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聲,史天澤眼前一黑,幾欲暈倒,他千驚萬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余階終于還是出奇兵,走子午道,取了京兆,完了!關中完了。
一顆炮彈在他的院子的猛烈爆炸,激起的泥土沖進窗戶,砸翻了茶碗桌椅,親兵們一陣手忙腳亂,史天澤此時卻異常平靜。
「你們都出去!讓我靜一靜。」
親兵擔憂地退下,又怕他想不開,將他的佩劍也順帶拿走,史天澤慘笑一聲,從枕頭下模出一個小紙袋,撕開,里面是藍汪汪的粉末,他長長的哀嘆一聲︰「大汗,臣辜負你了!」
言罷,猛地一口將紙袋全部吞下,片刻之後,口眼汩汩地冒出血來,手腳慢慢冰涼,可嘆一代名將之花終于就此凋謝。
京兆失守,主將史天澤自殺,五萬蒙軍不戰而潰,整個關中平原上到處是蒙古殘軍,燒殺劫掠,再無任何顧忌,冷千鐸大軍趁機大舉進攻,只一天便拿下潼關,二十萬唐軍浩浩蕩蕩殺入關中,在南線,撒吉思不花聞潼關兵敗,遂棄漢中西逃,卻在鳳翔卻被追來的晁雄和埋伏的余階軍夾擊,蒙軍無心應戰,一擊即潰,撒吉思不花死于亂軍之中,最後五萬留守關中的蒙古軍,生還者不足千人,自此關中順利拿下。
李思業得報關中大捷,命完顏阿虎守京兆,全軍再西進,冷千鐸遂一鼓作氣,親率十萬軍橫掃隴西,拿下臨兆府,屯十五萬大軍于平涼,與此同時,李思業調中都留守梁秀軍西進太原府,命汾州團練使王恩茂進駐延安府,形成南中北三路對中興府的夾攻之勢。
為徹底消滅忽必烈軍,李思業又派鹽鐵監少令蕭百越為正使,出使大翰耳朵,與阿不里哥相約夾攻忽必烈,事後雙方以旺古部一線為界,各自相安,為配合阿不里哥作戰,李思業又命遼東總督耶律信率十萬遼東騎兵西征,由趙邦永任遼陽安撫使,代理遼東軍政。
就在李思業調兵遣將,準備一舉殲滅忽必烈時,突然傳來消息,齊國泉州發生了異變,琉求軍與齊軍擦槍走火。
孤帆點點,一望無垠的海面上波浪輕涌,在泉州外海,數百艘北來的貨船正準備進內海,這是由五個山東大商號組成的商船隊,他們從山東萊州開來,先在小流求群島做了中轉補給,到泉州外海後,護送的兵船便和他們分手,掉頭去了琉求。最前面的一艘商船是一艘約五千料的福船,船首標識,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王字,巨大的白帆吱吱嘎嘎轉動,桅桿上的了望手突然大聲叫喊︰「東主,有船向我們靠近。」他又凝望片刻,追加大喊道︰「是軍隊的稽查船!」
這艘船的東主便是賣日本刀的王泉和張三思,數年來,他們和山東經濟一起騰飛,和所有的商家一樣,自身也一天天壯大起來,由日本刀起家,所販賣的日本刀已裝備了振威軍的所有騎兵部隊,只是日本對制刀技術控制極為嚴格,他們至今也未能學到制刀技術,也是遺憾,從刀起家,二人的生意逐漸做大,絲綢、茶葉、香料,只五六年功夫,他們的商號已進入了山東商號的前十名,擁有大小船只五十多艘,這一次,王泉親自押隊,從山東販運五萬石糧食來齊國,今年齊國大災,糧價暴漲,丁大全緊急向唐國求救,為集中全力取關中,李思業決定安撫齊國,部分放開了糧食禁運令,著令由萊州海外貿易商會負責此次的糧食貿易,一共五十萬石的額度,按商會內的份額大小分配,其中蒲家就拿走二十萬石,王泉分得五萬石的額度,唐齊兩國糧價差異巨大,但李思業在山東時候起就將糧食和火器一樣定為戰略物資,嚴禁出口到宋國,有膽敢走私者一律殺無赦,這些年來也不知殺掉多少走私販子,無一手軟,故而再無一人敢鋌而走險。
而這次能合法貿易,這些商家怎能不大喜,近千艘商船組成的龐大貿易商隊共分成三隊,一隊走明州,一隊走廣州,再一隊就是王泉他們,走泉州,王泉在這支商隊里佔的份額最大,又是泉州人,所以其他四個商號便推舉他為這支船隊的頭。
「有點不對勁,稽查船從不會到外海來查,今天怎麼跑這麼遠,而且數量也太多。」
王泉緊盯著慢慢靠近的船隊,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打著泉州港稽查旗號的船隊漸漸向他們靠攏,這是一溜五十幾艘飛虎船組成船隊,每艘船載五、六十人,一共約三千人,正如王泉所疑惑,他們並非真正的稽查船,而是由齊國水師裝扮,以稽查為名,專門打劫往來商船的強盜船,領頭是是齊國水師的一名指揮使,外號‘疤頭’,由于齊國吏治日趨腐敗,財政嚴重入不敷出,朝廷便大量發行會子來掠奪民財,導致物價暴漲,而軍隊的軍餉卻不漲,三年前可買一頭豬的軍餉,現在連一只雞也買不到,為防止兵變,各軍的高層也默許軍隊自己設法撈錢,于是山區的軍隊扮成攔路山匪,平原的軍隊經常趁夜血洗村鎮,燒殺奸婬,事後為掩蓋罪行,不留一個活口,水師則裝扮海盜,或充做緝私船。總之,蝦走蝦路,蟹走蟹道,再加上今年大災,齊國大地上頓時盜賊橫行,真真假假,令官府難辨,索性將一些大戶遷入縣城重點保護,其余一概不管,如此一來,善良百姓無路可走,整個村鎮整個村鎮地向北遷移,逃到剛剛滅掉金國的另一個漢人政權唐國去,這股大規模的難民潮興起于年初,到關中之戰結束時達到高潮,有時一天便有三十萬人越過邊境,到唐國求生。
企圖打劫王泉商隊的這支強盜水師便是泉州駐軍改裝,專門出海打劫商船隊,而今天他們發現對面的大肥肉竟是從富得流油的山東來,而且每艘船都吃水極深,顯然滿載貨物,吃生肉的獸性早已在他們心頭熊熊燃燒。
「奪下這些船,船上人全部殺死,一個不留!」指揮使疤頭終于下達了屠殺的命令。
天色開始陰暗,海面上漸漸刮起了西風,波浪也興奮起來,不斷高高探頭,在半空中猛烈撞擊船身,激起十幾丈高的浪花。
「不好!不是稽查船。」
王泉猛然看清楚了,他們穿的都是軍服,而不是紅黑相間的稽查隊服。
「命令所有的船掉頭向東,滿帆!」旗語飛快打出,船隊開始掉頭。
他急速跑向船尾,在那里藏有一門振威軍淘汰下來的老式大炮,這是他花了二千貫魯交從鑄炮局的熔解工場里搞來的。
「快!填炮」
兩個水手手忙腳亂地調整炮身,王泉見事情危急,一把推開一人,親自來操作,船尾已慢慢擺正,從炮孔里已經隱約可以听見追兵的叫喊。
王泉舉起火把,他從未開過炮,只受邀觀摩過振威軍水師的演習,他知道只要點燃白色的捻子,炮彈就會射出,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他深深吸了口氣,一咬牙,用火把點燃了捻子,捻子瘋狂地燃燒,冒出大量青煙,突然,轟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炮身猛烈震動,幾乎要從炮架上滾落下來。
炮彈呼嘯著掠過海面,並沒有擊中疤頭的坐船,卻踫巧擊中了靠後的一條飛虎船,只听驚天動地的一聲爆炸,那艘船被炸得粉碎,在白色的大團硝煙中,漫天的血肉和木頭橫飛,稍微完整一點的船頭和船尾,迅速沉到了海底,齊國水師被驚得木瞪口呆,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他們都是頭一次見到,緊接著又是一陣尖厲的呼嘯,炮彈落入海中,巨大的爆炸聲中激起了五六丈的水柱。
「停止追擊!」疤頭懵了,他們難道不是商船,他早听說過山東軍隊的火器厲害,如果這是山東水師,他們今天可有苦頭吃了。
隨後再沒有炮彈轟來,船隊迅速開遠,火炮管壁已經變得滾燙,王泉沒敢再點第三炮,當初買炮的時候就被告之,這種是老式的火炮,膛壁薄,一定要等它冷卻後再接著開炮,否則不出三炮就會炸膛,放炮人尸骨全無。
疤頭不甘心地望著船隊遠去,一直等到現在,還是沒有第三炮放來,他突然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軍船,他們一共也只有一門火炮,否則二百多艘船還要逃什麼。
他狠很地一砸船舵,揮舞著雙臂,聲嘶力竭地叫喊道︰「開船!一定要追上他們,要將放炮人碎尸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