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他不說話,只是慢慢走上前來,屋內很靜,只听到輕輕的腳步聲。我望著他,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看著他俯下頭,看著他將臉湊到我耳際,「我拾到了,就是我的。」
我正要反駁,才發現和他貼的好近,他的氣息輕輕撫著我的面,他眸子里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光,我向後閃,踫到床沿,跌坐在床上。他俯子,雙手撐著床沿,我便在他的環繞中了。
「吟兒,我的吟兒,你為什麼連我也忘了,你怎麼可以連我也忘了。怎麼可以。」
「我沒忘記你,就不許,你忘記我。」他緩緩的說著,低沉沙啞的聲音浸濕了房間的空氣。
「知道這三年里我對你的想念嗎,知道嗎?」
我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公子,你認錯人了,我,還有事做。」伸手推開他,伸出的手卻被他握住,「吟兒,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以讓我知道嗎?」
「公子,放開,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氣。」我擰了眉,和他講理好像沒什麼用。
看到他瞳孔漸漸縮緊,「不客氣?我倒想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
我狠狠的回瞪他,趁他不注意,使勁踩了他的腳,看到他眉頭猝然皺起,猛然抽回被他鉗住的手,推開他,往門口跑去。
他沒有追上來,拉開門之前,竟然會回頭看他,他斜倚在床柱上,面上是淒然的落寞。
心有隱隱的痛。
「爹,我又遇著那天的人了。」
看著爹的眼忽的閃過一道光,旋又逝去,「你是說那個叫你吟兒的人?」
「是的。」
「在哪里?」
「天字號廂房。」
六一風塵僕僕的趕到宜蘭客棧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康熙滿意的看著他,「辛苦了。」
「為爺辦事,必當盡心竭力。一千精兵已在城外駐扎,守城的總兵是我以前的部下,客棧內外都安插了我們的人。」
「不要讓劉永獻起疑就行了。」
六一抬頭看著他的主子,經過與鰲拜的對弈後,這位新君主已然褪去初初的稚氣與年少的沖動,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心機早已昭顯在他威儀的面上。
「夜了,下去吧。」
吳六一正欲躬身退下,「給我查一下這家客棧。特別是吟…陳思南。」
「是。」
康熙躺在榻上,身下是吟兒親手鋪的床單,枕邊是吟兒芙蓉荷包淡淡的香味,吟兒,這次南下,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可你,是我的意外。吟兒,我的吟兒。日里我是威風凜凜的一國之君,沒有人敢駁我一句,沒人敢對上我的眼,我是當今天子,我應該是這世上最富有,最幸福的人啊,我有天下子民,我有六宮妃嬪,我有皇子公主,可你知道夜里的我嗎,你知道嗎。夜里,我只是一個思戀愛人的普通人。我想象過無數我們重逢的畫面,我卻沒有想過有一天重逢,你竟會把我視如陌路,你竟然把我忘了,把一個夜夜思戀你的人忘了。原來,上天對我也有不公平的時候啊。吟兒,我的吟兒。
這三年你到底遇到了什麼。
一陣風吹來,帶來梨花靜謐的香,浸滿了他的鼻。
窗外,是一輪皎月和一樹的梨花。
福全手中擎著白玉酒杯,身倚在梨樹粗糙的樹干上,仰頭是密密的粉白色的花瓣,重重疊疊的掛滿枝頭。一片花瓣輕輕的一路飄飛,打著旋,最後落入杯中,仰頭喝下,熱辣的酒迷了味覺,迷了心,迷了記憶。
吟兒,你的過去不屬于我,你的現在也不屬于我,而你的將來更不可能屬于我,可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注定了是你的。我的生命中再也不可能與你無關。所有我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默默的祝福。
吟兒,你知道嗎,其實,我很高興你的失憶,很高興。因為,在我心里,仍然有一點小小的希冀,希望一切能回到我們初見的那一刻。
一絲澀澀的笑掛在嘴角。
一陣風吹來,帶來梨花靜謐的香,浸滿了他的鼻。
宜蘭客棧密議室。
屋內聚集了天地會杭州分舵的中堅分子,氣氛壓抑而又緊張。
「舵主,那劉永獻已經放出話,三日後監斬,咱們怎麼辦。」
「劫獄。」
「是啊,劫獄。」
「熊大哥是咱們分舵的二當家,拼了命也要救出他啊.」
陳近南揮了揮手,雖然以前也劫過獄,但是這次的情況卻不同。
「弟兄們都是為了百姓才劫官糧的,所以,救是一定要救的。不管是二當家,還是普通的弟兄,都一樣救。」「對。舵主,你一聲令下,弟兄們在所不辭。」
「爹,我也去。」
爹听到我的聲音,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走到我面前,「你真的願意?」
我堅定的點點頭。
「你不後悔嗎?」
我疑惑的望著爹,他的眼神好復雜,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
「如果你願意,就可以少些弟兄受傷。」
爹嘆了一口氣,「你們都出去吧,吟兒留下。」
「你想听你的身世嗎?」
「爹?」
「你本名並不叫陳思南,你叫鄂吟。」
「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個少年,他一身抱負,他四處漂泊,他了無牽掛,直到有一天,他的生命與另一個生命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