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明史 十年生死 第059章 團團圓圓

作者 ︰ 江小黑

看著黑衣女子極其不甘的倒地,陸雲飛一怔之後迅速鑽入旁邊一人多高的灌木叢中,剛才那一箭幾乎是貼著他的肉飛過,狠狠的射中黑衣女子,他無法斷定,射箭之人到底是想救他,還是想殺他。

陸雲飛心中偏信那射箭之人原本打算殺他,只不過準頭偏了一點,恰好從他的腋下穿過,又極其巧合的射中了黑衣女子,于是出現了剛才的一幕,所以他毫不猶豫一頭鑽入灌木叢中,否則就成了一個活靶子。陸雲飛自問如果剛才那一箭再往右偏一點的話,他絕對沒有躲避的可能,因為他壓根就沒發覺那一箭。

數十米之外的一叢灌木里面,宋三與小白、小青三人赫然其中,眼見陸雲飛一頭鑽進灌木中,小青與宋三同時看向小白。

「姐姐,你用得著這麼冒險麼?」小青露出不解的神色。

與小青長得一模一樣,頭上扎著一個白色發束的小白微微一笑道︰「只有這樣,他才會以為我們是要殺他,而不是要救他。」小白的手中正拿著一張弓,小巧而精致,通體呈墨綠色,不知用什麼材質組成,剛才那一箭,正是她的杰作。

一品堂曾有兩個金牌殺手,一個叫‘邀月’,一個叫‘摘星’,這兩人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絕不會失手,所以當時很多人稱之為‘妖月’和‘災星’。傳言邀月是一名女子,用的是弓,摘星是一名男子,用的是劍,更傳言邀月與摘星其實是夫妻,兩人形影不離同進同退,有邀月的地方必有摘星,有摘星的地方必有邀月,不過自從二十年前邀月與摘星刺殺少林寺方丈玄雲失手後,兩人便再也沒在江湖中出現過。

關于邀月與摘星刺殺少林寺方丈玄雲這件事,江湖中流傳著好幾個版本,有的說邀月與摘星失手後,被玄雲大師當場擊殺,有的又說其實邀月與摘星失手後並沒死,一直被禁固在少林寺中,還有的說其實那一次邀月與摘星並沒有失手,當時摘星重傷並控制了玄雲,但少林寺眾僧人抓住了邀月,最後又方達成協議,摘星用玄雲換回邀月,並承諾兩人從此以後隱退江湖……

不管傳言如何,邀月與摘星確實消失在江湖中,不過今天,邀月當年使用的武器‘邀月弓’卻出現在小白的手上。

「姐姐為什麼要讓陸雲飛以為我們是打算殺他,而不是救他?」小青想了想,繼續問道。

「因為沒必要讓他知道有人要暗中保護他呀!」小白把手中的邀月弓塞進一個灰色的布袋挎在肩膀上,扭頭看向宋三調皮一笑,「爺爺,你說對不對?」

「這個嘛……」宋三眯著眼,捋了捋山羊胡須道。

「爺爺也真的是,既然不準備取回天問劍,又何必老是跟著人家哩,萬一哪天被別人搶走了就完啦。」小白撅了撅小嘴道。

「現在已經查明,陸雲飛確實不是離神宮的人,如此一來,我們倒不妨與陸雲飛結交,日後把他引進一品堂,豈不是更好?」宋三想了想道,「要知道陸雲飛繼承的是秦舞揚的衣缽,怎麼說也算是自己人,不過在局勢還沒有明朗之前,我們又不宜跟陸雲飛走得太近,否則麻煩無窮,所以暫時只能跟在他**後面羅!」

這段日子以來,宋三與小白小青三人暗中幫陸雲飛解決了不少麻煩,否則以陸雲飛的江湖經驗,怎麼可能走得如此順當,直到今天才踫見個像樣的麻煩。

「那現在怎麼辦?難不成要跟著他鑽來鑽去?」小青看著陸雲飛消失的地方,臉色微微發苦,到處是灌木與荊棘,鑽來鑽去,萬一把臉給刮花了咋辦?

「不用,這小子一路往北,我估模著一定會去太康,我們直接去太康等著就行了。」宋三說了句讓小青喜上眉梢的話。

「不過我們得先把那枝箭取回來,免得惹麻煩,還有那兩具尸體,得趕快處理掉……」

陸雲飛當然不知道,從他腋下鑽過去的那一箭是那個飯館中柔柔弱弱的小白的手筆,他只以為是追殺他的人,于是慌不擇路的鑽入灌木叢中。

陸雲飛就這樣拖著一條重傷的腿,拼命的掙扎在叢林中,傷口已經被他做過簡易包扎,但是從傷口里面傳來的陣陣劇痛,讓他幾欲昏厥。

不幸往往聯袂而致,原本晴朗的天空,不到半個時辰就變得烏雲沉沉,繼而一陣瓢潑大雨稀里嘩啦的砸了下來,籠罩了這天,籠罩了這地。

迷失了方向的陸雲飛背靠著一棵大樹,怔怔的看著前方,雨水不斷的沖刷著他的臉龐,渾身濕透的他尤顯單薄,荒山野里,形同一只手握長劍的溺水鬼。

呯的一聲輕響,體力透支的陸雲飛終于無力的倒,砸在地上,他最後的意識,是無邊的黑暗……

當陸雲飛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兩天之後。

石板床上鋪著一層稻草,身上蓋著一床破舊的被單,縫縫補補,毛毛皺皺,卻讓陸雲飛沒由來的一陣安心。

扭過頭,陸雲飛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農家老嫗正坐在一張板凳上縫補著什麼,神情安祥而專注。

似乎被陸雲飛側身的聲音驚醒,那名老嫗轉過身來,看到已經醒來的陸雲飛,臉上展露出一個祥和的笑容︰「你可總算醒了,你別急著動,對你腿上的傷不好。」

陸雲飛張了張嘴,看著眼前簡陋的房子,極力回憶著什麼。

「老頭子,娃子醒啦!」老嫗對著門處喊道。

一個看起來六十來歲的老者弓著背幾步踏進屋來,看向陸雲飛的眼中滿含笑意︰「醒來好!醒來好!餓了吧?老婆子,給娃弄點湯來。」

老者頭發花白,皮膚黝黑,滿臉刀刻般的皺紋,捏著煙槍的手上滿是老繭,典型的農家男人。

老嫗為陸雲飛準備湯去了,老者似乎不善言語,除了進門時說過一句話外就沒再說話,蹲在門口抽煙,時不時朝陸雲飛看一眼,微笑著點點頭,回過頭去繼續抽煙。

渾身虛弱的陸雲飛終于想起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躺在這張床上,左手下意識的一握,結果什麼都沒用。

一直坐在門口的老者這時候突然起身,從陸雲飛躺著的床底下捧出一把劍遞給陸雲飛︰「在這呢!」

陸雲飛接在手里,盯著天問劍怔怔出神。

「你這劍,可鋒利了!」老者呵呵一笑,在之前老嫗坐著的那張板凳坐下,「我看到你時,你躺在地上,緊緊攥著這把劍,怎麼也不松手,我只有任你拿著劍,把你馱回來,可你還是不松手,這不,一不留神,這劍竟然把石板給削掉一塊!」老者用煙槍敲了敲陸雲飛身下的石板,那里缺了一個角,痕跡還很新。

正在時候,老嫗端了一碗湯走進來︰「老頭子你不能消停一會?娃得好好休息!來,先喝點湯再說。」

老者扶著陸雲飛坐起來,背靠著牆壁,老嫗則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陸雲飛喝湯。喝了半碗熱湯下肚,陸雲飛似乎恢復了些許精神。

說是湯,其實就是幾株野菜,用水煮開,再放點鹽而已,但喝在陸雲飛嘴里,卻覺得比什麼都好喝,或許是因為肚子太餓了,抑或許是因為心中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老者看著碗里的野菜湯,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一聲不吭的弓著背走出門去,右手提著煙槍攏在後面。

陸雲飛把整碗野菜湯全部喝下肚,終于恢復了一些生氣,坐在床頭看著老嫗把碗端回去,不知不覺的竟然睡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已經到了晚上。

松油燈下老嫗似乎終于把什麼東西縫補完,確認沒落下什麼地方之後,收起針線,把縫好的東西疊好放到陸雲飛床頭,原來她是在替陸雲飛縫補衣服。

「你等等!」老嫗把縫補好的衣服放到床頭時發現陸雲飛已經睡醒,忙示意陸雲飛不要亂動,蹣跚的走出門,不一會又端來一碗湯,輕輕放在桌上,費力的扶著陸雲飛坐起來後,跟之前一樣準備用勺子喂陸雲飛喝湯。

老嫗剛剛把湯舀出來,陸雲飛便撇過頭去,看著牆壁,似乎不敢面對老嫗。

「娃,趁熱喝,家里窮,沒啥給你補身體……」老嫗勸道。

陸雲飛搖了搖頭,肩膀微微抖動,依然看著牆壁。

「你若不喝,我心里更難受……若是三兒在世,跟你也一般大了……」老嫗聲音哽咽道。

「老婆子你嘮叨個啥?喂湯就喂湯,沒完沒了……」老者出現在門口,提著一桿煙槍。

「喝吧,只要你身子好起來就萬事大吉了……」老嫗把勺子湊向陸雲飛。

「再不喝,我把它給倒羅!」老者見陸雲飛依然不听勸,翁聲道。

陸雲飛撇過頭來,艱難的張嘴,吞下老嫗送入他嘴里的那一勺雞湯,淚水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流下,掉到碗里。

老嫗撇過頭,也流下淚來,碗里盛著的,是家里唯一的一只活物,養了快十年的老母雞……

十幾天後,陸雲飛的傷已經痊愈。

按理說這麼深的劍傷,不使用靈丹妙藥的話不可能愈合得這麼快,但偏偏陸雲飛的傷確實好了,唯一使用過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草藥而已。

知道陸雲飛要走,老嫗臉上掛著無法掩飾的哀傷,無聲的幫陸雲飛整理身上的衣服,把皺起的地方扯了又扯。

衣裳還是之前的那身衣裳,不過已經被洗得干干淨淨,破損的地方也被仔細縫補過。陸雲飛看著老嫗蒼老而瘦弱的雙手輕輕幫他把衣裳的皺角扯直,仿佛被一雙溫暖的手拂過心田,心中一酸,幾欲掉下淚來,連忙死死忍住,這段時間以來兩位老人家把他當親生兒子一肌照顧,讓陸雲飛感受到了從沒感覺到的溫馨,家的溫馨。

陸雲飛提著天問劍走出門,看到老者端著桿煙槍蹲在門口悶聲抽煙。

「我不懂你們的江湖,你要走,我不攔你,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老者長長的抽了一口煙道,聲音從未有過的沉重。

陸雲飛深吸一口氣,看著老者如刀刻般的臉龐,握著天問劍的左手緊了緊︰「是誰殺的?」

老者一震,扭頭向屋里看了一眼,屋里傳出老嫗的嗚咽聲。

「誰殺的又如何,人都已經死了,即使殺了他三兒活不過來了!」老者顫抖著把煙槍在一塊石頭上磕了磕,一張老臉愈顯滄桑,「咱窮人啊,只要一家人能團團圓圓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就滿足了,誰都是爹娘生出來的,誰的命都是命啊……我只希望你踏出這道門以後,多做善事,少生殺孽,人在做,天在看啊!」

陸雲飛看了看夕陽的余輝,若蒼天真的有眼,又為何行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陸雲飛頭也不回的一步步離去,不是他不想回頭,而是不敢回頭,他其實想多呆一兩天,享受這難得的溫馨,可是他不能再呆下去了,怕給兩位老人惹來麻煩,況且,今晚是月圓之夜,他必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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