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江就在天授城外南十里處,滔滔江水自西而來,日夜不息,因為自天授城向南皆為平原,故而臨著天授城的這一段水勢稍稍平緩,每年端陽節,總會在這里舉行賽龍舟儀式。而天授城背靠青山,南臨江水,風水絕佳,才成了這大辛朝的都城。
靳府的馬車在江邊停下時,那特為觀景而搭建的棚子里已經坐了不少人,有資格坐進去的自然非富即貴。
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後,靳宜淑不禁懊惱的跺了跺腳,她今天穿了一件粉色繡花鳥的曳地長裙,誰知江邊為了搭建長棚將地面平整過,早已沒有草地,裙子只能在滿地灰塵中小心提起,想來回家之後定是不能要了。這也算是她走運,近來天氣晴好,倘若是下過雨,恐怕更加狼狽。
「宜淑,還不跟過來?」楊氏不悅的回頭看了一眼靳宜淑,今日在場的都是京中顯貴,倘若誰家家眷此時出了丑,用不了一天就會傳得滿京城皆知。
靳宜淑不敢有違,咬咬唇,只好稍稍提起裙子快步跟上。
女眷自是不能和男人們坐在一起的,哪怕自前朝後風氣漸漸開放,但男女大防仍是要守的,觀景的棚子也是分成兩處,男女之間隔了寬寬的一條道路。
人向來是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找到自己的位置,尤其是這些見慣了大場面的大家貴婦,很快,楊氏就帶著靳府的姑娘們在張御史的家眷旁落座,和張御史的夫人趙氏寒暄了起來。
二房的家眷自是也跟了來,但二房老爺靳濟綱只是個小小的從六品奉議郎,尚無差事在身,若不是跟著楊氏,怕是連坐進棚中的資格湊沒有。正因為如此,二房只有正室王氏帶了唯一庶出的哥兒來了。
「這就是宜寶宜珍吧,這小臉真是討喜,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趙夫人拉著宜寶的手笑著夸獎道,又從貼身的大丫鬟手里接過兩枚白玉雕成的玉兔墜子塞進兩人手中,「一點小玩意兒,拿去玩。」
楊氏連推辭了幾番才讓兩人好生收起來,又和趙夫人閑話起京中近來流行的話題。
「若說起那位齊小公子,那可真真是一件奇事,听說連當今聖上都贊他,說是‘竟可忠孝兩全’呢。」趙夫人搖頭贊嘆,「定北將軍府上現如今真可謂是門庭若市啊。」
「可不是麼,听說這位齊小公子才不過弱冠之年,真是英雄出少年。」楊氏點頭附和,心中卻飛快的盤算開了。
出門在外,靳宜安只規規矩矩坐在楊氏身後,听到身邊幾位夫人都在談論齊小公子,她忍不住豎起耳朵听了一段,心里也暗暗稱奇。這位齊小公子的父親就是定北將軍,兩個月前奉旨巡邊,卻在月前在邊關帶兵抵擋戎族人進犯時中了埋伏不知所蹤,齊小公子听聞後竟只身一人去了邊關,不僅救回了父親,還帶兵抵抗戎族人立下了軍功。
算算時間,應該是在自己回到靳府後就立刻出發了吧。靳宜安心中暗暗納罕,那個猶如神仙中人般一身風華的男子竟也會帶兵打仗,她實在想象不出那一身白衣染了血跡會是何等畫面。
「哼。」
耳邊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冷哼聲,讓靳宜安不由得抬起了視線,卻看到靳宜淑攥緊了拳頭,俏麗的臉上隱隱有一絲不甘。
「四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不舒服?」靳宜安挑了挑眉,順著靳宜淑的視線看過去,宜寶和宜珍正一左一右坐在楊氏的身側,笑得格外明媚。
靳宜淑聞言連忙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只露出溫婉的笑容,壓低聲音道︰「大姐姐,饒是你記在了母親名下,成了嫡女又能怎樣?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別想成真。」她們四個都是靳府的姑娘,偏母親只將宜寶和宜珍推到人前,倒像是沒有另外兩女兒似的。宜安是已經定了親的,可她呢?母親未免也太偏了點。
「可惜我這假嫡女也是嫡女,總比連個名頭都混不上強些。」靳宜安淡淡一笑,也以極低的聲音回道,「三妹妹,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呢。」
及笄!靳宜淑又抿了抿唇,她眼看就要積及笄,可婚事卻一直沒有著落。宜寶是嫡女,雖然比自己大半歲,但只要放出風去,有的是好人家上門求親,宜安誤打誤撞和忠信伯府二公子訂了婚事,宜珍還小,眼下只有她的婚事還懸著了。也不是沒有來求親的,可要麼是填房,要麼是偏房,要麼就是不得寵的庶出。是啊,誰讓她是個庶女呢?
看靳宜淑陷入了沉思,靳宜安移開視線,卻看到宜寶雖坐在楊氏身邊,卻時不時的轉過頭向東邊看去。
她在看什麼?靳宜安眼楮微轉,也順著靳宜寶的視線看過去,那邊隔著一條過道是男人們所在的觀景棚。但宜寶很快就收回了視線,靳宜安也沒有找到她究竟在看什麼。
直到如今,她仍舊想不明白,當初宜寶听說袁二公子名聲不好,尚未娶妻就有了一群侍妾,又為人孤僻,哭鬧著死活不肯嫁,若不是如此,她又豈能被記在嫡母名下,變成了嫡女和忠信伯府議親?如非忠信伯府欠過靳家一個天大的人情,她這個假嫡女也沒資格攀上忠信伯府啊。為何在塵埃落定後,宜寶偏又反悔了呢?
「沒想到齊小公子也來了,還有袁二公子,兩人都是一表人才呢。」
耳邊傳來議論聲,讓靳宜安忍不住轉過了頭再次看向東邊,果然可以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那張俊秀的臉帶著三分精致,可不就是當初在別院見過的齊小公子麼?齊小公子身邊還站著一人,皮膚微黑卻也身穿白衣,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靳宜安臉上一紅連忙低下了頭,心里卻思量開了︰那位不會就是她的未婚夫,袁二公子吧?
「姑娘,你在看什麼?」草兒伏在靳宜安耳邊悄聲笑問道,「是不是看到熟悉的人了?」她一早就發現了袁玓,只是心里不禁抱怨,不知二公子為什麼非要她們兩個在姑娘面前自稱是齊府的人,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很奇怪嗎?不過,齊府也罷,忠信伯府也罷,她和木兒現在都是靳大姑娘的人,袁二公子就是袁二公子而已了。
沒好氣的瞪了草兒一眼,靳宜安收攏心神端正坐好,卻看到靳宜寶再次看向東邊。這次她看清了,宜寶是在看那位齊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