,他對西涼人同樣不滿。
曹操輕咳一聲,抬手止住曹洪地大笑,隨即捋髯說道︰「韓遂雖然沒能徹底擊潰張飛,但卻大大的消耗了他的兵力。張飛手中可用的兵馬也是有限的,而且還要分兵屯守南陽。多消耗他一點,他就越不能興風作浪。如果平輿那里能夠得手,張飛地兵力就更加捉襟見肘了,再加上西川和南中對荊州的威脅,很可能就此迫使張飛轉攻為守。
汝南他肯定是呆不下去,只能回守南陽。到時候,我以大軍從汝南繞過南陽,兵壓襄陽和章陵,就由不得他不退兵。如果能用好韓遂的鐵騎,說不定還真能讓他有來無回。」
听了曹操的分析,帳中諸將一陣興奮,曹彰更激動地說道︰「如果元讓叔和子孝叔再能擊潰關羽,劉備奸賊就得乖乖地將所有侵吞的郡縣全部吐出來了!」
「元讓和子孝他們,差不多也該動手了,不知情況如何……」曹操突然微怔出聲,輕嘆說道。
回到了自己軍中,韓遂沒有休息,反而繼續召集眾將議事。
「子衛,找到玄況和子初沒有?」坐定後,韓遂首先向留守軍營的部將李湛詢問起另外兩名軍中重將楊秋和梁興的蹤跡來。撤退之後,韓遂一直沒能發現這兩人地行蹤。
「老楊已經找到了……」李湛神色黯然地回道,「不過是他的尸體,他的頭都被割下,也不知道在哪里。要不是憑著戰旗和他的盔甲,險些就認不出來……」
閻行等人面色一沉,舉拳捶擊自己的大腿,發泄著心中的憤懣。
韓遂默然片刻,緩緩問道︰「子初呢。也陣亡了?」
「……」李湛躊躇了一下,終恨恨地叱罵出來,「主公,梁興那混蛋恐怕是投敵了。有人看那軟骨頭給馬岱下跪了……」
「這廝當年真是給馬超嚇破膽了,現在居然敢向馬岱投降?」閻行兩眼圓睜。怒聲說道。
「情況還不明,先不要枉自猜測!」韓遂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陰鷲之色。口中卻是如斯說道,「我相信子初!」
韓遂已經這樣說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再繼續追究下去。
「子衛,稍候尋上好的棺木,給玄況下殮……」
「諾!」
「適才在曹營的事,你們怎麼看?」暫且將楊秋、梁興的事情放在一邊,韓遂捋髯向眾將詢問道。
「曹洪那幫人太過放肆,他那說話的語氣,分明有譏笑責怪主公的意思。比起來。曹操倒是對主公客氣禮敬……」驍將馬玩語帶怒氣地說道。
「他也只是指仗我幫他退敵。否則會這麼客氣?」韓遂輕輕地一笑,「不過,暫時不必跟他們計較什麼。稍後,有他們求咱們的時候!」
「主公的意思是……」閻行似明非明地問道。
「下面地戰事。咱們以保存實力為首要目標,非到萬一,決不再像今天這樣死戰……」韓遂淡淡地說道,「咱們的鐵騎,都是保家保命地家底。沒必要賣給曹操。涼州不比中原,他們人多。隨便可以拉出個五萬、十萬人來,咱們西涼已經經不住折騰了。
如果張飛手下的兵馬都像今天的這樣難對付,就算能把他趕回荊州,咱們這三萬鐵騎差不多也得全搭在這里了。曹操保住了地盤,咱們能得到什麼?
錢財?糧食?那些東西我不稀罕!」
「主公說的是!」李湛等人相繼點頭。
「接下來,拼命的事都交給曹操,咱們就幫他添添柴,加點火……」韓遂深邃的目光一掃眾將,「都記住了麼?」
「諾∼∼!」帳內響起整齊的應諾聲。
差不多退了四十余里後,我命大軍停止行軍,進行休整。連續五、六個時辰,將士們幾乎沒有得到休息的機會,身、心的疲憊已經到了極點。
先前若不是憑借擊退強敵而激起地斗志,恐怕退不到這里大軍就會出現問題。
為防止曹韓聯軍可能地追擊突襲,我讓趙雲和朱桓安排了風騎兵和狼牙兵組成騎、步兩道斥候網,緊密關注四下可能的異動。
吩咐了各部統領繼續統計麾下士卒傷亡情況後,我親自在大軍中巡視了一圈,探望撫慰了疲憊不堪的將士。
差不多到三更天,我才回到臨時搭建的帥帳中。
出乎意料,趙雲、馬岱、龐德等各部將領居然都在帳內等候我。見我進帳,紛紛起身行禮。
「怎麼沒去歇會?」走到趙雲跟前,我詫異地詢問道。
「打了這麼半天,還沒緩過神來,想睡也睡不著……」趙雲帶著他那一貫淡淡笑意,輕聲說道。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都坐下吧!」走到主位上,我沖眾將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相繼坐定後,趙雲先開口說道︰「將軍,各部地傷亡基本上統計出來了……」
「都折損了多少?」保持著淡定的笑意,我緩緩問道。
「風騎軍陣亡了1300騎,傷勢較重的有300余騎……」
「鐵騎陣亡了400余騎,重傷的有100余騎……」
「飛軍陣亡了……」
各部將領全部報上了傷亡情況後,我拿起一張絹書.上面有我自己統計出的總傷亡數字,心中一陣黯然。
總陣亡——8700余人,其中騎軍1700余人,步軍則達到驚人的7000……
這一戰,步軍正面抗擊韓遂鐵騎大軍的瘋狂沖擊時,傷亡簡直令人觸目驚心。若不是風騎軍和鐵騎救援及時得力,一萬五千步卒就得全撂在那里了。
在騎軍中,風騎軍地傷亡又比鐵騎大得多。輕騎兵與鐵騎硬踫硬時,吃虧太大。
在這驚人的折損數字面前,能聊以自慰的,就是馬岱在降將梁興的協助下,迫降了一如余的西涼騎兵,其中大多數是羌騎。
馬超和馬家的名頭,對這些羌人倒是很有些震懾力。由馬岱來統領這些歸降的騎兵,估計問題不會太大。
「將軍,下面咱們該怎麼辦?」被布條包裹了近半個身子的凌統急切地詢問道。
凌統這次受的傷相當嚴重,先是被閻行刺了一矛,隨即在與閻行肉搏的過程中,又被捶斷兩根肋骨,肩頭的傷口也大爆裂。待戰事結束時,他全身已經被自己的血染得殷紅一片,讓人極為擔心。
但出乎意料,這小子的命簡直硬得像蟑螂。包扎之後沒多久,居然又生龍活虎起來。
從北伐出師以來,他已經受過三次傷,一次比一次嚴重,要有個什麼萬一,我都不知道怎麼向凌操交代。
不過,也得承認,一次一次血的洗禮中,凌統的身手進步的極快。現在的凌統,估計在不用百合就能擊敗他老爹了。
其他人也目光聚精會神地盯在我身上,顯然對這個問題也很關注。
「會合漢升、士元他們,退出汝南……」
「什麼?」眾將都被我的回答驚住,馬休更是急切地問道,「將軍,難道不再北伐了?」
「北伐自然不能停。這次的北伐,是上天賜給的絕佳良機,一旦錯過,日後必會後悔莫及……」我搖了搖頭。
眾人更顯莫名,馬岱疑惑地問道︰「將軍,您的意思是……」
「以眼下的形勢,繼續主動進攻已不太適宜。韓遂那兩萬多鐵騎,將會隨時威脅到我軍的根本……」我的目光從一眾將領的臉上逐一的移過,「既然不適宜主動進攻,那就只能以退為進……」
「將軍有計劃了?」凌統眼中一亮,急問道。
「有了些想法,等會合了士元後,再由他來仔細籌謀一下……」
到了四更天,睡意終于來臨,不時地有人打著哈欠。
我長身而起,不容置疑地說道︰「都去休息吧,一個時辰後咱們就動身了!」
趙雲等人起身行禮後,相繼離去。
「仲華,你留下來!」
馬岱微愕止步,隨即點頭走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