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皇城,慈寧宮。
梁太後斜靠座椅,身前文案上奏折堆積如山,密密麻麻。
此時已是傍晚,窗外明月當空,蟲鳴鳥啼,景色宜人。但屋內的主人卻無暇欣賞,自听政以來,每日奏章不斷,各種國事民情紛繁雜亂,忙得不可開交。朝中雖然文臣武將無數,卻無一個真正可以依靠之人。唯一的一個親弟弟雖然可靠,卻又是十足的草包一個,胸無才華,絲毫幫不上忙。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推開,李秉常走了進來。
梁太後眉頭一皺,蹙眉道︰「皇兒,我不是吩咐過麼,進屋前要先敲門,為什麼你老是不听?記住,下次可別再犯了。」
李秉常面色微變,小聲道︰「母後教訓得是,孩兒記下了。」
梁太後面色稍豫,問道︰「這麼晚了,你不在宮中休息,來慈寧宮做什麼?」
李秉常道︰「我見母後日日操勞,日理萬機,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一份烏雞炖人參,給母後補補身子。」
梁太後哦了一聲,笑道︰「虧你有孝心,還記得我喜歡喝湯。嗯,放在桌上吧,我忙完了就喝。」
李秉常答應了,將食盒放在桌上,說道︰「母後,這烏雞炖人參,得趁熱喝,不然涼了味道就不好了,而且藥效也會大打折扣。」
梁太後笑道︰「是麼?好吧,難得我兒這麼用心,也好,忙了這許久,還真有些餓了。就讓我嘗嘗御廚房的手藝吧。」
李秉常面露笑容,道︰「我來服侍母後用膳。」
輕輕打開食盒,從里面拿出一個砂罐,慢慢打開,頓時一股清香撲鼻,滿室都是肉香。
梁太後伸鼻嗅了幾下,道︰「好香,這份烏雞人參湯,應該炖了不少時間吧。」
李秉常道︰「一共用文火細熬了四個時辰,火候十足。」說話間已盛了一碗雞湯,遞了過來。
梁太後伸手接過,拿起湯匙,先舀了一口湯水,細細品嘗,只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贊道︰「油而不膩,好湯。我再嘗嘗其他的。」夾了一塊烏雞,放入口中,細細咀嚼,之後又夾了一小塊人參入口,贊道︰「烏雞鮮而不爛,並未因炖煮過久而失去嚼勁,難得!人參甘而不苦,又吸收了烏雞鮮味,比我以往吃過的都好。」
她口中稱贊,再吃了倆塊烏雞,一小截人參,就停奢不食,繼續批閱奏章。
李秉常見她如此勤政,心疼道︰「母後,這烏雞炖人參是張大廚的拿手絕活,對身體極有好處,您再吃些吧。」
梁太後擺擺手道︰「夠了,不能再吃了,得抓緊時間干活呢。」
李秉常道︰「這些奏章遲些再批,也沒什麼大礙,母後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您再這麼日夜操勞,非把身體累垮不可。」
梁太後見他如此懂事,也是高興,笑道︰「我的身體自己最了解了,結實著呢,沒事,你放心吧。」
李秉常道︰「母後,可是我听人說,這烏雞炖人參極具美容功效,能讓女人青春常駐,是難得的好東西呢,您真的不再吃了嗎?」
梁太後奇道︰「你說什麼,這湯能美容?確定麼?」
李秉常笑道︰「千真萬確,百分之百肯定。」
梁太後笑道︰「既然可以美容,那我就再吃些。」伸手拿過筷子,又吃了幾塊烏雞,倆小截人參。
她拿出手帕,擦拭嘴唇,邊擦邊問道︰「皇兒,剛才你說什麼來著,這烏雞炖人參是張大廚做的?哪個張大廚?」
李秉常道︰「張寶來張大廚啊。」
梁太後皺眉道︰「張寶來?御廚房有這號人物麼?怎麼我不知道?」
李秉常面色微變,道︰「張寶來一個小小廚子,母後怎麼會知道他呢?這不奇怪。」
梁太後搖頭道︰「不對,御廚房有陳大廚,劉大廚,施大廚,可絕對沒有什麼張大廚,你休想瞞我。」
李秉常知道母後精明,難以欺騙,老老實實道︰「這張大廚是我一個朋友推薦的,我見他為人老實,手藝又著實不錯,就跟御廚房打了個招呼,讓他們收留他。」
梁太後點了點頭,道︰「這張寶來是你一個朋友推薦的,你這位朋友是誰,我認不認識?」
李秉常道︰「其實我這位朋友也不是外人,母後也識得他,他就是名滿天下的離王李鏡月,論輩分我還得叫他一聲皇叔呢。」
離王李鏡月是毅宗皇帝之弟,在家中排行老七,景宗李元昊老年得子,便是這位離王。
李鏡月年約二十,比李秉常大不了幾歲,但因是景宗所生,所以輩分比李秉常要高,細細排下來,李秉常真的要叫他一聲皇叔。(注,歷史上並沒有離王這位人物,這位老兄純是虛構的,大家不要較真。)
李鏡月少即聰慧,文武雙全,十四歲便考取全國武狀元,藝驚四座。十七歲時又進士及第,在全國科舉考試之中,奪得了第二名,名列榜眼。
李鏡月師從名師,學得一身武藝,他這位老師也是個世外高人,一身武學出神入化,武林中年長之人提起,都是談虎變色。不過因為他行事為人狂放邪性,一身武功也充滿邪氣,算不上正道中人。
李鏡月的師父一生只收了倆個徒弟,李鏡月是關門弟子,他還有一位師兄,武藝比李鏡月還要厲害,正邪雙修,一身修為驚天動地。他很早就出來闖蕩江湖,在江湖中認識了三個朋友,因脾氣相投,結為異姓兄弟。這兄弟四人都是武藝驚人,行事毒辣,在江湖中闖出了好大的名頭,武林中人說起四人時都是談之色變,懼若猛獸。
因四人行事作風類似,武林中尊陳他們為「四大惡人」。
四大惡人之中又以李鏡月這位師兄最是厲害,他有個外號,叫做「惡貫滿盈」。
師兄這麼厲害,作師弟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去。李鏡月不僅武藝高強,為人也正派,當年梁太後專政,他便即公開反對。梁太後一怒之下,派出西夏一品堂十五位高手暗殺李鏡月,但奇怪的是,這十五人一去無回,就此杳無音訊。
後來有人在城外五十里處一座亂葬崗上發現了十五人尸體。這十五人衣衫整齊,面容安詳,身上唯一的傷口只有脖頸下一道紅色絲線,深不及一寸。
後來-經過與御醫檢查,一品堂總管赫連鐵樹驗證,十五人都是死于氣刀,一刀致命,一刀斷魂。
而李鏡月的絕學之一就是離火氣刀。
因此梁太後斷定,這十五人都是被李鏡月所殺。
赫連鐵樹更是肯定,說了一句話「如此氣刀,幾近天下無敵,此人惹不得!」
于是暗殺的事情就不了了之,梁太後還是做他的太後,李鏡月還是做他的離王。
李鏡月一刀滅群雄的故事不知怎麼傳開了,于是整個西夏國民都知道他們有一位王爺,這位王爺不但是個一等一的高手,而且為人正直,不懼強權。于是無數文人武士前來投靠,一時之間,李鏡月手下人才濟濟,能人無數。
甚至有人說,整個西夏有一大半的人才都在離王府,離王府人才之鼎盛,已經超過了西夏皇宮。
李鏡月為人眼界極高,生平很少有喜歡的人物,但唯獨對李秉常極為疼愛,他見李秉常體格孱弱,便傳授他內功入門心法,讓他強身健體。李秉常修習之後,果然身體強壯,極少生病。他感恩圖報,對這位皇叔,極是尊敬。
這次李鏡月向他推薦張寶來進入御膳房,李秉常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梁太後听聞張寶來是李鏡月推薦的,心下已是不滿,自思「李鏡月向來跟我不和,這姓張的御廚既是李鏡月手下的人,以後可不能再吃他做的菜了,誰知他會不會在飲食中下毒?哼,我不僅不能吃他做的菜,更加不能留此人在身邊,待明兒起,我就要想個法子,將此人不知不覺地除掉。」
想明了此節,頓時放心,淡淡道︰「張寶來既是離王推薦的,那就留下他吧。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李秉常大喜,道︰「謝謝母後。」
梁太後點了點頭,拿起面前一封奏折,細細覽閱。他看到一半,臉上變色,將奏折一摔,扔在桌上,道︰「皇兒,這折子是甘寧總督胡有德呈上的,里面說入春以來,甘肅全省大旱,田地干涸,谷物無法播種,災民流離失所,依你看,這事情該怎麼解決。」
自梁太後專政後,國家政務都是她一人處理,從來不咨詢李秉常這個皇帝的意見,眼下竟然破天荒的詢問對策,讓李秉常有些受寵若驚。
李秉常竭力鎮定,朗聲道︰「甘肅大旱,人民受苦,咱們應該立即撥銀賑災,並委派一名得力官員全權負責賑災事宜。」
梁太後嗯地一聲,道︰「你說得不錯,那依你之見,該派何人前去賑災,國庫又該撥付多少銀兩呢?「
李秉常道︰」水部(隸屬工部)員外郎邱成濟為人正直,精通水文地理,派他前去賑災,最是合適。另外,國庫需撥銀三十萬倆,以歸賑災調用。」
梁太後不為所動,淡淡道︰「三十萬倆,太多了吧。」
李秉常急道「甘肅人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無以為食,餓殍遍野,這三十萬倆白銀是用來購買糧米,避免更多的人餓死。母後,甘肅居民不下百萬戶,那麼多人,三十萬倆銀子不過杯水車薪,一點也不多啊。」
梁太後搖了搖頭,道︰「甘肅是亟須錢財,但我們皇宮內也需要錢財啊,你想想,皇城內那麼多妃嬪,每月要用掉多少綢緞,要涂掉多少胭脂,這些都要花錢啊。還有,宮內那麼多宮女太監,朝廷中那麼多文武官員,每月要發放多少糧餉,這也是一筆大數目啊。另外,咱們的皇家衛隊質子軍,足足擁有五千余人,加上你的騎兵隊三千人,這八千人每月要吃掉多少糧米,穿壞多少盔甲,用壞多少兵器,更換多少戰馬,這也是一個天文數字。國庫就這麼點家當,你全拿去賑災,讓我們喝西北風麼?」
李秉常道︰「可是災民們」
梁太後揮了揮手,道︰「別可是了,我決定了︰調撥五萬倆白銀賑災,一分也不能多了。」
李秉常嘆了口氣,道︰「由母後做主吧。」
梁太後微笑道︰「這才听話嘛,另外賑災特使由門下省左散騎常侍梁期群擔任,不得由邱成濟擔當。」
李秉常反對道︰「可是門下省的職責是主管皇帝寶璽、大朝會設位版、贊拜、拜表、外官和流外官考課、年滿齋郎轉補以及各司附奏署名等事,並不擅長救災事宜啊。況且梁期群為人並無才能,只是會逢迎拍馬,並不是賑災最佳人選。」
梁太後道︰「不錯,梁期群是沒什麼本事,可是你別忘了,他姓梁,是我們梁家的人。救災這樣的大事也只有交給我們自家人去辦,我才放心,你不必有意見,就這麼辦。」
李秉常無奈點頭,道︰「是,由母後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