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連著失眠了幾個晚上,只有在花園子里數星星.
一顆,兩顆.
忽然看到有兩個人影閃過,揉揉眼楮,沒錯啊,忙高呼一聲:「誰,干什麼.」
接著我就悲慘的被其中的一條黑影捂住了嘴.
「別出聲.」黑影壓低了嗓門說道.
我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他一個來回,二十出頭的樣子,頭戴青色小帽,身著醬紫色長袍,一雙英氣逼人的眼也正打量著我.
「東子,放開她.」
另一條人影從黑暗里走出來.
皇上!
我慌忙欠身行了禮,「奴婢給萬歲爺請安,奴婢不知是萬歲爺,擾了聖駕.」
「東子,回殿內再取套衣裳過來.」
一躬身,便閃的沒影了.
「皇上,沒什麼事,奴婢告退了.」不想和他獨處,總覺得怪怪的,卻又不知哪里不對.
「朕沒吩咐你離開,你就得乖乖待著.」他背對著我,抬頭看著天,「你不喜歡和朕單獨待著嗎.」
少說話比說錯話好,沉默再沉默.
「不知道該怎麼回?心里不歡喜,卻又不敢駁了朕的面子嗎?那就听朕說話吧.」
我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瘦長的身影被清冷的月華罩著,泛著隱約的光輝,顯得那麼孤獨,那麼高貴,卻又讓人難以接近,這難道是每一個帝王的宿命,他們得到了天下,卻得不到常人家的溫情.他們得到了所有人的跪拜,卻得不到一顆真正愛戴的心,因為每個跪著的人都有著自己跪拜的目的和理由.他們必須把自己偽裝的很好,他們要時刻飽有著帝王的威儀,即使他們還只是少不更事,即使他們也有著常人的喜怒哀樂.
「今夜的星特別亮,朕好久都沒有這樣看星了.你識得牛郎織女嗎?」
「朕小時候听阿姆講過,兩個相愛的人,卻只能一年見一次,那時候,朕覺得他們很可憐.」
「可,現下,朕不可憐他們,朕可憐自個兒,朕比他們可憐.」
「有什麼比相見似不見更悲哀呢,朕想不出.」
我看不到他的臉,可他那低低的聲音,在這夜里,顯得那麼淒涼,那麼落寞,一聲一聲象輕輕扣動的琵琶語,落在心頭,竟有些痛.
一陣葉子與衣袂摩挲的聲音,剛才那個少年已立于他的身畔,「皇上,衣衫取來了.」
「拿去給她換上.」
莫名其妙的接過衣服,在樹叢後把衣服一股腦兒套上,散了頭發,編了辮,跟了上去.
「皇上,這麼夜了,您這是要出宮嗎?」
「這怕不太合適吧.」
我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們在前邊兒走的太快,只能小跑才不致落下.
「皇上,要不要通傳一聲啊.」
前面的人忽的止了步,我便撞在人牆上,我揉揉鼻子,還真痛,有沒有骨折啊.
他轉過身,看著我,眸子里閃著光,忽然嘴角浮出一絲淡淡的笑,俯,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朕帶你出宮玩,你也不樂意嗎.」
他居然笑了,我第一次見他笑,傻傻的望著他,他,居然笑了,雖然是那麼淡,他的目光再也沒有日間的凌厲,有的只是柔柔的清輝,我看的痴了,就那樣和他對視著,隱約听到知了淺淺的低吟和自己的心跳聲.
「皇上,再不走,就出不去了,馬上宮里就要上匙了.」
行至宮門,那個叫小東子的從懷里掏出個牌子,又在值夜的侍衛耳邊嘀咕了幾句,那幾個侍衛連忙唯唯諾諾的開了宮門,于是我再次看到了宮外的世界.
宮外.車水馬龍.
「龍公子,這外頭要熱鬧的多了.今兒個是七夕,比往日都要鬧騰些.河邊有人放燈,公子要去看看嗎?」
「放燈?倒也奇趣,咱們就去瞧瞧.」
雖然我到古代已經有數年了,卻還是頭一次真真實實的接觸這個時空最真切的氣息,深深吸一口氣,有絲絲荷葉的清香,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仿佛宮里的一切已經不存在,只有這空氣里浮動的淡淡幽香才是最真實的.
河邊一對一對青年男女捧著紙做的粉紅色的荷花燈,許著一生的諾言,然後將載著承諾的燈緩緩放入水中,渺渺的湖面上點點燭光.
「好美,希望他們的願望都能夠實現.」我閉了心中默念.
忽然覺得手被另一雙溫熱的手覆住,睜開眼,他烏黑的眸子牢牢的鎖住了我的雙眼,「願意為我做一只荷花燈嗎,我要你為我做一只荷花燈,明年的這個時候,和我一起放在這湖中,好嗎.」
他在說什麼,我的腦子一下懵了,傻傻望著他,望著他的臉,他的眼,他在說要和我一起放燈?我听錯了嗎.
「丫頭,傻丫頭,吟兒,我叫你吟兒好嗎?」他將頭輕輕湊到我耳邊,輕輕的喚著,「吟兒,吟兒.」
「吟兒,朕以後就叫你吟兒了.」
順治帝也這麼說過,在那個冬夜里,他也對我說過,對我說,他從此就叫我吟兒了.順治帝,天,我心里陡然一驚,想推開面前的人,發覺自己的手還被緊緊的握著.使勁抽手,發覺加在手上的力漸漸大了,我便猛拽起來,好痛,我可以听到十指關節發出細細 啪音.
「你不願意?你是不願意嗎?」
「皇,龍公子,放開,痛.」
他凝視著我的的目光又慢慢恢復了日間的凌厲與孤傲,猛的一松手,我幾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東亭,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