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數百個碧綠色的雷火直如漫天流螢飛舞,大群的綠色星火在夕陽余暉映襯之下隨意沉浮,此情此景看在眼中甚是絢麗奪目,內中暗藏的無窮殺機若非身在局中,斷難看出個究竟。
鋒芒內斂的「陰火冥雷」不但沒有普通陰火那股子陰寒刺骨的味道,反而觀之十分絢麗動人,從前不曾見過這種旁門法寶的杜言修不過稍微一愣神的當口,這些包裹在一層漂亮碧綠光暈里面的小東西就已經到了他近在咫尺的眼前。
「糟了!糟了!雲生紫霄,幻化無窮,開!」
左手還掐著法訣運轉「六陽神火陣」的杜言修不敢懈怠,只得勉強用一只右手費力地從身後的法寶囊里面扯出一件法寶拋到身前,一並用法咒催動。這件法寶其貌不揚,乍看上去好像是一條年深日久用掉了色的舊毛巾!
此物是難看了一點,但是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條長得神似破毛巾甚是不起眼的東西,便是杜言修最喜歡的護身法寶「紫雲障」。平時杜言修有些不好意思讓人瞧見自己初學乍練之時煉制法寶的拙劣手藝,不過如今拿來保命再合適不過,法寶好看難看倒不怎麼重要,臨危救命能好用那才是真的好。
「紫雲障」的材質十分特殊,師父過世不久,為了派遣心中思念之情,既是借此磨練心性,也有借以沖淡傷悲的意思。杜言修使用寄生在「真黃金樹」下層枝葉上面的一種毛蟲作繭所吐出的絲作為原料開始準備工作,他前後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每天用自身的真火洗練除去絲質中夾雜的黏液,終于把這種不太合格的紡織原料加工得差不多了,然後純手工紡織成一塊絹帛,這便是「紫雲障」的本體。
不過彼時修為尚淺的杜言修紡紗手藝和染色技術似乎都不怎麼樣,這塊十成新的絹帛從一開始十成新的時候看起來就已經非常像是舊毛巾、破抹布一類常見的家居用品了。粗看起來杜言修此舉倒是深得韜光養晦的真諦,不去追求無謂的奢華絢麗,可惜他自己本意並非如此就是了。
「紫雲障」的樣子難看,但是非常的有內涵,經過杜言修的祭煉以後,「紫雲障」作為一件防身法寶功能頗為完備。刀槍不如這樣的剛性物理防御力自不必多言,就算是踫見諸如什麼迷煙、毒火、瘴氣一流有形無質的法寶攻擊,包括蠱蟲這一類本體極細微見縫就鑽的討厭東西,,「紫雲障」皆可收放隨心,無虞其滲透進入傷及己身。
但是仇天方的「陰火冥雷」可不是那些粗制濫造的普通陰火可以比擬的,「陰火冥雷」爆炸的殺傷力甚至不遜色于正派引以為自豪的乾天五雷。若非因為「陰火冥雷」這種只有旁門左道會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墳地里面開壇作法收集陰火,最後偷偷模模煉出來的修練方式實在上不了台面讓人品評一番,「陰火冥雷」在正邪各派種類繁多的雷火中排名肯定能夠名列前茅,只是由于一個出身不太好的問題就被無端的給埋沒了。
杜言修法咒一催,沒精打采的「紫雲障」猛地伸展開了本體,迅速幻化成一面夾帶著微弱紫光的巨大網兜,一下子兜住了仇天方發出整整的一葫蘆「陰火冥雷」。此刻變成籠中鳥的「陰火冥雷」威風頓失,遠遠望過去就像是被關在薄紗燈籠里面的螢火蟲來回躍動卻逃不月兌「紫雲障」的束縛,真不知道「紫雲障」這小玩意如何能跨越數百米的距離把滿天散亂飛舞的「陰火冥雷」都給一勺燴了。
滿心以為杜言修怎麼也要手忙腳亂一陣子的仇天方看了這一幕氣得胡子直翹,他老人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破左手中指憑空畫了一道符咒,遙指被「紫雲障」困住的「陰火冥雷」空中念念有詞,意在來個中心開花,也叫杜言修好好嘗嘗味道。
仇天方一開始念咒,杜言修馬上覺得自己的處境不妙了,「紫雲障」再厲害也隔絕不了法術的作用,到時候那些「陰火冥雷」一起開花,距離爆炸中心點最近的杜言修不死也得重傷啊!那應該怎麼辦呢?
禍水東引這招杜言修素來是無師自通,此時他不假思索便可信手拈來,真是一氣呵成好似渾然天成。心念感受著「紫雲障」傳回的警訊,杜言修不慌不忙一指下方的島嶼。原本輕盈似雲朵漂浮天空的「紫雲障」忽然間象一塊打石頭一般從高空直直地跌落下去,眨眼間已然到了「北辰列島」上空,並且毫不客氣地跟島嶼上空守護的「合源陰煞」撞在一塊,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北辰列島」之上仰面觀戰的一干「七耀聖宗」弟子嚇得險些一坐在地上,他們都听聞長輩提及這位代宗主仇天方煉有「陰火冥雷」威力極大,現在眼睜睜看著上百顆「陰火冥雷」在「紫雲障」的包裹下撞在「合源陰煞」上面,頓時一個個臉色慘白。
想一想也對,不是他們膽小怕是,甭說這些雷火一股腦爆開來漫說跟前這些人都會立斃當場尸骨無存,整個「北辰列島」的主島都非得就此陸沉到海底不可,此等天災巨禍已然迫在眉睫,縱然他們皆是修行者,又焉能不懼?
仇天方的法咒念到一半,卻見杜言修這小子滿肚子壞水硬是把他的一葫蘆「陰火冥雷」丟到「七耀聖宗」自家門口當裝飾,險些給氣炸了肺,心底里卻也不得不承認杜言修這一手點中自己的要害。
心中把杜言修祖宗十八代親切問候一遍,仇天方也只得忍住法咒反噬的劇痛,生生將催發「陰火冥雷」的步驟中途切斷,豈料催發雷火的法咒剛剛停下來,松了一口氣的仇天方便感到自己的喉嚨口突然一癢,跟著嘴里又是一甜,他心中大叫不好,這必是內傷造成的淤血上涌,倘若噴出來當場就要讓杜言修這小子看了笑話去。
顧不得閃在一旁的杜言修,仇天方連忙運氣將內傷引發的一口鮮血壓回到月復中,他是下了決心死活不能在杜言修這個小輩面前出丑,盡管事後恐怕得要多修養一年半載,仇天方自認不能叫杜言修看了自家笑話然後四處宣揚,他好歹是前輩高手委實丟不起這個人。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不把杜言修放在眼中的仇天方心中總算隱約意識到今時今日的杜言修已非昔日任由自己欺凌的吳下阿蒙,古語有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故作鎮定的仇天方已經沒有什麼信心擒殺杜言修這個從前他不屑一顧的小輩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句古話仇天方大可以好好回去細細品味一番了,一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想必這位就是逸風宗的杜宗主了!果然是青年才俊不同凡響,不知可否賞給本座一個薄面暫且罷戰片刻,坐下來听本座一言呢?」
杜言修見到仇天方施法中途停止引起內傷,正待痛打落水狗的當口,忽然听見耳畔響起一個柔和甘美的女人聲音。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杜言修身側的「六陽神火陣」破壞天地元氣環流,等于是阻斷了大部分法術的功用。
而能夠不依賴法術純粹以丹田之氣發聲,並且一路傳遞到罡風凜冽的兩萬米高空,尚且能使聞者听來不帶絲毫火氣,宛如靜室之內二人相對而坐簇膝交談一般,只此一點杜言修便知開口打斷自己施法的此人,修為比起自己來何止穩勝一籌。如果說杜言修曾經見過的人物當中有誰堪與之比擬的,杜言修能想起來的只有修竹道人等幾位宗師級的修行者,仔細想來愈發感覺對手深不可測。
「不才正是杜言修,敢問前輩是」
先是不敢確定對方所在的位置,杜言修只能出言加以試探,果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之時杜言修集中精力搜索,如願找到了此人所在的地點,正是他一直虎視耽耽的「北辰列島」。杜言修心下一涼,若只是單單一個仇天方並不足為患,倒是這個神秘人如果真是「七耀聖宗」的高人,今日上門尋仇的杜言修斷難討了好去。
「前輩不敢當!區區在下乃是本代七耀聖宗宗主徐靜涵,目下本宗已然備下一些茶點,杜宗主可願光臨鄙派喝杯清茶呢?」
簡簡單單一句話難倒了杜言修,此人話語隨和修為精深,談吐之間更是顯出氣度不凡,若在平日這等人物肯折節相交,杜言修必定是喜不自勝。只是他如今孤身一人深入敵陣,且是單槍匹馬外無援兵,縱然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尚且時刻有如履薄冰之感,遑論深入虎穴與人喝什麼茶啊!
杜言修有心一口回絕此事,思來卻又感覺不妥,如此一來折了自家銳氣不說,也顯得杜言修的膽氣不足,唉!真真是進退兩難之局。此時只能無禮辯三分,杜言修顧不得自己向來不欣賞這種狡辯之術,奈何形勢比人強,不論心里如何別扭,也總比傻乎乎下去冒著被人圍毆致死的極高風險喝茶好多了。
「今日杜某乃是上門找這位仇前輩討回一個公道,說來純系我們二人之間的一點私事,徐宗主若是有心,這杯待客的清茶不妨留待日後在下登門拜訪之時再飲不遲!至于今日麼!杜某實在多有不便,飲茶一事恕難從命,還請徐宗主見諒才是!」
說到睜著眼楮說瞎話的這項本事,杜言修決不會輸給張治國和章嵐這兩個大小痞子,本質上來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張治國、章嵐這兩個臉皮厚度好似城牆的家伙混得稱兄道弟彼此親密無間,足見杜言修本身也具有成為一名優秀流氓的巨大潛質,不過是從前沒什麼機會給他表現出來而已。
「胡說八道的混帳小子,你以為老夫看不出來你想將我派上下一網打盡不成!宗主!今日切不可放過此人,日後定是本宗心月復大患!」
被杜言修激怒的首先就是仇天方,今天出戰弄得灰頭土臉,自己差點當場吐血,杜言修居然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怎能叫仇天方不氣急敗壞呢!其實仇天方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能得到這位現任宗主的認同,只不過是她歷來專心于自我修煉,除了教導門戶中後進弟子修煉從不懈怠以外,這位宗主大人對于外務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消極態度。
仇天方之所以膽敢陽奉陰違不尊訓令,也和這位徐宗主御下不嚴有關,但是今日的情形不比往常,仇天方自己無力擺平杜言修,如果宗主不出手,杜言修大可以繼續攻擊自己。即便今日杜言修不能取勝,然考慮到二人修煉的年限長短,仍然處在修煉黃金時期的杜言修,接下來的數十年必然是一個修為快速成長的顛峰時期,此間他定會修為增進迅猛。
現在年齡相差百余年的兩個人道法修為居然旗鼓相當,就等于說明杜言修和仇天方二人修煉方面的天資差距可以清晰辨別出來高下,肯定是杜言修的資質遠勝于仇天方,那麼到了下一次相逢之時,年紀老大目前修為提升潛力有限的仇天方怕是免不了死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杜言修手中,這是非常清楚的事實。
「杜宗主,您與鄙派仇長老過往的恩怨本座也曾有所耳聞,平心而論仇長老所為甚有不當之處,既然本座身為‘七耀聖宗’宗主,我願代替他向閣下賠罪,但不知您是否願意化解這段冤仇?」
人生中無數的選擇總是那樣撲朔迷離難辨真偽,而能否把握住自己的本心才是考驗一個人能力的試金石。真正的強者可以戰勝軟弱的自己,更強的人則能夠扼住命運的喉嚨不再接受命運的擺布,杜言修是不是一名強者呢?