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外 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一騎當千(四)

作者 ︰ 林海閣主人

大病之後必然有福,今天先解禁兩章慶祝一下。

*轟的一聲炸響,黑夜叉被重重貫到地面上,炸起十數米高的碎石。他全身已經破爛得好像受了剮刑一般,血肉翻卷著,筋骨支離,慘不忍睹,但他卻依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低吼著,意圖重新站起來阻擋敵人。

顧東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已經無力爬起的敵人,心中又驚又惱。他身上的傷口好了又壞壞了又好,累累疊加,任誰都無法計算出他倒底受了多少傷,持續不斷的受傷,讓他幾乎對痛苦麻木。

四下里死尸狼籍,血流成河,原本光潔整齊的大廳變得破破爛爛,處處大坑小洞,四下壁上的窗子都已經被震碎,房間中工作的人員都擠在窗口前張望,對著傲然立于大廳中央的顧東指指點點,那情景就古羅馬的角斗場上諸貴族正看著角斗士之間的血腥拼殺般。

最後掃了一眼黑夜叉,顧東昂然邁步向著那已經破爛倒塌的入口走去,黑夜叉扯著已經破碎嘶啞的嗓子怒吼道︰「站住,不準進入!」

這可真是毫無意義的話。顧東回頭掃了一眼,在血泊中掙扎的黑夜叉,突然間對這個百戰不折的敵人產生的一絲敬意。但這種心思也僅僅是一掃而過罷了,他隨即轉過頭,走進入口。

「站住……」黑夜叉繼續無意義的嘶吼,拖著破碎的身體努力向著入口爬去。

兩個黑影風一般從破爛的電梯通道內闖入大廳內,看到來人,黑夜叉眼中泛起喜色,指著通道大叫︰「將軍,里面。」

剛剛趕到的海濤與湖石听到這句話,立刻閃身沖進了通道,理都沒理黑夜叉。

黑夜叉又向前爬了一會兒,終于還是無法再挪動半步,他劇烈喘息著伏在地面,卻仍忍不住努力抬頭向那通道方向張望。

驀得,又是幾聲輕響,數個身影自電梯通道輕飄飄飛進大廳。

「你們……」黑夜叉疑惑地看著來人,「將軍,他們是什麼人?」

為首的巨熊卻默不作聲地向旁閃開,露出後方那個銀衣銀發的少女。

少女沖著黑夜叉甜甜一笑,輕聲問︰「他們都進去了嗎?」

黑夜叉眼前一陣迷糊,呆愣愣地答道︰「是的,都進去了。」

發少女不再理會黑夜叉,揮了揮手,幾個身影閃電般飄進通道。

好一會兒,黑夜叉自迷糊中清醒過來,不禁晃了晃頭,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自嘲地一笑,「傷得太重了,居然出現幻覺了。」

「這不是幻覺。」低沉的聲音突然接口,黑夜叉心頭突一跳,勉強抬起頭向著聲音看去,但他的眼前卻是一片鮮紅,視野內的空間就在這血紅中變成一堆正正方方的碎塊,旋即傾散,幻作一片黑暗。他的生命也就終止在這一刻。

********穿過斜長的通道,眼前是如蛛網般交錯縱橫的地下迷宮。

不過,顧東並不需要為前進的方向發愁,雖然與黑夜叉及其部下一戰花費了不少時間,但當他站在這迷宮之前的時候,卻看到扛著洛雨的南猛正站在前方沖著他微笑,這種行為連白痴都能看得出來是在故意誘敵,但顧東卻不得不在這種引誘下深入迷宮。

雖然南猛速度不如顧東快,但仗著熟悉地形,總是能輕易地在顧東沖到近前時逃離,只可憐那修得溜光水滑的地下通道處處被顧東撞得破洞連連。看起來就好像是顧東速度太急收腳不急所致,但事實上顧東卻是故意的。他畢竟不是剛成為演化體的那個菜鳥了,至少速度與方向控制已經熟練無比,他之所以要在每個經過的拐角撞出個大洞,純粹是為了留個記號,以防進去出不來,只不過這種轟轟烈烈的標記方式,也只有他這種變態強熊能做得出來罷了。

轉了幾圈之後,如顧東最開始預料的那樣,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唯一能感覺出來的就是他在繼續不斷地向更深處前進。

這讓他對這個龐大的地下工程感到無比吃驚,也對這迷宮盡頭倒底有些什麼疑慮重重。即使是再笨他也不會認為妖族花這麼大力氣在地下修個迷宮是為了娛樂。

再大的迷宮也有盡頭的時候,當顧東撞到了第一百五十個窟窿的時候,前方的通道終于不再有轉折,盡頭是一處半透明的對開大門。

南猛最後回頭沖著顧東一笑,推門而入。

明知是陷阱,卻也要義無返顧!

顧東沒有任何一絲猶豫地沖過去,將那兩扇門撞得粉碎。

光明大盛,仿佛突然間由黑夜闖入了白晝,竟刺得顧東眼前一片花亂。他忍不住閉了下眼楮,還沒等睜開,身側利刃破空之聲疾響。情況不明,他不敢冒然接觸,飛快地向前邁出一步,雙掌一伸,兩柄長刀自掌中延出,順勢在大鵬展翅般的招法向兩側撩去。他的動作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從幻出長刀到上撩一氣呵成,電光在身側連成一片,真好像一對巨翅飛快展開。

噗嗤悶響聲中,溫熱的液體飛濺到頭臉上,顧東猛然睜眼不及觀察四周,先往兩側瞧去,卻先見兩個身影正踉蹌後退。

身似巨狼,背插蝠翼,有如飛天狼怪。

「伊羅!」他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但隨即否認了這個看法,伊羅的本領他是見識過的,別說經過這一千年的進化,就算是一千年前,也絕不可能就這麼被自己一擊中傷。

他們只是長得很像伊羅罷了,只是長得很像,很像……或許又不僅僅是長得很像……顧東忽地感覺到口干舌燥,他突然間有種感覺,自己似乎正一步步接近那導致自己在這奇妙時空中縱橫穿梭的真正原因。

或許一切的答案就在前方。

兩個偷襲的飛天狼怪一擊不中,反被重傷,一聲不吭地向兩後撤去,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不是速度奇快,也不是另有通道,只不過是顧東的視線被擋住了。

擋住視線的,是粗大的透明柱子,直徑約在三米左右,上頂棚下接地板,中間充滿了藍盈盈的粘稠液體,液體中泡著一個古怪的活物。

這東西真的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它的形狀超出了顧東所知任何詞匯的範圍,總之就是非常的怪異,怪得離譜沒邊,如果真要用什麼來比喻一下的話,那麼這個東西有點類似于無限放大之後的阿米巴原蟲。

像這樣的柱子充滿了顧東的視野。

此刻他處在一處高近二十米的大廳內,面積不知多大,視野範圍內都是那些粗大的柱子,每個柱子相隔只有兩三米遠,中間藍色液體中浸泡著千奇百怪的物事,仿佛一場超級怪胎展覽秀。

不過,並不是所有的柱子里都有東西,也有一些柱子已經空了,還有一些甚至在上面破出個大洞來,似乎是里面的物事破柱而出所致。

在這片柱子的森林里,顧東已經完全失去了南猛的蹤影。他一時感到有些猶豫,不知往哪個方向追去才好。

他正站在門口發呆的當口,忽覺身後輕風拂起,輕柔和煦得如二月春風。

這種海底下的建築哪來的風?

顧東到得此時已是身經百戰,又處在極度警覺當中,對于周圍任何一點變化都極為敏感,當感受到那一絲及體春風時,腦子里還沒有細思量,身子已經先順著風吹之勢向前躬去。

一道寒光緊貼著顧東後背掠過,帶來森森寒意,削下滿天長毛。

那寒光撞到不遠處的柱子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旋即一個轉折,重新向著顧東斬來。顧東一挺身子,還沒等正面迎戰,背心劇痛,一道血光透體而過!

那敵人竟是連發兩擊,第一擊帶起一些細小動靜,但第二擊卻是完全無聲無息,可謂陰狠到了極點。顧東痛吼一聲,一拳將迎面飛來的那抹寒光擊飛,猛得轉身,卻見如同焰火綻放般的重重刀影當頭砍下。顧東手中刀急速掠起,劃起一片比襲來刀影還要急還要密的寒光,便听鏘的一聲長響幽然不絕,卻是過于密集的踫撞聲連成一線。

電花伴著火花滿天四射,顧東一步不退地擋下了對方剎那間百余刀的砍殺,還沒來得及反擊身後破空聲響,卻是那飛過去的刃再次襲來。他彎腰晃身,整個人如水上小舟般貼著地皮向後溜出,那兩刃自背上一掠而過,門外的攻擊者終于躍進門內,碧發紛飛,正是北海艦隊第一高手、司令海濤。她躍進門來,卻並沒有站在門口,而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彎,落到其中一個柱子上,一條粗大的觸手自身下探出,卷住柱身,使整個人橫立在柱上,雙手一分,兩柄雪亮的橫刀展開,背上探出七只觸手,每只觸手上都卷著一柄橫刀,恰似孔雀開屏千手觀音般在身後形成一個刀鋒劃成的圓圈。

湖石跟著沖進門,手中拎著條烏黑的棍子,站在門前,一橫棍子擺了個關門打狗勢。

顧東猛地自地上跳起,將手中雙刀擲出,隨即掌中幻化電弓,弦拉如滿月,崩崩脆響聲中,千百道電箭飛射而出,真好像旭日東升霞光萬道,勢吞山河。

「將!」海濤低喝一聲,九刀舞動,剎時刀影漫天,將那飛來電箭一一接下。

顧東放出電箭,大吼一聲,拋卻手中電弓,他居然掉頭就跑!

高手過招,哪有這般不要臉臨陣月兌逃的?

這一下大出海濤與湖石意外,兩妖齊齊一愣,待將那飛舞電箭擊散,顧東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柱林之中。

「追!」海濤低喝一聲,如同利箭般自柱子上彈起,八只觸手伸展開來,靈活的卷著四周的柱子,這就要追擊敵人。但她還沒來得及前行,忽听湖石慘叫了一聲,一道烏光飛射而至!

「湖石!」海濤大吃一驚,回手一刀擊在那烏光上,轟的一聲爆響,怪異的巨力涌來,整個身子都被震得向後彈去,好在那八只觸手牢牢吸住周圍的幾個柱子,她退了一程,立刻好像彈弓般回彈過來,向著門口的湖石猛沖而去。

此刻湖石已經倒在門前,大灘的鮮血自身上流出,不知生死。一個巨大的身影自通道內跳進,對著海濤兜頭就是一刀,毫不憐香惜玉。

海濤硬接下這一刀,震得那身影連退數步,怒道︰「朗北周,你這個叛徒!」

連退數步的白色巨熊一橫掌中刀冷笑道︰「海司令,你背叛帝國,背叛女皇,還有資格說我是叛徒嗎?如今事已經敗露,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吧,我看在往日同僚的份上會幫你向女皇求情的!」

「投降?」海濤冷笑了一聲,沖著門外揚聲道,「公爵,你出來吧,何必讓這個無恥小人跟我說話?」

「海司令,你這是何苦呢?」思夜語手提烏弓,搖著頭走進門內,嘆息道,「陛下把你引為心月復,將這北海重地交托到你手中,你為何要背叛她,反而跟從大逆不道的玄武?你以為你們會有任何勝算嗎?如今整個海參崴市都已經牢牢掌握在我手中,牛頭集團不日便將揮師北上平叛,玄武策算了一百多年,卻也不過是轉瞬即滅,絕不會有任何機會的。」在思夜語身後,數個海妖魚貫而入,卻都是原本北海艦隊的高手。思夜語敢于只身入海參崴,自然是有所依持的,所有的一切早在數年甚至數十年前就已經開始著手安排,妖族遠長于人類的生命,使得他們的謀劃跨度也要遠遠超過人類。

「你以為大王是為了什麼才反抗的?哈哈哈……」海濤揚聲長笑,狀若瘋狂,「你以為大王會在王城等著你來打嗎?他現在已經出兵,只要一戰拿下妖都,殺死休眠中的安心,我們就勝利了!妖族的未來,絕不能寄托在那個只是利用我們的外來者身上!」她雖然狂笑不止,但心中卻冷靜得很,暗自盤算著此時形勢,自忖如果自己能夠沖出去的話,就還有機會把北海艦隊重新掌握在手中,這也是為什麼思夜語她們要迫不及待地追殺她的原因,她統帥北海艦隊多年,在艦隊中威信無匹,相信思夜語只是利用朗北周的身份制造她已經死亡或是重傷的謠言來控制艦隊,只要她能出去,就一定可以重新掌握艦隊。至于南猛和維尼熊,就讓他們自己先斗去吧,只要能重新掌握艦隊,再回頭控制這里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想及至此,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冒然來到這里了,或許正像砂焦所說的那樣,她本不該離開指揮中心。砂焦現在的一定凶多吉少了吧。想及此處,她不禁有些心亂。但海濤身經百戰,經驗豐富,馬上就把這一絲不安強壓下去,凝神準備應敵。或許她打不過思夜語,但要是一唯逃走的話,那還是有九成機會的,對此她極有信心。

「你錯了,玄武也錯了,你們沒有機會成功的!」思夜語搖了搖頭,淡淡道,「因為女皇是不可戰勝的!」

「閣下,不要跟這種叛徒浪廢口舌,快點解決她吧,我們的事情還很多。」朗北周提了提手中的鋸齒狼牙大砍刀,略有些緊張地催促著。他緊張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做為北海艦隊的背叛者,如果海濤這個老上司真被思夜語勸動倒戈的話,那他的下場只怕就可想而知了,為了他自己,海濤只有一死!

思夜語似乎仍不想放棄勸服海濤的想法,這讓她稍感猶豫,跟著來的所有海妖高手都下意識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這只是短暫的一瞬間舉動,在下一刻這些高手就會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海濤身上,但這一瞬間對于海濤來說,卻也足夠了。

她驀得一張口,吐出一團黑霧。黑霧只有拳頭大小,離口即漲,剎那間彌漫開來,數百平米內伸手不見五指。

「擋住門口,都不要亂動!」思夜語的聲音在黑霧中響起,幾乎就在同時微不可察的破空風聲向著門口方向疾撲而去。

在場都是高手,雖然這一點點聲音,卻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幾乎不約而同的,所有兵器都循著風聲落去。

轟轟爆響不絕于耳,勁風四射,火花飛濺,但那黑霧卻好像粘在空氣中般,絲毫沒有散去的跡象。轟鳴聲驀得停滯,一縷破空聲向著大廳內急馳而去,眾妖自是不肯放過她,混亂中紛紛奮起直追。

但朗北周卻是沒有動,反而凝神向門口方向探查。果然,在一片混亂響動之中,一絲細向正向著門口飛去,又急又快。他不禁精神一振,提著大刀飛身攔截,一刀斬下。刀落血濺,溫熱的液體噴了他一頭一臉。

「殺了她了!」朗北周喜得大叫,但只叫了半截,背心一片冰冷,喊叫聲嘎然而止。

黑霧漸漸淡去,已經成功站到門口的海濤面帶著一絲詭異笑容,緊貼在朗北周身後,數枚鮮紅的刀尖自其身前冒出來,鮮血淋灕。朗北周眼楮睜得大大的,很是死不瞑目,在他身前的地上,一只被砍為兩截的觸手兀自扭動不休。而此時,那些追過去的海妖高手們也終于看清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了——那同樣是一只觸手。剛剛在黑霧中,海濤連續自斷觸手誘敵,終于成功瞞天過海,不僅搶到了門口,而且一舉擊殺自作聰明的朗北周。她不禁大是振奮,大吼道︰「我會回來的!」抽身後撤的同時,很是得意地把目光投向思夜語,想要看看公爵伏擊失敗後的難看樣子。

但思夜語臉上卻掛著一絲奇怪的表情,仿佛有些惋惜,又好像有些失落。

海濤突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從剛剛她發動起,思夜語就沒有動過!她始終拎弓負手,站在那里,似乎沒有一絲一毫阻攔的意思?

不過,海濤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就好像她幾次做的那樣,奪命的冰冷自她的背心要害刺入,擊碎心髒,打斷肋骨,穿胸而出。

那是一只烏黑的鐵棍,閃著銀亮的電花。

「湖石!」海濤扭頭看去,目光中猶充滿了難以置信。

湖石面無表情地一抖長棍,飛起一腳將她從棍上踢了下去。

她直飛出去,帶著一溜鮮血落到思夜語腳下。

思夜語俯視著海濤,低聲道︰「我們都是帝國精英,曾經為了這個帝國而共同奮戰,可今天又如何會變成這種局面呢?」

這是海濤听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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