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裁撤那支由府兵家僕臨時拼湊而成的兵馬一事,雙方始終僵持不下。
彭漾等人再三強調保留這支兵馬,對于穩定成都、乃至整個西川的局勢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到最後,言語里甚至隱射呂蒙有些心存不良……
呂蒙同樣態度堅決,他一方面再次向在場的川中文武表明自己有足夠力量穩定成都局勢。至于西川戰局,就更加不需要做無謂的擔心
成都已經拿下,劉、張松等叛賊魁首也已伏誅或就擒,殘余的敵軍已根本不足掛懷;另一方面,呂蒙同樣直言不諱地指出,彭漾等人如此看重的這支兵馬完全就是一支烏合之眾,人員成分太過復雜,很可能就有劉一黨的親信奸細暗藏其中。保留這支兵馬,對成都穩定的危害性遠遠大于其所能帶來的益處。
呂蒙並不想在拿下成都的第一天就跟川中官員把關系鬧僵,他控制著說話的語氣尺度,面上也始終帶著微笑。隨著爭論的深入,他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
不過,在一旁靜觀基本沒有參與爭論的黃權、王累等人,借著身處局外的優勢,卻看出了呂蒙微笑之下的那一絲不耐。黃權雖然無法肯定呂蒙會忍耐到什麼程度,但可以確定的一件事就是旦雙方真的鬧僵翻臉,就算有那支臨時拼湊起的兵馬,彭漾、龐義等人也絕不可能是呂蒙的對手。
真到了那一步。只會將成都甚至整個西川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事實上,黃權起先也存著與彭漾相仿的心思——川人素有排外的傳統,當年劉璋之父劉焉剛剛入川時,就曾遭遇很大的阻力,其後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勉強將局勢穩定下來。身為川人的黃權自然也不例外,如果有可能,他還是希望能夠完全由川人掌控西川。
不過。與彭漾等人有所不同的是,黃權地功利心更淡些,思考起問題來也顯得更加理智,更加富有遠見年多來,西川的權力層起起伏伏,原本的掌權者或死或為階下囚。看到機會的彭漾等人,有心扶持劉璋僅余的十歲幼子登上川中之主的位置,借此掌攬大權。對他們而言。可能會破壞掌權大計地劉備軍自然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而黃權的最大希望,卻是西川能夠盡快恢復安寧。
因此,到目前為止,他能夠保持平常心,只做一個旁觀者。與黃權想法相近的王累、秦宓等人,以他馬首是瞻。同樣也沒有插什麼口……
就在僵持不休的時候,關平來到了刺史府,向呂蒙覆命——泠苞所部川軍,除了有3000余人潰逃不知所終外,其余7000余人非死即降,泠苞本人亦被關平迫降。
熟知劉、張松計劃的黃權、王累。對這一消息大感震驚,設計此計劃的彭漾更是詫異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由于先前成都的防務完全是掌握在劉手中,更有張松時刻留意,因此黃權等並沒有機會預先去知會呂蒙。直到城中亂起,控制住東門後,黃權才派出了幾名信使急邀呂蒙領軍入城。而設計計劃之初彭漾就有借泠苞削弱呂蒙的意思在內。也不知有意還是無心,信使並沒有把泠苞軍可能回轉突襲的事情告之呂蒙。
這也就意味著。呂蒙完全是自行看穿了劉(或者說是彭漾)的計劃。
想及到此,黃權、王累不由得對眼前這個相貌粗豪的平南將軍惻目相看。而一向自負的彭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精心的計策居然會被人識穿,驚愕之余更生幾分惱意。
最終,僵局因黃權而打破。他實在不想見戰禍再起,第一個開口表示願意領回自己的府兵家僕,隨即王累、秦宓等人相繼附和……
見大勢難挽,彭漾幾人也只能悻悻作罷。
掌控住成都四門及城中要害後,呂蒙立即命人張榜安民,安定民心,並還禮請黃權、王累等人即刻書信招降成都周邊郡縣。
與此同時,他還命細作即刻飛鴿傳書聯絡中、南兩路大軍,通稟奪取成都的捷報。
「成都已經拿下了……」帶著無可抑制的欣喜,我一揚手中的絹書,昂聲說道。
寂靜了片刻後,帥帳在瞬間被歡呼所淹沒。
雖然事先已有所預料,但真正听得成都被拿下的消息,所有人還是無法克制心中的狂喜,個個振臂揮舞,擊掌相慶。
如燎原的烈火一般,奪取成都的消息迅速擴散了開去,由帳內到帳外,由這一營到那一營。很快,雷鳴般的雀躍歡呼響徹于天地之間。
拿下成都意味著什麼,每個人都相當清楚。這場戰事從即日起,已經可以倒數計時了。
半晌,帳內才恢復了平靜,但每個人臉上的興奮依然未去。
「張征西,劉、張松等獠如何了?」張任極為關切地詢問道。
「劉業已自刎伏誅,張松等人已然就擒……」我將絹書遞向張任。
「好,好,好!」張任急步上前,取過絹書迅速地瀏覽了一遍,眼中喜色連閃,快意地連呼三聲「好」。
「蜀公大仇,終能得報!」待絹書轉到其他人手中傳閱時,張任已經恢復常態。沉吟著說道,「三大罪魁,僅余孟達一人。如今此賊已經進退無門,只是需防備其潛逃。」
我點了點頭。
或許是成都得手、劉伏誅的消息讓他卸下了心頭的大石,全然恢復冷靜地張任,充分顯示出其川中第一名將的本色,目光之敏銳讓我也暗暗心驚——成都囤聚著是西川半數的糧草輜重,孟達、楊懷、吳懿這三路兵馬根本上都要依靠成都的補給。成都的易主。對孟達、楊懷等人而言,絕不僅僅是失去一個糧草輜重基地,更意味著這場戰事已經徹底失去了希望。只要這一消息傳播開來,他們三人的兵馬勢將陷入不戰自潰地境地。
吳懿、楊懷雖然依附于劉,但畢竟不是罪魁,只要我和張任兩方能夠表示出一定的寬容之意。他們十之八九是倒戈歸降。孟達卻不同,他與劉、張松是囚殺劉璋、挑起西川內亂、引曹軍入川的三大罪魁,如果落在張任手中。能夠速死已經是承天之幸。
在戰無希望、降無可能的情況下,孟達唯一的出路就是棄軍潛逃。
這一點,我也是思索了許久才想到的,沒有想到張任居然這麼快就反映出來了。
「張征西,任有一不情之請……」張任略一躊躇後說道。
「文越是想擒拿孟達?」我抬眼看向他。
「正是!」張任用力地點點頭。
「啪∼!」重重地拍擊了桌面一下,孟達面色鐵青。厲聲呵斥道,「流言,流言……既然你也知道是流言,為何不勒令麾下下軍卒禁口,反而親自參與傳播。你這一屯之長是怎麼做地?」
一名軍司馬跪在帳下,面色惶恐。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近兩日,正朝成都急趕的孟達軍中出現了許多流言——皆稱成都已經失陷,劉業已伏誅。這些流言對原本就軍心不振的孟達軍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這名軍司馬與他人在談論這流言時,恰好被巡營的孟達听到。
「來人,將這蠢材推出去,斬首以正軍法!」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孟達毫不留情地喝令道。
軍司馬不敢置信地看向孟達,面色瞬間如土。兩名軍卒上前。一人架住他的一個胳臂,朝外面拖去。
情知難逃一死。絕望之下,那名軍司馬不顧一切地狂喊道︰「孟達,你莫以為能掩住事情。成都丟了,這仗根本打不下去了。張督(張任)、嚴督要的只是你的命,你卻拉著兄弟們陪你送死!
你殺害蜀公,你這不得好死的叛賊,啊∼∼!」
隨著一聲淒厲地慘叫,怒罵聲戛然而止。
帳內眾將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一個。孟達正在氣頭上,誰若不識相,很可能就會落得與那名軍司馬一般的下場。
「成都軍多糧足,城池堅固,就算有十萬大軍圍城,堅守一年半載也不成問題,何況敵軍只有數千奇襲之師。如今各郡縣兵馬都在增援成都,但要我們趕回,就能將那少許頑敵一舉成殲。」孟達銳利的眼眸在眾將身上掃視著,沉聲說道,「那些謠言,定是張飛那廝用來攪擾我軍的,完全不必理會。
自即刻起,再讓我听見誰軍中有如此流言,必定嚴懲不貸。」
「諾!」
待眾將離帳之後,孟達卸下了冷酷的面色,目光呆滯地看著桌案上的地圖。
並不像在旁人面前表現地那麼鎮靜,其實孟達自己心中已經完全沒底。敵軍能夠神鬼不知奇襲到成都,誰敢肯定他們不能再出人意表地拿下成都?
另一方面,更讓孟達頭疼的是,身後的荊州軍死死地盯著不放,相距僅只30里,不用三個時辰就能追上來。以現在這種狀況,若戰則必敗。
孟達也曾想設伏破敵,但機警的荊州軍根本不留任何破綻。
「該怎麼辦?」喃喃自語著,孟達的腦中第一次閃過了逃的念頭。
隨著距離成都越來越近,那個直如噩夢的消息逐漸被證實了成都確實已經丟了,千真萬確!
幾乎在一夜之間,孟達失去了對麾下一萬五千兵馬的控制。這些將士再不願隨孟達去進行一場完全沒有希望地戰爭。甚至有人想擒住孟達,以此向荊州軍和張任請降。
明白事態已無可挽回,孟達果斷地選擇了潛逃。
發覺主將失去蹤跡,幾名部將也明了是怎麼一回事,商量了半天後,最終棄械投降。
兩日後,楊懷率軍向黃忠請降。
又數日,被凌統緊隨追,同時遭傅彤所率千余無前飛軍無休無止騷擾的吳懿,在得到黃權地親筆勸降書後,無奈地向凌統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