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中央大殿。一卷草席,鋪在地上。那位白鶴山最後的一代掌門,松雲子,安靜的躺在了上面。
楚子濤跪倒在他的尸體面前,頭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這白鶴山,早已經從喧囂中安靜下來。除了山巔那白鶴,不停的長嘯,宛如悲鳴。只余這風聲鶴唳之外,任何其他聲音,都蕩然無存。
「掌門,大家都說。你是最嚴肅,最有威嚴的人。但是只有我和哥哥清楚,你就是我們的父親一樣存在。」
楚子濤哭累了,倚靠在了大廳牆角。似在訴說,又似在喃喃自語。
炎飛坐在牆角,靜靜的听著楚子濤說話。三眼青狼趴伏在大廳外,低聲嗚咽著。白鶴山上的風,徐徐吹來,從遠方一直在清風閣、仙靈苑以及中央大廳吹過,卷走一絲血腥。
仙靈苑的風鈴,在風起的時候,特別是每年夏日,總是清鈴鈴,清鈴鈴的蕩著,在山間回蕩,聲音能夠傳出很遠。就如現在一樣,風兒吹起了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听著熟悉的風鈴聲,楚子濤的眼神開始迷離起來,記憶也似乎隨著鈴聲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夏日。
夏日總是會比冬日更受那些大荒年生存下來的人歡迎,因為夏日很多果實會成熟起來,也有很多食物。
從去年冬季苦苦支撐,楚子凌帶著弟弟,幾乎已經是走到了死亡的邊緣。
兩個人同樣的面黃肌瘦,同樣的一臉菜色。
只有三歲的楚子濤,卻始終都記得,去年的冬季,是如何渡過的。餓了就拼命的挖野草根,在山里扒**的樹皮,渴了就大口大口的吃雪。
如果是在平常時候,三歲的楚子濤,絕對會死掉。不論是凍死或者餓死,他死亡的幾率都非常大。
但慶幸的是,老天總能夠眷顧一下兄弟倆,讓他們找到一些為數不多的食物。
而也就是在來年的夏日,就當兩兄弟以為,可以在山里找到一些吃的,或者在城里討到一些食物的時候。楚子凌卻病入膏肓,那一年的冬季,著實冷的令人發抖。
在冬天的時候,楚子凌雖然一直堅持了下來。但到了夏季,卻終于發作。這是一場怪病,它在冬天潛伏了起來,夏天發作的時候,卻要人命!
就在那一天,楚子濤瘋了一樣晃動著哥哥的身體,抱著他,不停的哭泣,在那片大山里,兄弟倆是那麼的淒涼。
可也就在那一天,命運的改變來臨的也如此的突然。眼前的那一抹白衫,那般的偉岸。
「哭聲真是洪亮啊!帶回去,將來一定有出息。」
淡雅的笑容,仿佛依舊是在昨日。
從那一天開始,松雲子就撿了兩兄弟,回到了白雲澗,這個生機勃勃的大家庭來。
很多時候,楚子凌總是開玩笑。當年如果不是楚子濤那響亮的哭喊,把松雲子引過來,恐怕兄弟倆個都要死在那山上。
但不管如何,松雲子在兄弟倆心目中的地位,宛如一個父親!
而現在,這個父親,正躺在這里!
楚子濤只是直直的看向遠處,目光包含著淚水的同時,那般的深邃:「還記得兩年前山頂上,我執意要為哥哥報仇。但我看到你滿頭白發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其實你也一直在把我和哥哥當兒子一樣看到。或許在小時候我不懂,因為除了前幾年,你常來看我們,並且教導哥哥修煉之外,以後就很少來過。即使論感情,應該是你與哥哥的關系最好!」
「記憶中的你,總是那樣的模糊,看不清樣子。無論是在帶我們回來的那一天,還是前幾年那無數個日夜,教導我們讀書寫字,讓我們老實練功。而我,卻總是那樣的調皮。」
楚子濤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眼淚中帶著一張笑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在山頂上看著我的樣子。慈祥、憐愛。還有雲龍功,我一直留著。」
從腰間模出一塊玉佩,宛如一塊雲形。雲龍功所有的功法口訣,都刻在了玉佩里面。而楚子濤,一直佩戴在身上。
一直以來,他除了一開始修煉過之後,得了天缺戰決,就一直將它當作一個紀念物。
有時候,拿出來看看。總是能夠想起白雲澗的日子。
而現在,一切都已經風輕雲淡。
楚子濤猛然翻身而起,對著松雲子的尸體,咬牙切齒的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掌門,我一定要讓松濤閣血債血償。就算是咬,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
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大聲喊了一句:「炎飛!」炎飛從牆角走過來,站在他的身後,默默的看著他。
「幫我把掌門埋了!」楚子濤低喝道,他在努力控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不讓淚水滾落。
炎飛走過去,楚子濤站起來,抓住草席這一邊。兩個人抬著松雲子,一直到後山。楚子濤紅著眼楮挖了一個大坑,將松雲子掩埋。當最後的一勺土覆蓋在墳墓上的時候,楚子濤一坐在了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這個非常簡單或者說是非常簡陋的地方,就是這位掌門最後的歸宿。他甚至連一塊墓碑的沒有,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小土包,掩蓋住了他的一生!
許久,楚子濤轉過腦袋,對著炎飛道:「炎飛!你先回雲洲,這一陣子我要呆在白鶴山,理清一下頭緒,好好想一想事情」
炎飛忽然大聲呵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想支開我?沒門!」
楚子濤苦笑道:「放心,我不會干傻事的。我只是想利用這一段時間,好好的思考一下,想清楚以後的出路。」
炎飛瞪大了眼楮看著他,他同樣不甘示弱的望了回去。
良久,許是從楚子濤的眼楮里看出了點什麼。炎飛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好吧!我會回渝洲城,它在雲洲東南面,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地方。」
一聲長嘯,三眼青狼快速奔騰而來,炎飛跳了上去,最後回頭再看了眼楚子濤,大聲道:「我希望你能很快來找我!」
巨大的青狼一飛沖天,將這個唯一的朋友也帶走離開。
楚子濤雙目漸漸變得冰冷。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又怎麼可能真的只是留在這里,靜靜的思考呢?楚子濤要做的是復仇,而在這之前,他不想要朋友牽扯進來。
「縱然只是偷襲,縱然只是拔去你們的一根汗毛,我也要一層一層將你們的皮剝開。」
楚子濤的眼里,暴射出森然的殺意。
抬起頭,看了眼天際。三眼青狼的那抹黑點,漸漸的越來越遠,很快就消失在雲端。楚子濤站起來,慢慢的向著山下走去。
這一段路程不長,但他走了很久。走的很慢,一直到山腳森林的時候,他才回過頭再看了眼,然後義無反顧的消失在了叢林當中
雲洲在大多數時候總是那麼繁華,因為它臨近百萬大山,靠近這個許多珍貴物資原產地。無論是二階花斑豹的豹皮,還是三階墨紋雷虎的獨角,都是上等的東西,交易出去,能賣出很高的價錢。九洲商會的商人們總是喜歡第一時間往雲洲擠,特別是臨近大山的那些城市,在他們的資助之下,幾乎每一個城市都擁有繁華這個名詞作為形容。
而興牟城,無疑也是一座這樣的城市。猶然記得那個客棧,記得淄雲河,記得那場別開生面的歸雲大會。
客棧今日的生意還算興隆,來往的客人不少。
胖胖的客棧掌櫃依舊笑容滿面,迎接著每一個前來的顧客。但當有窮苦人家上門乞討的時候,他那一顆善良的心,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來。
好人總是會有好報的。也許,這就是掌櫃總是能夠一直生意興隆下去的原因吧!
黑色的大袍仿佛一陣陰風,淡淡的藥香味散開。掌櫃的眯著眼楮,打量著站在門口的這位來客。黑袍遮蔽了半張臉,渾身上下都被這股黑色包裹的嚴嚴實實,宛如冬日里最懼寒冷的人一樣,身上的那略微陰冷的氣息,顯得讓人擁有那般的神秘感。
「這位客官,您里邊請!」見過無數位顧客的掌櫃,八面玲瓏,立即就明白眼前這人非同一般,忙上去親自招待。
黑色大袍悄無聲息的走進了大廳,坐在了一個角落里。
「隨便上兩個菜吧!最好的酒拿出來。」聲音略微的沙啞,完全听不出來主人的年齡或者模樣。
掌櫃的忙跑去廚房,招呼廚子上菜。本來這種事情不應該他來做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卻有這樣一種親自來招待這位客人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這位客人很特別吧!掌櫃的心里這麼想。
拿著一瓶上好的陳年花雕,三盤美味的小菜。輕輕的放到了黑色大袍的面前,正要離開。忽然就听到:「坐下,一起喝一杯?」
掌櫃的楞了下,猶豫了兩秒,還是坐了下來。他是個很懂人心思的人,立即就倒了兩杯酒,在放到對方面前的同時,還問道:「客官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黑色大袍一怔,點點頭。掌櫃的笑道:「人生總是有那麼的煩心的事情,你忘不掉,還不如先醉一場。來,喝一杯!」
他舉起酒杯,仰頭喝了下去。黑色大袍下,伸出一只潔白的手,握住身前的酒杯,也是一仰頭。
許久,桌子上擺滿了酒瓶,掌櫃的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