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凌老夫人的第一句話,跟凌玉所料想的完全一樣。
自然,他依舊直直的杵著,連半點打彎的意思都沒有。
出乎預料的是,凌老夫人竟沒有再重復,在有點冗長的大廳里面,她一身華服,隆重的坐在最里的椅子上,陽光從六扇天窗灑下,猶如在地面開了六道白色的口子。
「哪里來這沒規矩的小子,凌思你管家如何當的,路上沒教麼?」凌老夫人右下第二張椅子,突然傳出厲聲呵斥。
約莫三十多歲的少婦,發髻梳的一絲不芶,頭上的釵子,並不比上座的大夫人少些。這少婦倒是風韻猶存,只是嘴唇太薄,抿在一起,就像刀片似的,能把人給割傷了。
少婦的身旁,還有個胖胖的小少爺,正依著母親打瞌睡,那少婦將兒子樓的極緊,簡直可以算是用手勒著。
凌思恭敬的低頭答道︰「回小夫人話,少爺剛剛進府,還來不及教府上的規矩,請小夫人恕罪。」
「給我跪下!」小夫人怒目對著凌玉,「這有你站的份麼?」
凌玉微笑著瞟她一眼,這應該就是張寧兒所說,凌實的第二位夫人凌秦氏。
凌實這個人頗為奇怪,原配夫人乃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身份不過是凌家一下人的女兒,就這地位卻做了正房。而秦氏卻正兒八經的出身名門大戶,從小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十六歲開始,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到最後卻給凌實做了二房。
秦氏又年輕又有才學,嫁給凌實當妾自然是委屈的,幸好原配夫人為人懦弱又好說話,再加上秦氏生了個兒子,原配卻始終無所出,一時間。秦氏的地位隱然有超越原配的意思。
「孫兒見過女乃女乃,見過兩位夫人。」凌玉拱手一禮,落落大方。
「女乃女乃?」秦氏勃然而怒,竟指著凌玉道,「何方來的野小子,敢冒充我們凌家子孫。」
「凌玉從北疆來,身邊帶著父親大人給**舞月立刻從包袱里拿出信箋,由凌思遞了上去。
「老爺從來沒提過。在北疆還有一房,可見這個野小子是假的。」秦氏聲音尖銳,「不過是貪圖我們凌家的權勢,想來蒙混過關的。」
凌老夫人細細地看信。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這老夫人模樣長的端正,頗有些貴氣,滿頭銀發梳理的沒有一絲凌亂,看著就不太好接近。周圍的下人均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口。
那邊跟著凌玉進門的徐季,卻听不下去,正色道︰「小夫人此言差矣,凌少爺乃是凌公親子。雖然庶出,可如今認祖歸宗乃是天地倫常的至理,又哪來貪圖權勢之說?」
「閉嘴!」秦氏正氣不打一處來。咆哮道。「凌府內。有你說話的份麼?」
「在下乃一介小官,但也是遞過門生貼給凌少爺。今日看小夫人對門師頗有誤會,自然要說幾句公道話。」
「你也是個趨炎附勢的東西!」
凌玉始終看著秦氏,沒頂撞也不屑頂撞。如果張寧兒之前提醒時,凌玉還留心著這女人,但此刻看,卻不過是個淺薄又莽撞地人。
「啟稟老夫人,北疆譚盾大人特使到了。」
「啟稟老夫人,江南道七州知府信使到。」
「啟稟老夫人,江州天一書院主人傅先生求見。」
「啟稟老夫人,慶王府來人求見。」
下人報上一連串的到訪名號。凌玉不動聲色,繼續盯著秦氏看,見那女人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
秦氏再蠢也清楚,來的這些高官重吏,都不可能為凌家找到個私生子而來。
五大名將之一的譚盾、江南七州知府甚至是慶王府,他們迅速反應,甚至可能在凌玉進凌家之前就派人到了江州,唯一地緣由,就是凌玉本身。
現在凌玉的身份,可不只是凌家子弟那麼簡單。從北疆橫空出世後,他是五大名將之一譚盾的救命恩人,是歸林大劫的首功之人,是天下儒教地大供奉,是七十二連環寨的再造者,更是如今風起雲涌的明教聖人。凌玉地位之高,竄起速度之快,看遍全天下,也難有匹敵的。
凌思!」凌玉收回看秦氏地目光,神情冷冷道,「譚州知府大人的信使,都安排到外院暫住。天一書院的傅先生,告訴他我知道了,讓他先回。慶王府麼,請吧。」
凌思呆了一呆,這些事情,理應是老夫人吩咐才對,凌玉到這里不過半柱香功夫,秦氏劈頭蓋臉一頓罵還沒完,卻如此自如地象主人一樣下令了。
「沒听見麼?」凌玉銳利地望著凌思。
凌思深吸一口氣︰「是。」
「你……的看看老夫人,可凌老夫人還是如尊菩薩似地坐著,沒半點反應。
「二夫人,凌玉從北疆而來,不是為了凌府的權勢,這里也沒什麼權勢可用。我來這兒,唯一原因就是我姓凌。」
「你……無言以對,她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又咬牙爭道,「就算不是為了凌家之權,那也是貪圖家財而來。」
凌玉心里罵了句︰「愚蠢。」可不等再辯,跟進來的盛九卻突然抬頭。
既然跟進來,自然是要說話,若不說話,又進來何用。
盛九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雙手奉上︰「小人倒差點忘了,盛掌櫃讓小人帶來的銀票,共一百萬兩,都兌成了一萬兩的小額銀票,本號任何一家錢莊,都能承兌現銀。」
「一百萬……玉眉毛一抬,當初鷹嘯山上,凌玉拿了五十萬兩銀票給盛懷仁,如今不僅沒扣洗錢費率,反而翻倍成了百萬兩巨款,盛懷仁出手果真非同一般。
「一百萬……這麼多銀兩。縱然整個凌府也能拿出來,可畢竟秦氏不管家,百萬紋銀,對她而言就是筆天文數字。
凌玉有這麼多錢,自然不可能貪圖凌家的財產。即不為權又不為財,那又是為了什麼?
正這時,慶王府的人到。
見著來人,大夫人和小夫人都一起站起來,尤其是秦氏,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原听說有人來賀凌玉,只道是派個管家之類的,可誰曉得,竟來了個要緊人物。
「小王爺,怎屈尊駕到。」凌老夫人自然不會起來,可也微笑著點點頭。
代表慶王府而來的,正是一個三十多歲,看起來有幾分儒雅甚至陰柔的男人,這便是慶王家最得寵的公子,人人都稱他為小王爺,亦是當年與張寧兒定親之人。
小王爺對凌老夫人施然一禮,說話聲音竟也帶著幾分女氣︰「家父知曉,今日凌家少爺回府,特派我來賀一賀。」
「有心了。」凌老夫人點頭笑道。
凌玉幾乎是有些粗魯的將張寧兒拉到自己身後,惹得花舞月嗤嗤笑起來。
凌老夫人頗為不悅︰「小丫頭怎麼半點規矩不懂,要討打怎的。還不快扶張小姐回少爺房里休息。」
此話一出,卻是解了張寧兒的圍,她羞答答的對老夫人欠身,便由著花舞月陪同出去,這兩個丫頭也不知道少爺房在哪兒,就跟著下人朝外走去。
凌玉頗有些吃驚的望著凌老夫人,張寧兒的身份和婚約,這位老夫人自然清楚,卻並沒有大加斥責,反而擺出站在凌玉這面的架勢,著實令人意外。
那位小王爺卻極高雅量,站的跟雪松一樣筆直,連眼角都沒往張寧兒瞟一下,就好像那女子理應出現在這邊,與他完全無關。
直到張寧兒出門後,小王爺這才招招手,兩個人從外而入。
凌玉迅速皺眉,其中一人,他竟認識,且很熟悉。那穿著猶如蛇皮一般鱗甲的高個男人,正是妖聖手下大將冥蜀。此人亦是位列妖獸七奇之一,更重要的是他對妖聖忠心耿耿,可謂是最得力干將之一。
一只妖獸竟出現在江州,還大搖大擺的跟在小王爺身後,若說不是沖著凌玉而來,恐怕說出鬼來都沒人相信。凌玉一手悄無聲息的搭在煉妖袋上,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