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等閑不會去學人家去面壁,這種修練方式實在太極端,太枯燥,簡直是考驗一個人精神極限的試金石。從古到今細數前塵往事,大凡能順利通過的長時間面壁考驗的世間只有三種人,第一、瘋子,他不在乎時間的流逝和自己的孤獨寂寞,所以不怕面壁的考驗,正所謂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第二、傻子,傻子完全可以自娛自樂,真正做到了無人、無物、無我的大成超凡境界,實非常人可比,值得期待。第三、那就是一千年都未必能出一個的天縱奇才了,可惜這種人出現的幾率實在太低了,大家與其期待某一天奇跡出現,還不如現在就去買一手彩票吧!
接受「逸風宗」正統教育的杜言修自然是心知肚明面壁修行的利害得失,不過杜言修也清楚祖師留下的規矩決不會是單純的處罰,「誅仙劍」那種侵蝕力量的可怕與恐怖,遍覽古籍的杜言修對此絕對是倒背如流。遙想昔日通天教主乃是金鰲島一脈宗主,天下異類修真的共主,修真大宗師的身份,諸般道術精深,可謂法力通神,這等人物在「誅仙劍」邪異能力的蠱惑下尚且不能全身而退,遑論他人。
開始面壁的最初幾天杜言修一直在運功療傷,倒也不覺得時間流逝的快慢,不過很快他就發覺面壁思過這個詞,古人斷不是拿來隨便說說而已。面壁時日一久,此番爭斗當中道心受損的杜言修已經很難保持住自己一貫無欲無求的平和心態,時不時的心血來潮叫他恨不得站起身大聲吼叫發泄一番。起初憑借多年清修之功,杜言修默誦《道德經》等道家典籍篇章用以壓抑心中這種異乎尋常的沖動,可惜此法效用日減,很快杜言修的面壁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精神煎熬。
心魔作祟,外魔侵擾,二者歷來是修行者最大的忌諱,即便賭咒發誓也決不肯那這種事情做應誓的條件,天下的修行者無論師承何門何派,行事善惡如何分辨界定,都是對修行過程中心魔作祟與外魔侵擾的兩種極端情形忌憚甚深,甚至平日里極少提及這些事情,唯恐一時不慎被魔頭釘上,到時候怕是真的要不死也得月兌層皮了,想一想自己落得這等下場豈不是十分可憐!
時常精神恍惚,行為不刻自制,杜言修這種情況便是心魔作祟的征兆,這個問題的確可怕,倘若不能妥善處置,那麼後果必定很嚴重。心魔作祟的初期只是影響到修行者的神智和正常思維,如果心魔的力量膨脹到一定程度,整個人的意志都會扭曲,煉丹家常說的走火入魔就是這個意思。
「殺呀!殺呀!出手殺死他們吧!殺呀!殺呀!鮮血、哀嚎、哭泣、絕望的叫喊,讓我們把這一切實現吧!」
杜言修的耳旁一個細微的聲音不斷重復著這些蠱惑人心的話語,傳說中堪比神話時代神器力量的「誅仙劍」,它那種莫名的魔力身為後生晚輩的杜言修慕名已久,今日終于見識到了其中的奧妙,正是朝聞道夕可死矣!
讓一個人去識破自己心中的魔障,這遠比出手擊倒任何強大的敵人都要困難上千百倍,這是一個純粹較量意志力與精神力量的死亡戰場,盡管修行二十載朝夕不輟,杜言修仍是心懷忐忑,處處如履薄冰不敢輕忽怠慢。與心魔較量失敗的後果只有一個,從前人們所熟悉的杜言修將會徹底消失無蹤,即便身體的外貌沒有什麼改變,但是他內在的精神特質卻已經完全不同了。
杜言修,你可絕對不能輸啊!這次輸了可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意志力的較量不同于實力角逐,執念的力量是可以起到關鍵性作用的,所以杜言修不斷的提醒自己,退後一步就是無底深淵,這場斗爭絕對沒有軟弱退縮的余地。因為心魔產生在每個人自己內心的陰暗面,了解你精神世界里每一個細微的弱點,甚至你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脆弱環節也會成為致命傷。正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即使心魔擁有很小的力量,針對心靈弱點的一擊也足以致人于死地了。
杜言修也很想知道自己心中累積的負面情緒究竟會造就出怎樣一個可怕的魔頭,隨即他察覺到自己的這個無聊念頭,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自己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去幻想這些不著邊際的東西,看來自己的膽量可比原先自己感覺到的大多了!
海風在崖壁上呼嘯,而洞穴深處只能听到杜言修的呼吸聲,誰能想象面容平靜安詳的他正在精神世界里面進行一場決定生死存亡的殊死搏斗。忽然,崖壁的外側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好一頭撞在了「真黃金樹」用自己特殊靈能構建的立場上面。
「真黃金樹」的特殊靈能混合了植物特有的生命能量和自天空中無處不在的陽光中汲取的太陽能,不但可以自動排斥一切非同屬性的能量進入,對于多數陰性能量體的殺傷力更是強得不象話。純粹使用自身力量構築一個面積龐大的領域範圍,擁有這種力量的人類是絕對無法在人間界立足的。
超自然法則規定在人間界某一限度以上的能力者必須遷往其他次元空間,比如天界或者魔界,如有敢于抗命不從者死!這是一條鐵律,凡是持有不同意見的人或者其他種類的智慧生命,如有敢以身試法者,天下共誅之!
「吱吱吱吱」
一個暗綠色的影子停留在崖壁外面的虛空中,看來剛才和靈能力場撞的那一下不輕,它有些惱火了。一般的魔頭有人類用法術煉制的,譬如齊雲的「真身神魔」就是用魔頭逐漸培養起來的,不過相比之下天生的魔頭力量更強,而且性情極為狡詐多變,極難對付。
這個魔頭便是感應到杜言修起伏不定的能量波動,千里迢迢從它在南極藏身的那個亙古不化的冰洞中出來,想要前來奪舍的。外魔和心魔的區別在于,心魔再怎麼不好也總是由原有精神力量中的一部分孕育產生的,與之前的元神有一脈相承的關系。而外魔則大大不同,這些魔頭狡詐陰險,行事既沒有顧忌也不怕天遣,每每有魔頭奪舍成功的例子,第一步就是殺了身體原主的親人朋友。
主持「逸風島」陣法禁制的核心「真黃金樹」適才感覺到了海島西側一股陰寒能量的活動,索性用自己的靈能力場制造向外延伸的波動,想要驅逐這位不受歡迎的客人。豈料事與願違,如果「真黃金樹」保持原有靈能力場的自然狀態,魔頭想要侵入頗要花上一番功夫,不過靈能力場波動,也就出現了薄弱的環節。
但見綠影一閃,迅速收縮成一點的魔頭迎著「真黃金樹」外擴的靈能力場猛地沖了上去。「滋啦!」好像將燒紅的鐵器浸入涼水一般的聲響,魔頭化成的一點綠芒光華盡斂,不見了剛才縱躍如飛的活躍勁頭,好似螢火蟲一般,那一顆黯淡的綠芒,慢悠悠地晃過了從洞穴的入口到底部的一段距離,出現在正欲與心魔一較高下的杜言修面前。
內外交困,好多人都听過這句話,能有實地切身體會的,世間何曾有幾人?
杜言修正是流年不利的光輝典範,這邊作祟的心魔尚不曾搞定,又一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了。魔頭幻化的綠芒不急不緩地湊近杜言修的身旁,正待有所動作,不料雙目緊閉的杜言修印堂一紅,突然現出一點光芒,若待仔細察看,方能察覺原來是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明珠冉冉升起。
璀璨奪目的明珠發射出七彩流光,霎時間珠光寶氣洞燭天地。蜿蜒曲折的岩石洞穴尚不能擋住這等強烈的珠光寶氣外延,周圍方圓數百里舉目皆可望見「逸風島」上方久久不不曾消散的一道經天長虹。
本已受損不輕的魔頭耐不住明珠的這等熱情招待,七彩流光一照便在眨眼間灰飛煙滅了,連一絲灰塵都不曾留下,正是來去皆無痕啊!明珠在洞穴里來回跳動幾下,找不到下一個目標,立刻「嗖」地一聲回到杜言修的身體里,不過明珠產生的霞光瑞氣並未因明珠小時而立即消散,逐漸衰減的同時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強度。
關閉六識的杜言修更是無從察覺自己又從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回來,他正和自家的心魔殺得如火如荼,全然不覺外界種種變化與己何干。
超月兌世俗的束縛,遨游天地青冥絕跡,是許多人對修行者的認識,這些不食人世間煙火的修真們似乎不再受物欲的支配,異常灑月兌。那麼說他們是無欲無求到底對不對呢?
應該承認無欲無求只是一種人生理想的精神境界,真正要一個人身體力行做到無欲無求是非常困難的。出世的修行者確實摒除了物欲的誘惑,那是指對于世俗世界金錢珠玉的低層次追求,俗世里面一件令人瘋狂的稀世奇珍可能在修行者眼中只是自家牆壁上普通擺設的同類產品,根本不足為奇,更談不上去值得去爭搶了。不過假如換作是一件不世出的上古法寶,或者一部記載金丹大道的仙家道書,那情況便大大地不同了,修行者這個時候表現出的非凡熱情絲毫不亞于常人對金銀珠寶的無比渴求,所以說即便是修行者,要做到無欲無求仍然只是一個理想。
果然,從前便有些非分之想的鄰居們見到「逸風島」上霞光千丈的景象,第一個聯想就是有寶物出土。修行者講究緣法,所以古時的修真如果收不到理想的衣缽弟子,本著寧缺勿濫的想法,他們往往會將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法寶和道書埋藏在地下,留待後世的有緣人去發現。
修行者的紛爭也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這些無主的寶物引起的,古語有雲︰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沒有能力保護好一件寶物的人,肯定會變成他人眼中一頭會走路的肥豬,無端地挨上一刀亦屬平常。多年來「逸風島」都不見什麼人出入,大家更是不知道這座島嶼歸屬于何門何派,雖然幾次三番有人試圖破解禁制都不成功,卻也不見主人家出面斥責覬覦產業的人,久而久之附近的修行者都認為「逸風島」是無主的產業,只不過是無人能夠破解禁制登島據為己有而已。
這道經天長虹一般的珠光寶氣出現在一塊無主之地,何異于插標賣首?簡直就是在「逸風島」這個危機四伏的大火藥桶上面另外插上一根引發沖突的導火索,終于把隱伏多年的危機局面表面化了。
「逸風宗」為了避免仇家「七耀聖宗」模清底細而采取的一貫低調策略是造就了眼下危局的根源,偏偏唯一一個「逸風宗」弟子正在接受面壁十年的處罰,即使他想出面平息事端,奈何目下與心魔愈演愈烈的爭斗消耗了杜言修太多精力,他完全無暇顧及外面的事情。這樣看來,可以出面支撐危局的只有那棵「真黃金樹」了。
多虧杜言修進入面壁程序之前,特地囑咐「真黃金樹」如有必要可以自由動用全島的資源,甚至使用鎮壓在「逸風島」地下靈脈上面的「碧瀾靈秀峰」也在所不惜。「碧瀾靈秀峰」是一個由藍田青玉構成的巨大山峰,數百年來一直持續吸收地下靈脈精氣的「碧瀾靈秀峰」儲存了堪稱海量的大量靈氣,換作人類日常使用的能源形式,足可以供應全世界一百年內的全部能源需求。
環繞全島,以「真黃金樹」為陣法運轉核心,「碧瀾靈秀峰」為後盾支援的巨大防御陣法,就是「逸風宗」迎敵陣法中常備的一項「神木地煞陣」。保守估計,不使用禁忌等級的法寶,用常規手段零敲碎打上個百十來年都不會有什麼實際效果。
外面那些匆忙趕來的修行者還沒等到瞧清楚那道長虹究竟出自「逸風島」上何處,便發現整個「逸風島」被源源不斷涌出的濃重霧氣包裹得嚴嚴實實,任何飛劍、遁光只一接近島嶼,立刻就像撞上一堵無形無質的牆壁,任憑你有天大本領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既然天上走不通,那麼換作水下如何?隨即有心思靈活又比較精于水遁的修行者率先潛入水中,不過有些思慮周到比較老成的人搖了搖頭,他們可不認為問題會如此簡單。果然不出所料,水遁同樣無法靠近「逸風島」半步,好似「逸風島」已經化作另一個世界的存在,看得見,卻模不著。就這樣,明明一座島嶼就在擺在你的面前,卻如同咫尺天涯一般,令人只能望洋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