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當空,寒風呼嘯,整個天山派除了幾處暗樁之外,大部分人都已入睡……
一道白影從某個窗戶里面無聲的躍出,一路往南極其熟悉的左穿右插,最後在一棟小樓前停下。
白影在一間房門前聆听片刻,然後悄無聲息的來到另一間房門前,再次聆听片刻後,慢慢的來到窗戶前,極其小心的打開一扇窗戶一躍而入。
借著月色,那道白影發現靠近後窗的一張木床上,此時正躺著一個渾身不斷顫抖的年輕人。白影是燕無雙,而那個正在痛苦申吟的年輕人則是陸雲飛,房間的隔壁雖然住著一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不過此時正鼾聲如雷,根本沒有覺察到原本一直處于昏迷中的陸雲飛此時正痛苦的申吟著。
燕無雙來到床前,靜靜的看著那張不斷抽搐的臉,眼神中一陣哀涼,輕輕上前把快要掉到地上的被子重新給陸雲飛蓋好,下意識的把陸雲飛的右手拿出被窩,依然是皮包骨頭枯槁得讓人不忍正視。
自從二十多天前燕無雙成功的把那樽千年雪參完整的喂陸雲飛吃下之後,陸雲飛在第二天醒過來,傷勢極大好轉,可惜與燕無雙徹談一夜之後,再度陷入昏迷,便再沒醒過來。束手無策的燕無雙只能費盡千辛萬苦把陸雲飛帶回天山,希望師傅能救他一命,現在看來,即使能保住性命,那樽千年雪參卻並沒有像陸雲飛所說的那樣發生奇效治好他身上的怪病,到了圓之夜依然準時發作!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子時已過,陸雲飛才停止申吟與顫抖暈死過去,冰涼的月光下臉色如紙,氣若游絲。
「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一切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不再受這非人折磨……」
燕無雙沿路潛回房間後,重獲自由的曉敏心中惱怒燕無雙的所作所為,不過木已成舟,加上陸雲飛的住處也是她無意間告訴燕無雙的,說起來自己也有一份責任,到時候師傅怪罪下來,兩個人都討不了好,所以嚴厲教訓了燕無雙一頓之後,替燕無雙把此事隱瞞下來。
第二天中午時分,曉梅突然得知一直昏迷不醒的陸雲飛竟然醒了過來,曉梅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是喜是憂,只希望此事不要與昨晚燕無雙潛出房間有關才好。
陸雲飛確實醒了,不但醒了,而且身體一天天康復,不過當他的身體恢復到以往的狀態時,已經是六天之後。雖然恢復到了以往的狀態,陸雲飛心中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世所罕見的千年雪參確實是找到了,也按照那臨死前其言也善的瘋老頭所言,把整樽千年雪參生食下去,可惜時至今日,右臂依然沒有絲毫起色,筋脈跟以前一樣細弱,唯獨體內似乎多出一股不受牽引的內息,不知是福是禍。
「這段日子以來,給貴派添了許多麻煩,實在過意不去。」飄香殿中,陸雲飛向第一次正式見面的玉清子行了一禮。
「大家都是武林同道,不用多禮!」玉清子淡淡回道。
「承蒙貴派……一名女子相救,心中感激不盡,這些天一直沒見到她,不能當面向她道謝。」陸雲飛突然想起,自己與燕無雙相處不少日子,卻連人有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用了!听說你也曾救過她,這次她救你一命,就算兩相扯平,以後你們誰也不欠誰,至于‘謝’字,也就不用再提起了!」玉清子冷冷回道,臉上不作顏色,想了想又補充道「她回來後身體虛弱,一直在調養,這段時間又跟著掌門人在閉門習劍……」
陸雲飛被玉清子近似冰冷一的頓言語弄得一怔一怔,沒了言語,倒是旁邊的馬途呵呵一笑道︰「陸兄弟不要太見外,只要你平安無事,也就皆大歡喜了!不知現在陸兄弟有何打算?」
陸雲飛向馬途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一直關愛有加,那千年雪參雖是天下奇物,可惜並不能根治在我身上的怪病,再呆下去也沒什麼用,所以我今日是特地來辭行的。」
辭行?
玉清子臉上閃過一絲不可琢磨的喜色,而馬途及張義天等一行人都是一驚,沒想到剛剛恢復的陸雲飛竟然會馬上辭行,而且從剛才陸雲飛的言語中不難發現他連燕無雙的名字都不知道,反倒是燕無雙對他卻極為上心,不由讓人疑惑重重。
「這麼急?」馬途皺了皺眉,「現在大雪封山,路途艱險,你又何苦這時候下山,倒不如在這過了新年,到時候與我們一同下山?」馬途知道玉清子其實並不想讓陸雲飛在山上呆多久,不過心中對陸雲飛有幾分好感,加上陸雲飛確實不宜此時下山,萬一弄個不好,說不定就出不了這茫茫雪山了,所以誠心出口相邀。
「前輩好意心領了,您知道我耐不住急行,與前輩一起上路,只怕誤了行程!」陸雲飛搖頭道。
「你這麼急著下山,是不是因為本派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玉清子見馬途有留人之意,心里不免有點不悅,此事看起來微不足道,不過對她來說卻非同小可。
「前輩誤會了,前輩對在下關愛有加,哪來招待不周的說漢?只是我瑣事纏身,不得不下山而已!」
「哦……如此一來,倒也不好強留你了!」玉清子道,「只是這個時候讓你山下,依你的體質,萬一有個什麼閃失,豈不是好心辦成壞事,到時候別人如何看待我天山派?」
「前輩過慮了,在下從小吃苦慣了,這一點風雪還難不住我!」陸雲飛身體雖然形同殘廢,不過心思卻通透明亮,玉清子那幾句話,尤其加了重音的‘閉門習劍’幾個字,已經足夠讓他明白很多事。
一直站在馬途身後的張義天眼神落在陸雲飛那瘦削卻堅毅的臉上,生出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他當然能明白掌門人這次讓他跟馬途上天山的用意,只可惜他有心栽花花還沒栽,陸雲飛已經無心插柳柳成蔭。此時玉清子所作所為,無非是不想讓陸雲飛有任何接觸燕無雙的可能,那麼,日後又會怎麼對待他呢,看來玉清子是鐵了心要把燕無雙培養成天山派未來的掌門人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留你了,曉敏,去給陸公子準備一些干糧及銀兩,然後護送他下山!」玉清子暗中松了口氣。
「勞煩前輩,在下還有一事相求!」陸雲飛拱手道。
「哦,請講。」
「有一把佩劍,跟隨在下很多年了,還請門主賜還。」什麼東西都可以沒有,不過那把劍,陸雲飛決不能放棄。
「佩劍?」玉清子皺了皺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師傅,那把劍在無……在北苑!」曉敏這時候輕聲道,本來打算說是在無雙師妹那里,不過發覺不妥,連忙改口,想來北苑正是燕無雙居住的地方,玉清子一听便知。
「哦,一並取來,好好護送陸公子下山,不要出什麼差錯!」
馬途看著陸雲飛,心中一聲嘆息,他當然知道陸雲飛並不是得了怪病,而是中了某一種從未在江湖中出現過的怪毒,致使他全身筋脈受損,尤其右手形同殘廢,說起來陸雲飛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江湖上用毒好手甚多,不過以馬途幾十年的江湖經驗,根本判斷不出陸雲飛所中的毒,屬何門何派。
曉敏听了玉清子的吩咐,退出去為陸雲飛準備干糧及銀兩,不過她退出飄香殿之後,叫了另一個師妹去準備干糧及銀兩,而她自己卻直奔北苑而去。
當曉敏勿勿踏進燕無雙的房間時,燕無雙正拿著一柄劍坐在桌子旁邊發呆,雖然這幾天她已經可以在師妹的陪同下出門透透氣,也可以去後山練練劍,不過卻依然被刻意限制在北苑及後山這一範圍內。
「怎麼了師姐?」燕無雙問道。
「無雙,師傅……師傅讓我來取回陸公子的佩劍!」曉敏吞吞吐吐道。
「……」燕無雙怔怔的看著手中那把整個劍鞘渾如暗黑色朽木,劍柄被粗布密密纏繞的長劍,默不作聲,這把從外表看起來劍身應該兩寸有余實則劍身只有一寸三分的長劍,這一刻似乎變得出奇的沉重。
「無雙……」曉敏輕輕喊道。
「哦……就是這把劍,你拿去吧!」燕無雙把劍塞到曉敏的手中,「有人去送嗎?」
「師傅讓我送陸公子下山。」曉敏突然替一向沉默寡言的師妹覺得心酸,雖然平日里師傅對門下的弟子們管理很嚴,但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不顧及弟子內心的想法,「無雙師妹,你……有什麼話要我轉達嗎?」
燕無雙撇過頭︰「你去吧,免得師傅又要罵你了!」
然而,當曉敏跨出房間,把房門輕輕拉上的那一刻,燕無雙卻再也控制不住,流下兩行清淚,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