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無可奈何,只能小心翼翼的退後幾步,將那張黃紙仁。
盛懷仁不愧是豪俠中三大智者之一,他才搭了那豆腐塊一下,便眼皮子狂跳,再轉過頭,望凌玉一眼。
從十丈飛渡出來後,凌玉臉上的偽裝還在,只是儒生冠被打碎,頭發只得披散在肩後,凌玉用幾根銀絲帶隨便的扎了起來,卻顯得更加飄逸靈動。
易容術是掩蓋不了人的氣質,尤其象凌玉這樣,早已經有統御萬人的領袖氣概,只是站在那里,便猶如光芒四射,壓住了延壽堂內的燈光。
盛懷仁滿是皺紋的嘴蠕動了下,卻沒說話,只轉過頭,慢吞吞的將那張黃紙打開。不過是看了一眼,卻露出愕然的面容。
兩個保鏢都是神情大喜,以他們的了解,老爺子有這種反應時,多半遇上不順心的事情。面前這家伙,說不定是個來訛錢的混混,居然敢在盛聯幫大掌櫃的頭上動土,實在是活的不耐煩了。
果然,盛懷仁神情肅穆,又慢條斯理的將那張黃紙疊回去,一邊對坐身旁的人低語了幾句。
隨後在保鏢們驚異的眼神中,盛懷仁身邊三個上幾頭的當家竟都起身,拱手道別後,朝自己原來的座位走去。
按照壽宴排位,上幾頭的當家都是做首席,只是盛懷仁地位特殊,才專門列出一席讓他獨自坐。那幾個大當家本是在一起說話的,可凌玉一張紙片遞過去。卻讓盛懷仁將有頭有臉地三個當家人給趕走了。
這幾個當家在豪俠中地位極高,但越是層級高的人就越沒有架子。他們在走回首席前,甚至都遙遙地對凌玉一拱手,極為客氣。或許這些人的心里想,能夠讓盛懷仁都動容的,必不是小人物了。
這下子,那兩個保鏢可傻眼了。本以為凌玉只是小蝦米,可連上幾頭的當家都恭敬成這樣,盛老爺子更是邀請他過去坐,那豈不是說明凌玉的地位,甚至還在上幾頭的當家之上?
兩個保鏢嚇地渾身發抖,苦臉求道︰「小的有眼無珠,請當家人寬恕。大掌櫃請您過去坐呢。」
凌玉哪會跟這些小嘍羅計較,在那保鏢身上輕巧一抹,靈犀指的陰寒指力竟全然化去,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盛老爺子的椅子可真貴呀。」凌玉大咧咧的貼著盛懷仁坐下。「五十萬兩的銀票,才能坐您身邊。普天之下,恐怕除了龍椅外,再沒比這貴的了。」
盛懷仁捏了捏又疊成豆腐塊的小黃紙,這一張,正是凌玉從歸林帶回來的五十萬兩銀票。福龍會遞過來的錢,當然是不拿白不拿。只是凌玉很清楚,這份錢是不可以隨便亂用地,若不經清洗,那是見不得天日的髒銀。
盛懷仁抿嘴一笑︰「洗銀一事,唯小號能夠辦妥,如此大筆數字,收少爺兩成應該不貴。」
凌玉笑笑不言。兩成就是十萬兩銀子,在別人眼里恐怕是天文數字,但對凌玉來說,卻再平常不過了。更何況這一筆都是便宜來地。不花白不花,根本不用心疼。
盛懷仁見凌玉不反對。便慢條斯理的收起了銀票,又壓低聲音道︰「看在這張銀票的份上,少爺現在就走,老朽絕不揭穿你的身份。」
以盛聯幫的根基,自然知道能拿出五十萬銀票的人是誰。更何況這張銀票還是盛聯號承兌,上面還有盛懷仁自己地簽名呢。就算眼前人有易容,可盛懷仁心中卻跟明鏡似的,凌玉的身份早就呼之欲出。
在鷹嘯山坐大的當口,這里的人都是來為司徒昭日助陣的,他盛懷仁沒立刻揭穿凌玉身份,這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盛懷仁收起了銀票,便象與凌玉再無瓜葛,只顧著低頭喝酒,再不看凌玉一眼,分明有劃清界限的意思。
可凌玉也不惱,卻湊近老頭子耳邊輕道︰「在下來此,不是讓盛老爺子搭救,而是來搭救盛老爺子您的。」
「年輕人,話莫說太滿,滿則溢。」盛懷仁道。
「這句話,金海褒也說過。」凌玉嘴角上彎,「他如今已死了。」
盛懷仁頗為愕然的抬了抬下巴。他活過六十年,在豪俠中,在商場中,都是一等一的頭面人
從沒有人敢于這麼直白地威脅他。
盛懷仁禁不住再正眼看凌玉,雖說不能看清被易容掩蓋的俊俏外貌,可凌玉淡定自若地神采,卻令盛懷仁生出後浪推前浪的感懷來。
盛懷仁在豪俠中浸婬數十年,怎可被凌玉嚇倒︰「年輕人,你可曉得,只需我一個手勢,這滿屋的豪俠,就會將你斬成肉醬。你要耍狠,也得看看地方,看看對手。」
說話之間,盛懷仁已經屈起中指,慢慢朝空中伸去,而周圍小山寨的人,也有不少目光匯聚于此,只消盛懷仁露出一絲不妥神情,凌玉的身份便將暴露無遺。
凌玉卻面色不改。伸出左手倚在盛懷仁的肩上,看似是兩人親熱交談,可凌玉小指一翹,盛懷仁的手卻再難朝天伸去,一股無形中的壓力將他牢牢摁住。
凌玉親昵道︰「今夜,晚輩確實是來解救盛聯幫的,老爺子若有把握殺我,不妨先听我幾句話。」
盛懷仁的老臉不悅,但他的手卻在緩緩放下。做生意的人,第一要懂得就是站對位置。如今這局勢,便是洪雲山跟鷹嘯山的惡斗,而凌玉敢孤身上山,必有所憑持,听他幾句話,也沒什麼吃虧的。
「司徒昭日一直不出來,這邊豪俠的火氣快壓不住,再有半柱香的功夫,必定出亂。」盛懷仁道,「到了那時,你就是最好的泄憤對象,可別怪老夫不留情面。」他終于將手放回桌面。
凌玉心知肚明,盛聯幫這樣的幫派,只能在別人的庇護下生存。所以盛懷仁絕不會因凌玉而得罪司徒昭日的,這一點上,凌玉從未冀望過。
「盛先生,似乎覺的我會死。」凌玉低頭一笑。
「凌少孤身一人上山,足以讓老朽佩服,能活著闖到這里,不知經過幾番惡戰,更是名不虛傳,只是今夜大勢已去,凌少一人怕是改變不了什麼。」盛懷仁還是漠然道。
「大勢?」凌玉卻更是輕松的笑了起來,自從上鷹嘯山以來,這是他最為放松的時候,「在下從北疆開始,做的哪一件不是力挽狂瀾的事情,盛老爺子說大勢,難道只能看見順勢之人,而看不到造勢之人麼?」
凌玉這番話,在盛懷仁的耳中,卻與狂妄之言無異,他拈須駁斥道︰「鷹嘯山和福龍會聯手,洪雲山和凌少聯手,原本可勢均力敵。只是鷹嘯山拿到英宗遺物,此物若是落進福龍會的手中,就連凌少的父親都會難逃厄運,這已經是敗勢了。到時候福龍會坐大,洪雲山還用什麼來對抗?」
盛懷仁直截了當的將事情從豪俠說到朝堂中,已經是高人一等的眼光。普通山寨當家,以為這只是豪俠間的內斗,可他們哪里知道,世間一切都是有背後力量在支撐,若沒有福龍會,鷹嘯山憑什麼坐大。但福龍會參與,卻也將凌玉跟洪雲山綁在了一起。
朝堂中是福龍會和吏部尚書凌實在斗,而豪俠間則是洪雲山跟鷹嘯山的廝殺。在盛懷仁看來,英宗遺物便是一件能夠扭轉乾坤的東西,這東西落入福龍會之手,凌實必敗,而洪雲山也必敗。
這才是盛懷仁今日坐在此處的道理。
但盛懷仁小看凌玉了,天下人都小看凌玉了。當眾人皆以為凌玉只是一顆棋子時,坐次卻早有了變化,如今的凌玉,不折不扣的是這盤棋的棋手。
「如果鷹嘯山拿不到英宗遺物呢?」凌玉為自己灑了杯水酒,慢條斯理的喝起來。
這回輪到盛懷仁動容︰「莫非凌少今日上山,就是為了搶回英宗遺物?你可別忘了,這是在鷹嘯山,東西在司徒昭日手里,就算大宗師鄭亦來了也難得手,何況是你。」
凌玉瞥了盛懷仁一眼,目光中充滿了別樣的神情,猶如是洞察一切的明晰︰「盛老爺子說的對,這東西在鷹嘯山,旁人是搶不動的。」
「那……
凌玉輕幽的聲音,卻象是一記雷鳴︰「可那東西在我手里的時候,別人就搶的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