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著地圖上圈畫的時候,袁文宏把頭低下,而周圍是目不斜視的站在那里,很少能看到大帥李孟有這般得意的表現。
孫傳庭笑了笑,從椅子上站起,接過了袁文宏手上的文卷,向著周圍揮了揮手,這堂中的書辦和親兵都是躬身退下。孫傳庭把文卷放在桌上,頓了頓,才開口笑著說道︰
「國公大人,身在高位,要‘慎獨’啊!」
草原和大明還有關外的地圖,大明也沒什麼精細的地圖,而傳教士也一直沒有到那邊去過,山東的勘測工作自然也是如此,所以這地圖頗為的粗糙,不過大概的形勢總算是表現出來,李孟一直是盯著遼鎮周圍的區域在看,臉上掛著笑容。
有人說這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李孟在這個時候顯然是不合格的,听到孫傳庭的勸諫,李孟笑著回答說道︰
「本帥布局多次,幾次都以為是天下之局,可天下大勢卻不如本帥所願,幾次都是鬧了個手忙腳亂,這次布局卻如此順利,由不得本帥不得意啊!」
這天氣帶著鐵面具,孫傳庭肯定是感覺有些悶熱不透氣,他把面具掀開了一下,然後在腦後系牢了繩帶,躬身接口說道︰
「國公大人此舉,真是直追明成祖朱棣率大軍追亡逐北,蒙元余孽望風而逃的大功勞,國公大人用陳永福新附之軍,加上三千山東兵卒,四兩撥千斤,驅動蒙古部眾近十萬,讓他們和東虜賊人自相殘殺,小王將軍率部不過五千,卻牽制東虜大軍,東西合力,讓其兩翼守敵,守備捉襟見肘,以萬余兵馬牽制一國,這等巧妙處,又是成祖所不能及了。」
文人奉承,又是這種久歷官場,身居高位,當年的大方大員,這一奉承起來,當真是舉重若輕,精彩非凡。
這番話也看出來孫傳庭如今對明廷的態度,而今的大明小說筆記滿地,許多文章大凡是提到各代皇帝,稱呼帝號,戰戰兢兢的避諱不說,還要加個爺爺二字,什麼正德爺爺、嘉靖爺爺等肉麻的稱呼。
對于朝中官員和大臣來說,這等帝號避諱更是要注意的事情,孫傳庭自從來山東後,開始時說起明朝歷代皇帝,都是頗為的尊敬,可隨著時間流逝,他的立場也是漸漸的轉變,直到今日已經可以直呼成祖名諱了而不覺如何了。
不過李孟倒是沒有注意到這樣地細節。他地確是被孫傳庭地話語奉承地有些飄飄然。這年代地消息傳遞速度極慢。草原上地消息到達李孟手中地時候。至少也是半月之前。而這種傳遞還是在利用各種能利用地資源地情況下。草原上地商隊。山西地商戶和北直隸地柳家。還有靈山商行地各個明暗據點。都是投入到這個上面去。
至于相隔大海地朝鮮。盡管山東對朝鮮和滿清都有海上優勢。可來往也是不方面。那里地消息傳遞更加地麻煩。
草原上地幾千名。朝鮮地幾千兵。人盡管少。可也是膠州營地心血所在。每日間心憂進度。又因為前面有幾次布局卻臨時因為大勢改變。外力作用而前功盡棄地例子在。所以這次更是十二萬分地慎重。
除卻征西和平南兩個將軍轄地相對安靜些之外。河北總兵和登萊總兵處都是時刻處于戰爭狀態。準備隨時接應在兩處地異常狀態。
今日間。進入預定地位置。並且是達到了預定地效果。這些消息傳到李孟這邊後。心中大石放下。真是感覺到輕松無比。
孫傳庭方才這番話。更是讓李孟感覺心情無比舒暢。真是有種吃了開心果地感覺。明成祖朱棣是大明武功最盛地皇帝。先後五次率領大軍出塞征戰草原。把蒙元在草原上地城池一個個連根拔起。原本整合在一處地各部打地崩潰。這等武功。華夏地漢人皇帝之中也是罕見。更是奠定大明基業地雄主。用來比喻自己。這是大大地夸獎。
當然,李孟也是心中有數,以孫傳庭的行事,肯定不會在這里這麼**果的夸獎,肯定是有後話要說的,果然如此,孫傳庭又是向前躬身,肅聲說道︰
「國公大人,大局布定,不是大事已成,局勢越是如此,山東愈要謹慎奮進,做事如履薄冰,才會有所成就。」
听到這話,李孟苦笑著點點頭,成大事者身邊必定有這種提醒的諍友直臣,可有些話听著的確是不舒服,這也只能受著了,每當孫傳庭說勸諫和不中听的話語的時候,李孟一般把自己想像成李世民接受魏征的直言,心中總歸舒服點。
「伯雅先生說得是,本公受教。」
李孟的這些表現,處處符合那種雄主和明主的跡象,孫傳庭看到李孟的回應,當下是鄭重的深深一禮。
李孟虛抬了下手,雙方落座,孫傳庭看了眼手中的文卷中夾著一張便箋,按照山東的公文規矩,這是下面的內容還沒有讀完,孫傳庭直接是把上面已經讀過的消息放在一邊,拿起下面的文卷。
孫傳庭掃了幾眼,笑著說道︰
「侯若谷這次穩重異常,佔了汝州之後,沒有趁著勝勢南下,反倒是修築城池,清理來路糧道,並且和朝廷請餉請兵,決不肯輕易南下,國公大人,大喜,這是大喜啊!」
督師侯在拿下汝州城池之後,收降了幾名順軍的都尉、掌旅這樣的中層軍官,又有附近的土豪和零散官軍過來投奔,同時開封府和汝寧府的幾塊地方都是烽煙大起,原本在順軍掌控下頗為太平的地盤都是亂了起來。
順軍在拿下襄陽,有了一塊穩定的根據地之後,面臨許多的問題,如何整合內部的幾股力量,軍隊和各級官府的人數太多,需要大批的錢財糧秣開銷,糧草這個還好說,問題是軍餉和各種花費。
即便是李自成佔據了這麼大的地盤,依舊是需要向外界購買一些東西,比如說鹽,如今湖廣的第一等尷尬事就是這鹽,張獻忠的大西軍雲集在夷陵和巴東一帶,準備入川,官軍竭力的抵抗。
川楚的邊界已經是被封鎖的狀態,就連水路都不方便,而湖廣用鹽,官方上是淮鹽銷售的地區,可實際上有不少的份額都是來自從四川販運來的私鹽,川鹽多是井鹽,質量優良,價格也不高,可兩淮鹽商勢大,湖廣盡管毗鄰四川,卻只能吃用水路運送而來的淮鹽,是苛政之一。
在目前的狀態下,大順控制的湖廣東邊是大明控制的南直隸、江西地,北面是陝西,那里本來就是缺鹽,南邊更是如此。
大順控制的地盤,除卻某些地方還有積儲之外,其余都是在吃用高價的私鹽,陝西從陽那邊運過來一些青鹽,在夷陵和巴
,也有貪財的大西軍軍將和明軍勾結,放一些鹽船過
可現在這樣偷偷模模的狀態,鹽貨真是杯水車薪,大部分的鹽貨購買還要從河南的開封一帶,以及武昌府和黃州府一帶買進。
河南那邊,鹽貨都是魯鹽,而武昌和黃州那邊則是淮鹽,這兩處目前都是在李孟的控制之下,而今這樣的局勢,李孟也不需要養賊自重了,鹽價上自然不會客氣,山東的私鹽大利如今更是節節高。
除卻通過柳家直接是賣到了北直隸和山西之外,賣給這順軍的也是份額不少……,人不能不吃鹽,這又是個必需品。
如果順軍不解決這個吃鹽的問題,民心也不會歸附,地方上也不會安定,甚至連自己軍隊的戰斗力都無法的保證,只能是花錢購買,並且低價售出。
鹽貨是大宗,還有些急需的軍用物資,總有「黑市商人」能搞到,當然這價格也是高的很,想要購買,一樣是需要大筆的金銀。
幾個大王府的積儲,張獻忠掠奪了其中六成,左良玉也是撈的不少,唯一沒有佔到便宜的就最需要錢的順軍。
所以在崇禎十七年的三月間,在順軍控制的地盤已經開始零零散散的餉,在五月間已經是在各處實行。
所謂的拷餉,就是把當地的致仕官員,豪紳大戶抓起來,刑訊拷打,逼他們「捐獻」家財,資助軍資。
這法子不是什麼好法子,卻是順軍唯一能想到的有效措施,順軍多是窮苦流民出身,對這些大戶豪族深惡痛絕,拷掠餉銀這個,的確是合乎他們的心意,並且給予變本加厲的實行。
餉之事,在某種程度上也把順軍中逐漸激烈的矛盾引向對外,自從火並了羅汝才之後,盡管各部都是臣服于闖王的麾下,可曹操羅汝才的舊部還有闖王李自成的部隊彼此之間矛盾很深。
更加讓人頭疼的是,羅汝才的舊部之中,闖軍的老部隊之中,也有了山頭和矛盾,劉宗敏、郝搖旗、李過等人都是久在軍中,有自己的一股勢力,現在家業做的大了,自然要彼此的爭奪。
盡管上面有李自成和下面的部將壓著,可很多地方的局面都已經成了勢同水火,借這拷餉的措施讓他們發泄下彼此的矛盾,這倒是一舉幾得的法子。
不過有得有失,有利有弊,拷餉之事,豪門大族受害極深,往日間改朝換代,豪門大族所要作的只是站隊而已,站錯了隊,那就萬劫不復,戰對了,那就榮華富貴,可如今這樣的局面卻成了無論如何,都要家破人亡。
這些退休官員、高門大戶,本來就是有錢有人,在地方上又有影響,看見投降了闖營不能得到什麼好的下場,索性是武裝自保,暴力對抗。
順軍盡管在河南和湖廣都設有地方守軍,也有地方官牧民,可地方上卻不是完全被他們控制,總有結寨上山的武裝民團和綠林山寨,那些地方上的富貴人士逃入山中,聚集而居,經常是騷擾攻打大順的官府和軍隊。
在這樣的緊張氣氛下,代表著天下正朔的督師侯所率領的大軍進入河南,並且取得了節節勝利,這自然讓這些地方上的地主武裝歡欣鼓舞,紛紛響應,螞蟻多了咬死大象,順軍除了要正面對侯之外,還要在內部應付這多如牛毛的小股武裝,一時間也是應接不暇,頗有些吃力。
實際上捉襟見肘的主要原因還有一個,在河南和南直隸的山東部隊,始終對順軍的側翼有極大的威脅,高一功和田見秀的部隊,還有李自成的一部分老營,始終是保持在側翼作為預備隊,就是為了防患未然。
督師侯率領著車營和四總兵率領的部隊,這次也和以往的大明軍隊完全不同,寧可慢行三日,也要求得一步穩妥。
本來汝州城被攻破之後,應該是趁著勝勢和順軍應接不及的局面,趁勢南下,在寶豐和縣與順軍主力作戰,結果素來輕浮的侯此次卻穩重之極,沒有繼續南下,反倒是折向西拿下了汝州西的大城伊陽,也就是俗稱的汝陽城。
兩座大城拿下,大軍分別屯駐其中,互為犄角,並且安排副將牛成虎率領他屬下的軍隊,在汝州、洛陽、和潼關一線巡邏巡視,務必讓山西、陝西一帶出來的補給糧道不被順軍斷絕。
說起來,闖王當年行走天下的時候,每到一地,地方上的貧民百姓都是食壺漿熱烈迎接,督師侯從陝西到汝州,河南地方上的退休官員,豪紳大族,也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見到督師侯和那些軍將大員,都是哭訴,官民都是被流賊禍害的甚慘,還要請王師來主持公道。
這局勢真真是一片大好,越在這樣的大好局勢下,督師侯反倒是越發的穩重,陝西總兵賀人龍和榆林總兵白廣恩的幾次催促,都是被侯斥退,在這武將橫行的年代,可是極為的罕見。
按照侯的話說,如今勝勢來之不易,不能因為輕易的冒進而丟棄,要鄭重珍惜,不能有所懈怠,趁著這局面大好,不斷的積累勝利的勢頭,到最後決戰而勝。
督師侯深知在外領兵的訣竅,那就是不停的向朝廷要餉,要封賞,要援軍,同時不停的報功。
崇禎皇帝自六月開始心情就越來越好,因為侯的一封封捷報不斷的發到朝廷上來,朝中諸位大佬也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能判斷明白這侯的大好形勢是真是假,也沒有人能挑出毛病。
讓崇禎皇帝終于確認這侯所率領的大軍是有了實實在在的勝利,而不是跟當年丁啟睿和周延儒那般,每日間除了捷報文書什麼事情也不做的。
確認的理由比較可笑,那就是內閣首輔陳演當廷指出督師侯在指揮上的種種不當之處,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也是上奏附和,內閣首輔大學士陳演到最後慨然陳詞,請求自己出京代替侯督師,定當指揮完美。
崇禎皇帝在位已經是十七年,對有些朝廷上黨爭的風吹草動跡象也是略微看出了點,陳演這麼慷慨激昂,不畏刀兵,願意出京助戰,想必是侯那邊的形勢大好,這陳首輔要去搶功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崇禎皇帝更是欣慰,連連的下旨嘉獎,盡管群臣力爭,說這大壞了官場的規矩,可侯方域還是坐到了常州知府的位置上,這是以往舉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位置,堪稱是君恩厚重。
那侯方域如今在江南被稱為是「小李孟」,原因無他,自從在官場上飛速竄升之後,侯方域已經是納秦淮名妓三人為妾,大有當年齊國公李孟強搶秦淮二美回山東的風範,南京大名士錢謙益幾
搶女人失敗,已經寫文章大罵,侯方域如此擢升,大制度敗壞,是國家大禍了。
平賊將軍左良玉盡管一直是沒有響應侯調他北上的命令,可卻趁虛而入拿下了武昌,並且以武昌為基地,在武昌府拿下了些真真假假的勝仗,也是一疊疊的報功文書送往南京和京師。
這樣看起來,真是天下形勢一片大好,流賊之患就要迅速平定了,崇禎皇帝已經私下和內閣首輔陳演兵部尚書張國維商議,要把在南京的太子朱慈烺接回京師。
大明朝廷的這般局勢,看著一片大好,孫傳庭和李孟所講的大喜大喜,想必不會因為這大明朝廷的軍事行動節節勝利之故,孫傳庭的滿面笑容也是得到了李孟的回應,李孟居然從座位上直接站了起來,兩手一拍,滿臉都是興奮之色,笑著開口道︰
「天意在我,天意在我,咱們山東本部布置還沒有完成,侯督師的這般謹慎,實在是為我山東考慮,天助我也。」
對于這種的高興,就和得意和自滿無關了,孫傳庭的鐵面具之下也全是喜色,李孟走了兩步,開口說道︰
「孫先生,幾件事布置給下面,巡檢司主事寧乾貴,靈山商行大掌櫃侯山,兵器制造局主辦孫和斗,三人一同前往濟寧去清查船只制造,清查司向開封一帶加派人手,山東鹽幫對運河和黃河兩處要安排船只巡檢。」
孫傳庭在那里運筆如飛,全部的記下,李孟卻又開口問道︰
「孫先生,最近河南和北直隸那邊流民過來的可多嗎?」
听到李孟的問題,孫傳庭沉默了一下,搖頭說道︰
「沒有太多人了,河南遭受兵災多年,現在能安份的都是安份了下來,跑出來的都是因為最近豫西豫南的刀兵,北直隸那邊被京師的兵馬圈住過來不容易啊!」
說到這里,孫傳庭把毛筆放到了邊上,卻想起來一件事,開口笑著說道︰
「國公大人,還記得當日間張坤在永平府寫信所說的蒙古流民之事嗎?」
李孟點點頭,孫傳庭笑著說道︰
「這段日子草原上大興刀兵,河北張總兵又是把幾個邊塞的口子佔據,不少蒙古流民拖家帶口的來咱們屯田田莊尋求庇護,最近永平府的屯田田莊的文告之中都是說明,招募的流民里面倒有四成是這些蒙古人,這些人反倒是能用上。「
听到孫傳庭的話,李孟立定腳步琢磨了一會,還是搖頭說道︰
「不行,在內地有百姓和軍隊圈著,還能放心,派到那種位置上去,鬼知道會不會被外人說動了,在下面作反對付咱們。」
對于蒙古和女真的態度,孫傳庭和李孟並沒有什麼區別,那就是不能放心,听李孟這麼一說,孫傳庭點點頭也沒堅持自己的意見,李孟低下頭,用手拍拍額頭,開口說道︰
「登萊青三府屯田民戶,平民百姓,若是願意去的,五年後可以還他一個平民的身份……鄭芝豹還沒有走,那就和他說,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只要不打我山東轄地的主意,運到朝鮮一船的人,本公就給他一船的鹽。」
孫傳庭一邊點頭一邊的記錄,李孟說完,他也是謄寫完畢,站起來說道︰
「國公大人若是沒有什麼別的事,下官這就出去安排了。」
李孟點點頭,方才一連串的命令讓他把許多的事情都給串了起來,在腦中形成了個連續的思路,用手捂在額頭上,在那里仔細的分析琢磨,孫傳庭收拾了下文告和命令,躬身施禮後退了出去。
「黃平,吩咐下去,團守備及以上的軍將今日下午在議事堂齊聚,備好給各個方鎮傳信的快馬信使!!」
站在內堂的李孟大聲的喝道,身為親兵統領的黃平在外面揚聲的答應了下來,急忙跑去籌辦了。
以齊國公府為中心,各處都是緊張的動了起來,這個時刻,站在內堂中的李孟卻成了最清閑的人,李孟背著雙手,長吐了一口氣,緩緩的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跟前,上下瀏覽,好像是在半空中俯視著天下河山……
不過現在他的目光卻是注視在河南、陝西、湖廣三省交匯的地方。
「盼了幾十年,終于是盼到了大明的兵馬,朝廷還沒有放棄我們這些大明的子民啊!」
在朝鮮駐屯軍的面前,十幾名滿清服飾的漢民趴伏在那里嚎啕大哭,連連的磕頭,看他們身上的衣服,都已經是破爛的不像樣子,人更是瘦骨嶙峋,一副苦難的模樣。
這樣的場景,在朝鮮駐屯軍來到定州之後的七天內,除卻開始兩天沒有太多人之外,其余幾天則是天天都有。
豫郡王多鐸和鰲拜率領的兵馬從漢城城下撤退之後的第三天,朝鮮駐屯軍統領王海留下了一千人在漢城鎮守,帶著剩下的四千人和將近萬余的朝鮮民夫,攜帶輜重火器,一路北上。
滿清韃虜在各處抓捕到了朝鮮民夫,好像是牛馬一般驅使攻城,但撤圍走後,這些民夫就被丟在了漢城城下。
這些已經是在城下被殺的魂飛魄散的炮灰們對朝鮮駐屯軍敬畏有如天神,不敢違背一點的命令。
對這樣好用的力量,王海當然不會放過,直接是命令漢城內的朝鮮官吏出城幫忙招攬支應,很快就把這些力量聚合了起來。
漢城內多有積儲,正好是拿出來救濟這些平民炮灰,還有為接下來的行軍和對峙做準備,這些朝鮮的平民百姓炮灰固然是對朝鮮駐屯軍恐懼異常,城內的朝鮮親貴們也是如此,城外如此瘋狂的攻城,可城內以少打多,居然從容守城,還能保持一定的攻勢,並且還有極大的殺傷,這是何等的強軍。
如此敬服畏懼,王海的命令一下,自然是無不景從,效率高的嚇人,民夫不僅很快的收攏完畢,就連補給運輸都給做的妥貼異常。
城內還有千余兵馬,有這千余兵馬,加上守城大勝的余威,漢城上下十幾萬朝鮮人就不敢有任何的反動。
韃虜的多鐸和鰲拜率領大軍走的很急,不過王海率領的朝鮮駐屯軍卻不想急追,雙方始終是保持著三天左右的路程,一直到多鐸退到滿清的境內,在定遼和新義州一帶展開防御,而王海的兵馬則是在鹽川和定州之間設營。
這時候的時態卻頗為的奇怪,雙方的前鋒距離不到五十里,卻保持著一種相安無事的狀態,對于王海來說,他的兵力不多,需要謹慎小心,而多鐸那邊則是要保持足夠的兵力在需要的時候去往遼中,也是不願意輕易的被糾纏在滿清本土之外的地方,既然都沒有想要打的理由,那就這麼互
了下去。
鹽川和定州一帶的地形,特別是龜城左近,單純算山區和海邊的距離,甚至比朝鮮的南北咽喉,開城那邊都要短很多,特別適合構築防御陣線。
王海這邊有個滿清不能趕上的優勢,就是他手中有朝鮮國王和各級大臣頒布的一系列文書和命令。
先前漢城北面的朝鮮地界,可是被這韃虜給禍害慘了,能逃的都是逃到了山里,要不就是被抓到了漢城那邊去。韃虜的郡王多鐸在回程的時候,確定自己是安全的狀態之後,又開始沿途抓捕丁壯民夫,就是為了讓他們去滿清做農奴。
大明天朝上國的軍兵,把韃子從朝鮮的國內趕回了滿清地界,這本身對受苦極深的朝鮮百姓就是恩德,何況還有國王和大臣們的旨意文書,真是吊民伐罪,正義之師,朝鮮的平民百姓們都是積極的相助。
王海率領的朝鮮駐屯軍很快就以定州城為中心,構築了一條放線,並且是逐步完備的放線。
山東部隊的防線東方的其他軍隊有些不同,他的防御核心是火器,特別是大炮,而且是相對靈活機動的火炮,敵人來攻擊這個防線的時候,往往不能像是傳統攻城一樣,通過在攻城的戰斗中消耗殺傷守軍來逐步消耗守軍,直至到最後的攻下城池,如果攻擊王海的這個防線或者是山東的城池,更有可能是在大炮的攻擊下,損失慘重,攻城的兵馬先行崩潰。
盡管朝鮮的平民百姓都是感恩戴德,並且在朝鮮王室的命令下踴躍相助,可這些人肯定是靠不住的。
僅僅四千多人的守軍還是太過單薄了,朝鮮民夫丁壯,在後隊運送糧草,做些粗重的活計還可以,讓他們加入戰斗太不現實了,朝鮮駐屯軍在這邊也是準備用在內地的手段,屯田田莊。
屯田田莊主要是用漢民才算是放心,除卻在內陸遷徙過來的移民外,再有一個手段就是從遼南和遼東一帶抽調漢民百姓,這才是利己損敵的真正高招,遼南一帶和遼東與朝鮮接壤的區域,都是滿清最晚才拿下的地方。
這些地方,大明的遼鎮官兵和當地的漢民進行了最後的抵抗,在東江鎮的毛文龍死後才稍告停歇。
這里的漢民和滿清月復地以及那些早就被征服的區域的漢民不同,他們的家園就是在最近這段時間才被破壞,他們親人的死難大仇也還銘記心中,所以也是最容易被激發起來反抗情緒的。
滿清的幾次入關劫掠,都是帶走了大量的人口,這些劫掠來的人口都是分配給各滿清親貴做為農奴,他們耕種的土地也是被安排在遼南這邊,這些來自北直隸和山東的漢民們更是心向故國。
在正常發展的歷史上,這些漢民會逐漸的適應關外的生活,逐漸的被滿清消化,成為他們可以應用的力量,不過河間府的失敗讓滿清韃虜沒有更多的人口補充,而王海率軍在朝鮮的登陸,在漢城的駐扎,則是讓滿清猝不及防倉促動員,在還不安定的遼南區域開始征發和搜刮,結果激起民變。
大量的壯丁被抓捕,大量的口糧被征發,逼得對韃虜武力畏懼異常的漢民都是忍無可忍的起來反抗,村村烽火,莊莊反亂,本來這種臨時無組織的變亂對韃虜來說根本不是麻煩,可多鐸去往朝鮮,為了攻漢城的保險起見,抽調了遼南的大批兵馬士卒,出現了這樣的動亂之後,滿清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能用的機動部隊。
這樣的變亂也不會成什麼氣候,無非是拿著農具的民夫無奈的反抗罷了,即便是地方上的一名牛錄,倉促間集合起十幾名騎兵,也能殺散幾百人的變亂,等到豫郡王多鐸和鰲拜從朝鮮回來,鐵腕鎮壓立刻是開始了。
再怎麼荒唐放蕩的滿清親貴也是野獸,年輕的多鐸也是嗜血的蠻族,大軍的鎮壓很快就有效果,在鮮血和死亡的震懾下,遼南和遼東這邊的局勢平靜的很迅速。
崇禎十六年,漢民們逐漸是適應了遼東的生活,並且覺得這邊的生活未必比多災多難的大明內地差,在崇禎十七年,沒有人再這麼想了,漢民百姓們的心中重新被仇恨所充滿。
五月、六月間,通過長山列島有許多大船在距離遼南海邊十里的地方停駐,從大船上放下了小艇,四五個人一隊劃著向海岸而去。
羊官堡、南信口、北信口、娘娘關、歸服堡這些沿海的堡壘和關口,都有人在附近登陸,這些人自己帶著干糧,身上穿著的衣服完全和當地人一樣的打扮,他們也是剃發留辮,口音也是遼鎮或者是山東的口音。
如果有人盤問,還會發現他們身上拿著滿清官方開具的憑證,這些人看著對遼東遼南的地域很熟悉,他們順著道路,從沿海到內陸,只要有漢家農民的村子,這些人就會想辦法進去。
有的人進入村子之後,在追殺下逃了出來,有的人進去了則是沒有出來,有的人則是進入這個村子之後出來,又是前往下一個村子。
不知不覺之間,遼南遼東的漢民中開始流傳一個消息,說是在定遼鳳凰城的南邊,大明派來的一名軍將已經是光復了藩國朝鮮,並且把陣線推進到義州一帶,凡是過去投奔的漢民都可以分到田地,並且可以拿到很輕的賦稅,並且那是咱們漢人的地盤,再也不用給這滿清做牛做馬了。
很多漢民做包衣已經習慣了,習慣安定的農戶們更是害怕這樣的風險,可第五次入關失敗之後的滿清局勢極為不穩,漢民們對滿清沒有那麼大的信心,同樣韃虜的勛貴對漢民也是提防萬分,稍微有點外因,這個矛盾就要激化,就要流血。
被搜刮、抽丁和鎮壓之後,漢民已經是徹底絕望了,他們對滿清韃虜再也沒有什麼幻想,在當日間來到村子的那位「妖人」留下的話語指引下,趁著滿清大軍歸來,倉促間無法分到地方上鎮守的空檔,走小路進入朝鮮。
滿清韃虜的血肉被這麼一點點的吸走,緩慢的注入還很弱小的朝鮮駐屯軍之中。
不過王海對這些投奔漢民的態度也是很奇怪,修築營地和防御工事的同時已經修好了幾個大莊園,所有來投奔的漢民都被圈在了里面,就好像是關著罪犯一樣。
過來的很多漢民心中不滿卻逆來順受,也有許多人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和不公待遇,在莊園中破口大罵。
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